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旧时代-渊源》虎与狼 文案: 群丧志失第四部分,架空世界,旧时代(古代),综合了海城国最后的一段历史,主要还是前三部分那些人的祖宗们的故事,以及本轮人类文明中攀傀初生时候的故事。 一开始打算写搞笑风,不是很正统的古风文,后边可能会喂读者一口玻璃碴,在此致歉,雷悲剧的同学可以自觉跳过居士的回忆第23,24篇。 设定走的是“灵异+科学”,把现在人类定义为自然和非自然的东西给揉在一起了,所以雷灵异文中灵魂转世这类话题的同学,这一部分不看也行。(ps:本无神论作者专门和传统灵魂论过不去,所以有兴趣的同学也可以看看) 依旧是晚上八点日更一篇。 肖、高、年三家的人绝对是作者的亲儿子。 本系列还是标志怪小说的签,请读者老爷们注意雷点。主线不是爱情,故事也不恐怖,请各位放心观看。 文章末尾会有回忆结束篇,读者们如果没有看过第一部分末世篇,建议标记了阿拉伯数字分段的那一篇谨慎观看以免剧透。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肖祈望,年储楚,墨书居士,攀傀(伊、菱) ┃ 配角:高惜晨,年储翘,苍铸,周祝阳,周应,赵淙荣 ┃ 其它:元真道,志怪小说,不严谨的古风   旧时代篇 第1章 第一篇、 序、   兆示伊旅讲述攀傀和兆示克菱以及自己在本轮初醒时的见闻,在此揭开攀傀成长的故事。   “你们以为古人说话都文绉绉的?不,他们的语言就是存真和肖富至先生家乡话的那种风味儿,粗鄙,但是好玩得很,到时候我就一边讲,一边跟你们翻译一下吧……以及,我可以说说我和他的故事吗?还有其他人的故事。可别嫌弃我塞你们一嘴狗粮。”兆示伊旅笑着,深情地望向身边的莫舒。   元真道、年氏、封氏、赵氏、长生之秘……等等秘密,在本部中将会较为清晰地给出一个谜底。   “和你们所知的旧时代,完全不一样。”兆示伊旅笑道。他明亮的金黄眸子看向在场的所有人,而后将思维回归虚往,从无尽意识中捞取想被遗忘的记忆碎片。   (ps:作者因对古文没啥兴趣,基本上不看古风或者半古风以及伪古风的小说【准确来说是能够全本看完的小说都屈指可数】,所以选了据说最让人诟病的半古半白来写这篇文,各位读者老爷觉得可以就凑活看吧。问题实在很多,也欢迎读者提出来,帮忙修正改正。文中方言大多数为结合某地语言特点或是自创而并非来自于现实具体某个地方的方言,请不要对号入座。本文以兆示伊旅从他人脑中挑选的记忆碎片为基础进行整理,以不同人物视角叙事,故看着会有些散乱,但不会影响主线剧情。)   第一篇、   呈朝廿七年,海城人民安居乐业,仍与往昔无二。然而当朝圣上,政绩不突出,业绩不突出,哪儿的间盘都不突出,就是下半身那玩意儿有点突出。   这点唯一突出成为民间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当然,百姓是不敢当着达官贵族的面说道这些逸闻的,只能私下里过嘴瘾。为何说那处突出?因为国君这人好色,虽也是个听得进谏言的明君,却管不住飞扬的心。人往那儿一坐,扫一眼朝堂下,若见到个相貌尚可之人,那地方就有点儿突出。搁未来来看,这病没法治,只有某教授的电椅能够稍微起点儿作用。但放在此刻,谁敢对一国之君不敬非要给国君治治病?恐怕是嫌脑袋黏在身上黏得太紧。   海城国没发生过什么大雨刮风夜官兵强抢民女的事儿,说到这各位看客恐怕要失望了。国君是明君,对美人极其垂爱,虽是见到美人时那笑容有些猥琐,但仅凭一句“我就蹭蹭不进去”以及一小盒珠宝首饰,也足够让美人儿们提高对国君的评价了。何况国君长得也不难看,其实还有点小英俊。   国君如此不争气,想要□□篡位的国师可着急,他百般暗示大将军投其麾下便可获江山宝藏,偏偏国君眼光极好,挑选的将军除了打仗就别无他想,对国师的威逼利诱不为所动。   见国君在百姓心中威望逐渐提升,国师干着急也没法儿,最后还是身边小厮出了一计策:给国君挑选一群祸国殃民的后宫美女蛇。国师感觉这主意甚好,于是趁着国君不在宫里,急忙差人去寻找美人儿。   某日,这位贤明国君微服私访,按照他那老习惯,在国都十大美人之一的“牟谋缪”家门口蹭蹭,蹲守美人府邸,准备在美人出门瞬间掀开美人裙子看看美人那令他朝思暮想的白皙脚踝,却被一人从身后撞了个正着,还险些被直接踢得趴到牟府门里。   国君抬头,只见踢到他的人是个明眸皓齿英俊潇洒之人,便也不在意刚被此人伤害过,自己拍拍屁股爬起来,打算问问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年方几何……   结果那人却越过国君,直接走进牟府门里。   只留下一个潇洒背影给国君当念想。   此人其实就是肖祈望将军,只不过一直在战场上陷阵杀敌,常年弄得灰头土脸回来实在有碍观瞻,他只要稍微打扮一下可不止是看得过去的级别,而是到了国君想“蹭蹭”的级别了。   这大将军来牟府干嘛?   来拒婚的。   “肖某愿呈上宝物以推拒与牟小姐之婚约。”肖将军抱拳道。(原话:给你宝物,朗你家闺女离我远点。)   牟老爷闻言气结,却见肖将军让人抬上来个黑色圆球,足有牟府后院那灶台般大,也不知其中是甚么东西。牟老爷这人好赌,尤其爱好赌石,见这球光滑圆润,想来里边一定包着不可思议之物,便是不切开,放在家中也是一件不错摆件,顿时心下愤怒消去不少。   但他不愿意就此放弃卖女儿的机会。   牟老爷还想再说,一眨眼间便被一把三叉戟直戳鼻头,当下被惊得两股战战,恐惧地闭上了嘴。   最后,牟老爷只能同意收回女儿,毕恭毕敬将这瘟神将军送出去后才抬袖抹一把额头冷汗,命家丁将圆球抬到后院好生供养起来。   新来的家丁是个傻子,一听说供养,就想起乡下是怎么种花种菜的,趁着四下无人,便脱了裤子,给圆球洒了一把黄汤,然后靠着圆球睡得昏天暗地。   结果半夜里就出事了,圆球裂了。等第二天人们发现,只见圆球中空,露出好大一个空间,却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牟老爷遗憾圆球破开,却也毫无办法,只能拿那个傻子撒气,将他赶出家门。   再说这蹭蹭不进去还独自蹲到睡着的不争气国君,他半夜忽然惊醒,眼见两个皮肤白皙的美人儿捧着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从牟府出来,于是悄悄尾随,跟着两人来到郊外竹林。   国君没想到的是,跟着两人的,不止他一个人。还有肖将军。   原来这肖祈望将军从战场凯旋归来,在宫里找不见国君人影,心想国君又去哪里蹭了,还留下一张许婚圣旨,气得他破口大骂国君自己后宫空得可以跑马车,却喜欢给别人乱牵红线,骂得守在门外的宫女太监们直乐,反正他们是不介意听国君那些糗事。   肖祈望骂骂咧咧出了宫,正想去找国君算账,正走在街上却被一辆马车撞个正着。   但这人是将军啊!内力深厚,下盘稳健,不仅没被撞飞,还将马车逼停,顺势把一腔暴脾气全撒在马车里的人身上。   坐在马车里的人等肖祈望骂到中场停下休息时,才伸手拨开门帘,探头来看是谁如此急躁。   肖祈望一见马车内那白衣人露脸便愣住了,只见那人貌赛玉郎肤如凝脂,面目含笑,发色银白不似凡人,仿佛天仙下凡……   “长朗么白不是妖物便是怪物!”   也不知这大将军脑子里装的啥,一声怒喝之后,反手拔下背上背的三叉戟,直攻那人正面!   然那人竟也身怀武艺,侧身一闪,只听“当”一声,三叉戟似乎戳上马车内什么坚硬物什,震得肖祈望虎口发麻。   银发人跳下车,面色凝重盯着那马车看了几眼,转头便飞身上马拉车飞奔,直至郊外,眼见受惊的马儿脚力渐弱,便索性将心一横,拉转缰绳让马儿停下,打算与那二傻子解释清楚。   肖祈望当然跟过去了,也亏得他轻功了得,耐力更强,能咬着马车紧追不放,好不容易见那人停车,便赶忙凑上去问:“你这车里甚么东西!”   “不瞒先生说,此物极为诡异,却无法可毁,我正是要将其送出城门,投入海中。”银发人抱拳回道。   “你这东西借我一用。”肖祈望看了马车内那东西一眼,话语随三叉戟一起飞出。   银发人没防着他这一招,一瞬间就给劈晕过去。   肖祈望就这么带着车里的黑色圆球,路过自家府邸时顺便招呼几个家丁上马上车,拉着东西去找牟老爷,来一招借花献佛。   未到牟府,肖祈望便感觉车上那圆球在膨胀,用三叉戟戳戳,黑球又膨大一圈,差点把马车车厢撑破,吓得肖祈望不敢再乱动,心里只想赶紧把东西送出去后甩脱皇帝丢给自己的人形烫手山芋。   可肖祈望放下圆球后竟有些不放心,他趁无人注意,攀上牟府后院围墙,眼见傻子家丁给圆球“浇灌”,心下大呼“要完”。圆球缓缓开裂开一条细缝,直等到大半夜圆球才彻底裂开,从里边站起俩怀中抱着什么的孩子。   肖祈望揉揉眼,仔细再看,确定是俩十岁左右的孩子……   俩孩子一个金色短发,可看出面貌可爱,另一孩子银色长发,相貌更为柔美些,但二人均难辨雌雄,皮肤白皙得能反射月光,夜色下,两人周身仿佛有光笼罩。两个孩子没穿衣服,随便把一旁呼呼大睡家丁的破烂衣服扒了,套在身上就离开了牟府,还是大摇大摆从正门出去的。   所幸如今天下太平,世间无贼,夜不闭户。人们也不愿意多出点钱雇佣守夜家丁,那俩孩子才能平安跑出去。   肖祈望想起银发人说过这圆球是祸害,急忙跟上两个孩子。深知自己闯祸的大将军一边跟一边想如何弥补过错,不知不觉竟跟着孩子们到了郊外竹林。   “菱,菱,饿么?”银发小孩突然拉了拉金发小孩的头发,叫住了他。   “……”金发小孩沉默着摇头。   “那我吃点东西……”银发小孩用双手在地上刨着,挖出一个竹笋。   “真不吃么?”银发小孩一边剥笋壳一边问。   金发小孩皱着小脸摇摇头:“可我想吃鱼……”   银发小孩捧着剥好的竹笋,嘴慢慢张大,竟然大过了他半张脸!张到与竹笋一般大后一口将竹笋整个含进嘴里!   国君和大将军看呆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躲着这两个诡异孩子……   金发小孩见银发小孩吃下竹笋,脸上露出一个开心的微笑,蓝色眸子漾出喜悦。随后,他将目光转向躲在竹林后的两人。   “啊,我还没吃过那个……”金发小孩抬起手,指向肖大将军。   肖祈望一惊,抓起国君就想跑,却眼前一黑似乎有巨物从天盖下,他反射性闭上眼,手上动作一滞,待他缓过神,睁眼便看见一个怪物趴在自己眼前!   那怪物像极了被剥皮的猴子,肌理外露,满嘴獠牙,双眼突出,四肢干瘦,一双利爪闪着寒光。   肖祈望顾不得自己逃跑,他推了一把国君让人快走,反手便拔下三叉戟与那怪物对峙。   那怪物飞身跃起,朝肖祈望门面扑去。怪物虽动作迅捷,攻击招式却很单一。   肖祈望无惧,挥起三叉戟刺出,准备与那怪物硬碰硬,却在三叉戟即将刺中目标之时,眼见怪物身形一晃,从他面前瞬间失了踪影。   肖祈望从未见过此等情况,凭空消失可不是人类能够办到的。他仗着武艺高强,并不急着逃跑,而是四下观望,抓紧武器准备再次应敌。   不多时,伴随一阵怪异腥香气,那怪物忽的从肖祈望侧面出现,再次飞身跃起,却在肖祈望面前压下-身子,重重砸在地上。地面被这看起来并不强壮的怪物砸得一震,肖祈望后跳一步,挥出三叉戟朝怪物刺去,见怪物压低身子,知它会再次跃起,便蓄力于手腕,在怪物跃起时转势改变攻击方向,手腕一翻举起三叉戟朝上挑去。   那怪物虽攻击招式单一,闪避招式却是无法预料,只见它在空中一蹬腿,整个往后一翻,稳稳落在地上后,浑身竟然开始抽搐起来!   肖祈望不知这怪物会出什么招数,只能警惕地紧盯怪物,不敢“乘胜”追击。   只见那怪物缓缓站起,忽然咧开嘴,从口中吐出一股黑水直喷肖祈望门面!   肖祈望早有准备,一手护着眼,一手持三叉戟往后一跳,堪堪躲过那些黑水,却仍有零星溅在手掌上,待他再抬眼,却发现那怪物连同两个孩子都已消失不见……   此时两个孩子已经被一个人形生物一左一右夹在腋下,那人飞奔着,带着孩子离开竹林,绕过林子往城市另一边跑去。   “攀傀……我要吃鱼……”金发孩子苦着脸说。他看起来毫无危机感,脑子里仍想着吃的。   “攀傀……我还要吃笋……”银发孩子跟着说。他似乎只是跟风配合金发孩子在和夹着他们的人聊天。   那人不答话,埋头只顾奔跑。   肖祈望见怪物离去,深知自己确实闯了祸。想想那白衣公子还被自己劈晕在竹林,急忙拉上躲在石头后并未走远的当今圣上一起去寻那白衣人。   肖祈望找到日间劈晕那白衣人之处,见人还躺在地上,一急之下索性将碍事的当今皇上往旁边一推,几步朝那人走去,一脚踩在那人腹部上。   “唔!咳咳!”白衣人只觉一阵反胃,伴随着剧烈咳嗽猛然惊醒。   “啊……你!”白衣人摸摸腹部衣服上那脏兮兮的鞋印,皱皱眉,见面前相貌英俊威武之人不像坏人,便忍住怒意,撑着身子站起,向人抱拳道:“在下墨书居士,敢问公子大名。”   “肖祈望。”大将军直报自己大名,正想问墨书居士他马车里载的圆球到底是何物,忽闻背后传来阵阵呼救声。   “救命啊!死啦!淹死啦!”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当今皇上仰面躺在水塘中四脚朝天扑棱着手臂一副慌乱无神的样子。   “先生,水塘很浅……”墨书不忍看人犯傻,好心出声提醒。   “嗯咳……”皇上翻了个身,从水塘里爬起来,浑身湿透走向两人,偏过头吹口哨,试图掩盖自己刚才的蠢行。   肖祈望觉得国师比皇上还傻,这么个笨蛋都要费劲想法儿杀死,不是傻是什么?   “公子可知早上马车内那个圆球到底为何物?”肖祈望皱眉问。(原话:搁早你马车里呆的甚物记!)   墨书居士被肖祈望的语气吓到了,抽了抽嘴角,缓了缓情绪,叹气道:“是祸端。”   “有话直说!”肖祈望人高马大脾气暴躁,当下拔出近百斤重的紫钢三叉戟直戳居士鼻梁,逼问道:“皇恩地上竟有如此邪物!谁他搞的屎事儿!”   居士知道不能跟兵叽歪,马上如实说了:“若那圆球裂开,定会引起天下大乱,有人或想得之或想诛之,总而言之,掌握了它,便是掌握了天下人命脉!”话罢见这兵还未放下武器,便补充一句:“天晓得这祸端从何而来。”   “年储楚!老天都嫌你日子过得任是太平嫌你不作为!你【哔】的【哔】的就不知道给你老祖争口气!”   肖祈望一吼,内力震得竹竿都要抖三抖。   当今皇上顺手理了理被吓得竖起来的发型,轻咳一声:“卿息怒,息怒,尊(皇帝自称)这就去娶媳妇……”   “哪是你娶不娶媳妇的事!你娶媳妇关我屁事!给老子把御赐婚事收了!”肖祈望一口唾沫混着内力喷出去,打得当今皇上就地滚了三圈。   居士感叹自己十数年未出山,世道已经大变样,想当初海城国先皇如何勤政爱民,如今这新皇上却整个儿一傻缺,江山在这人手里,该如何是好?   居士小心避开肖祈望那三叉戟,轻咳一声说谎道:“也是师父预料这祸端迟早酿惨剧,特让在下下山辅助当今圣上摆平祸事……”   肖祈望不屑地甩过去一对白眼:“就你这白脸娘皮真能成事?那邪物一巴掌过来非把你打得滚三滚不可。”   居士笑笑,回道:“公子不妨与在下过三招……”   “别打了尊信你!”皇上不堪自己被冷落,急忙蹦出来找存在感,让两人随自己回宫再细说邪物之事。   肖祈望一路走一路听居士说那怪物:沉睡时是一黑色圆球,裂开后会蹦出一肉色圆球。但此物极邪,会变化成人样,本身无形无味,混在人群中根本找不出来。所幸这东西有二位伴随者,一人金发蓝眸,一人银发金眸,只要找到这两人,便不难寻到那邪物。   “这东西……能食否?”年储楚也是饿极了才说出这等蠢话。   “没吃过。”居士擦擦头上汗水,回道。   三人很快回到宫中,居士暂住将军行府寝院(临时住所),与皇上分道,随将军离去。   年储楚刚踏入皇寝宫门,便瞧见自己皇弟:当今佐政王年储翘站在窗前,似在遥望明月,口中叹道:“清风拂心,乱我思绪,千百情丝韧难断,终是如风拂过,握不住它……也罢……”   “怎的?单相思?”年储楚走上前,调皮劲儿发作,踹了弟弟一脚。   “皇兄你已年近三十,怎还如此调皮顽劣!”年储翘(音同乔)回身,莞尔一笑,拍拍衣摆,拉过哥哥衣袖,一边服侍他更衣一边唠叨。   “不听不听,尊还小……”年储楚一翻身,上了龙床,拍拍身边空位:“翘,过来侍寝。”   “不了,皇兄,今夜臣还有约,暂时失陪。”年储翘鞠躬道。   “啧,一个个都有约,留尊孤守空床,你心好狠!”年储楚将自个儿蒙进被子里,声音闷闷地从被中传出。   年储翘苦笑,又安慰了几句才转身出了皇寝宫,小心关上门,往自己住所走去。   “主子,传闻祸物降世了。”一黑衣人从墙角转出,跟上年储翘,低声汇报道。   “是么?”年储翘斜眼看了黑衣人一眼,深吸一口气道:“可必让皇兄得到它。阿达,你行你的去罢,切记将祸物完完整整给皇上带回来。”   黑衣人垂眸颔首应了一声,攀上房檐,飞身跃入夜色中。 第2章 第二篇、   高老爷愁啊,自己那个傻儿子不知又跑哪儿去了!   之前是一身尿骚地回来,更早之前是一身泥巴地回来,再早之前是一身胭脂红地回来……今天该是带一身甚么回来?思及此,高老爷莫名有些期待。   “老爷,今日炎辉楼之行,还去么?”账房先生停下笔,抬头看老爷那张满是愁容的脸。   “不去不去!”高老爷不耐烦地挥挥手。儿子没回来,谈什么生意!再多钱不如他家傻儿子重要!   “老爷!老爷!少爷回来啦!”家丁兴奋地跑回来,拉着一个身材高大却略显消瘦的男子,男子还一脸茫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任由别人拉着他走。   “哦!晨儿!”高老爷上前,搂住高惜晨,不禁潸然泪下,看得家仆们也是暗自抹泪。尽管这场景他们都不知看过多少回了。   “爹……晨儿棍棍疼……”高惜晨眉眼一皱,委屈地哭了起来。   这高惜晨长相并不差,发呆时亦是一美男子,面目俊朗。可惜就是一傻子,真正的傻子,无药可救那种傻。高老爷就一个妻且不愿意纳妾,他的妻又因为难产而死,只留下这傻苗苗独一棵,高老爷便将这孩子视若珍宝。孩子说不婚,他便拒绝媒婆;孩子说要玩,他便挥袖给孩子买下一个大花园;孩子说要骑马,高老爷心甘情愿蹲下-身,见孩子兴奋地跑过来,正心中暗喜准备接着孩子上背,却见孩子直接从自己脸上踩过去,直奔向自家后院那匹驴子……   “嗯?棍棍?”高老爷一时没明白,见儿子手掌捂着下半身那处,才恍然大悟,伸手撩起孩子衣摆……   “怎搞的卡了这么个……”高老爷一看,差点晕过去!只见高惜晨下边卡了一圆环状物体,因为卡的时间长了,□□肿得老粗,更把那圆环死死撑住……再不取下,恐怕小儿子就要没了……   高老爷急忙给全城人发悬赏,说谁能取出卡在他儿子身上的环,便给他银两百万!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来者甚多,高老爷却不愿让人看自己儿子那物了。   一铁匠说高老爷的儿子将乌铁环卡在棍上了,只有比乌铁更硬的金属,才能将环切开。但是乌铁本身坚硬,要找比乌铁硬之物可谈不上容易,如今这边情况紧急,若再耽搁,恐怕高老爷这儿子就要变女儿了……   高老爷无奈,只得再次发悬赏,要找比乌铁更硬的金属,这回悬赏银·两百万,却没人回应。   这乌铁是何物?就当时来说,乌铁已是世间最硬金属之一,唯有传说中的“紫钢”,能比乌铁更硬。可紫钢毕竟是传说物品,平民百姓若能得一点,也早就卖了换黄金了。   恰逢肖祈望将军同居士一起上街买早点,居士眼尖,看到墙上悬赏,对将军说道:“将军您这紫钢三叉戟不比乌铁更硬么?去试试吧?”   肖祈望本不想多管闲事,听居士说要找邪物必须花费大量金钱,便将信将疑地背着三叉戟往高家赶去。   高老爷看清来人是谁时双膝一软跪下了。   镇边大将肖祈望,武功盖世,脾气也是无双(暴躁),就怕他割不开那环,顺手还会把高家儿子当场变成女儿……这可得不偿失啊!   “将军!您将您那宝物借我们一用即可……”高老爷颤抖着说。   “呵,凡人可举不起我这紫钢戟。”肖祈望轻蔑道。   “那个……草民只需紫钢一角即可……”高老爷额头已经汗珠密布。   肖祈望剑眉倒竖,将三叉戟往地上一戳,厉声道:“我这宝贝可是你说敲一角下来就能敲一角的!?”   高老爷吓得腿软,却不甘心自己儿子要变女儿,只能求肖祈望息怒。   “爹……我疼……”后屋传来高惜晨沙哑的哭喊声。   肖祈望一愣,看向后屋。   这大将军虽脾气暴躁,却是个大好人,最听不得别人哭唧唧,当下越过还扑在地上的高老爷,径直往后屋走去。   大将军来势汹汹,黑着脸宛若煞神,吓得几个家丁急忙退让左右。   肖祈望进了屋,只见床帘后映出一男子身影,看他身形挺拔,却不住喊疼,肖祈望不由得有些可怜他,便伸手拨开帘子。   一见这人,肖祈望便惊呆了……   男人那宝具上紧紧箍着一铁环,宝具已肿得老高,乌黑发紫,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废掉!   肖祈望回头看自己那把武器,显然,用它割开铁环宛若杀鸡用上宰牛刀,万一一个手抖,这男人轻易就会被去了势了。   肖祈望正想还有甚么办法,抬头一看,便被高惜晨那双含泪眼眸吸引住。   是,肖祈望承认,自己性别男爱好男。为美男这一眼,肖祈望就是不惜去了美男的势,也要取下这该死的铁环!(好像有哪里不对……)   肖祈望心一横,举起三叉戟,抓住男人那发烫物什,将三叉戟缓缓接近铁环,就在刚接触到铁环的一刹那间,一声清脆“咔哒”声传入他耳中,不知怎的,那铁环竟自行分开,落在床上……   “呵呵……谢谢……”高惜晨转过头,朝肖祈望傻乐。这人傻归傻,礼貌还是懂的。   肖祈望看着美男,一时间一手握着三叉戟一手揪着男子宝具,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男子那东西的温度直接烫得他脸都烧起来了。   直到高老爷赶过来,见将军热切望着自己的儿子,手里还紧紧握着三叉戟,霎时感觉儿子要完!护子心切扑上前抱住儿子,哭着哀求将军放过一个傻子。   肖祈望也被高老爷唤回了神智,收了三叉戟松了手,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晌。他根本没弄明白那个环怎么掉下来的……再低头看高惜晨那宝具,直觉得耳根发烫面颊发烧,急忙转身就走。   居士待在客厅喝茶等着,见人出来,便一言不发跟上去。只字未提报酬之事。   要什么钱?墨书居士本就是心地善良之人,不过是编谎言骗将军做好事罢了。   终于不疼了的高惜晨坐在床上,拿着铁环傻乐,咔擦一声把环扣上,捏在手心把玩,怎么也不肯把这个危险物品交给他爹,直到他爹走出去,才放下乌铁环,坐在床上发呆。   “唔……”   高惜晨听到窗外传来轻声呼唤,忙探头去,打开窗,看向外边,只见一面目狰狞满嘴獠牙活似没皮猴子的怪物趴在院子里看他。   “啊,你来啦……”高惜晨笑得天真无邪,似乎不惧这怪物。他拿起桌上果盘,给那怪物丢了个李子。   那怪物伸手接住,将李子丢进背上布袋。   高惜晨见怪物好玩,又丢了几个,最后把那个铁环也丢了出去。怪物照单全收,一个不落,最后见高惜晨没东西可丢了,才身子一转,跃过围墙跑了。   “……”高惜晨耷拉下脑袋,咬着指甲坐回床上,不知怎的,想起一双璨如星辰的眸子。正是刚才替他取下铁环的男子的眸子。   高惜晨痴痴地笑着,抱着被子躺下了。   肖祈望因为给高家少爷取环而差点误了早朝,所幸年储楚是个迟到专业户,永远都是让人等上大半天才悠悠过来。   “无事退朝!有事……也退朝!”总管罗公公扯着亮如洪钟的嗓子高声喊道。   “那二傻缺心眼又不来!”肖祈望是唯一一个敢在早朝时还嘴里嚼着东西的人,也是唯一敢当着群臣的面骂皇上的人。   “今天皇上不上朝,理由为何?”年储翘坐在高位,食指轻敲太师椅扶手上的麒麟,笑问罗公公。   “月事来红。”罗公公垮下脸,冷冷地说。   “噗……”众臣不由笑出声。   “皇上不出早朝之理由真是千奇百怪,不惜还用上妇人之羞,今日臣有要事,他听也是不听?”年储翘笑问。   众人皆知年储翘遗传了先皇爱妃喜淑眉之貌,生得清秀高挑,面白唇红,一双瑞凤眼眼中含笑,煞是迷人。加之脾气温润如玉,真是全国异性恋女子想嫁的对象。   “不爱听就不听,他啥时候认真看过奏折?”肖祈望说着,眼珠一转,瞥了眼年储翘。谁都知道年储楚这皇帝如同废物,印玺在他手上,决定盖不盖章的人却是他的兄弟年储翘。   按理说年储翘才应该是继承人,年储楚系庶出,年纪实际比年储翘小半月,却称呼他为弟,年储翘也不反驳,乐得叫年储楚皇兄。二人关系也看似极好。可实际上?只有天晓得。   “昨日老师说,他不久后将出山。此事……”年储翘自顾自说着,但说到一半,就被一人影打断了话头。   “老师要回来啦!”年储楚满脸惊喜,一把拉起还坐在椅子上的年储翘就往外走。天晓得这个调皮皇上刚才躲在哪里了?   众臣目送皇帝离开,没有一个敢伸手阻拦,反正不听早朝也无妨,他们上交奏折就好。   肖祈望已经习惯,他伸出双臂,平行置于胸前,接受群臣一本本金黄色奏折,在罗公公亮如洪钟的“退朝”声中目送群臣离去。   海城国不大,国土就那么点,如果不是周围围着三个国家,恐怕早就被吞并(三个大国之间互相争斗,在未统一之前,还没打算对一个小国家下手)。因为国土不广,事务也不算太多。   皇帝如此废却仍没被赶下台,原因不外乎是有一群帮皇帝擦屁股的忠诚臣子,为何忠诚?原因也很简单:海城国历任皇帝都勤政爱民。尽管是个小国,却靠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朝海外扩展通商,国内商人实力雄厚,就算是平民也能通过给这些商人劳动,多拿点钱,生活别提多滋润。更是因为当时民风质朴,人们也比现在好管得多,根本没人想到要起义,当然因为这个皇帝,有人提意见他就会听。先皇也是如此,他不仅听,还要拉着提了不正当要求的人,给他讲道理,当着全国人民的面,温柔地给他讲道理……不管别人怎么想,总之被拉着听道理那人脸皮再厚也顶不住全国人民似笑非笑想笑不敢笑的嘲讽表情和同情眼神。   再说说皇帝身边围绕着哪些忠臣世家:骁勇善战的肖家(兵),负责处理财务的赵家(工),掌控国家律法的封氏(吏、刑),护国使臣臣家(外交),负责国礼以及人民素质培养(教育)的周家(户、礼)。除此之外还有国家地区官员也是皇帝治国的好帮手,然而全国上下地方区正级官员不超过五十名,可见国土之小。   当然,治国并非儿戏,皇帝废成那样自然不行,年氏王朝也并非靠废物执政,上任帝王之皇妹便是皇帝身边的佐政人才。她是唯一的女性佐政王,如今退居幕后,年储翘便是她亲手带出来的。因自古海城国便是一正君加上一佐政王的组合,人们对废物皇帝也就见怪不怪了。   只要皇帝还爱着人民,人们就甘愿俯首称臣。   挑选下一任佐政王并非难事,难在于培养一名合格佐政王,上任佐政王年玖媚便是从小给年储翘灌输必须辅佐皇帝到老死的思想,依照传统将佐政王培养成皇帝忠心耿耿的臣下,不得有半分逾越。   为了让佐政王担起照顾傻缺皇帝之重任,群臣也会帮忙给佐政王进行“教育”。   在这样的环境下,佐政王会变成皇帝真正的傀儡。但他们是心甘情愿变为傀儡的。   说回现今。   封氏历届人才会被选为国君教师,教导未来的国君如何去勤政爱民。国君有点小爱好没问题,外表看起来越废物越好,但不能达到玩物丧志之级别。   年储楚却没少因为喜欢美人而被他老师封辽抽打。为何?那是因为海城国上上任国君有过一段不光彩历史。   “光看看不收进后宫你是想让年氏江山断绝在你手上么!!!你已经三十岁高龄!再不娶妻!你弟弟都要娶了!你弟弟要娶妻了明白么!!!”封辽一见年储楚便是一顿训斥。按照海城国律法,佐政王不得先于帝王娶妻。   “老师……您就专为我耽搁了娶妻之事下山训斥我的啊……”年储楚委屈,年储楚想哭,年储楚心里苦。   “年为盛那老东西,在全国寻找美女,就为像当初上上任皇室那般将暗子打入你后宫,你可别说你不知道!”封辽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要这江山,让他拿去罢。”年储楚委屈道。   “你……!”封辽举起扇子要打,却被年储翘拉住了衣袖。   年储翘笑着劝道:“国师无爱民之心,即便坐上皇位也不得人心,随他闹罢。”   封辽想想也是,这就是为何国师在后边怎么闹腾,前面的人都不爱搭理他的缘故。反正拿不走,爱怎么搞任他怎么搞去吧。   “老师,您此次回来,定还有要事与我们说?”年储翘扶着老师坐下,柔声询问,试图转移老师注意,消下老师那股怒火。   “对,老朽此次回来是为这黎民百姓。古时有传闻道,乌球裂,江山倒,腐朽之人倾巢出,血雾迷茫乱世道。无法解,随它去,只盼那金银二仙,听居子言以静心,勿要与平民百姓为难。这次大劫难,恐怕是来得早了些……”封辽叹气,手执纸扇越摇越快,似是心中烦躁不安。   年储楚看老师这般烦恼,也不再开玩笑,他正色问:“这乌球到底是何物?”   “天晓得……”封辽要是知道,早也就想法除了那东西了。   年储楚是见过乌球里蹦出来的东西,是两个可爱孩子。难道是仙人?但昨晚与肖将军打成一团的怪物却一点没有“仙”的模样啊。   “此物为海城特产,绝对不能让外国抢了去。”封辽一脸认真道。   年储翘哭笑不得,就算不是特产,也不可能让它落到别人手上。或许这些人心知那乌球里的东西会让人怎么样,但绝对不会提前告诉这个傻皇帝。   肖祈望将奏折放在阅书殿,等年储楚回来再批阅。   这大将军将边疆事务甩给副将,自己回来给爹过生辰,心里本就过意不去,正想赶着回岗位,却觉得似乎还有事情绊着他。就凭他那莽夫脑子,真想不出还有何事比边疆安定重要。于是他决定在宫里多待几日。   肖祈望挠挠脖子开始日常巡逻,正走到后院,便瞧见一女子趴在石桌上小憩。   只见女子面若桃花,肌肤如瓷,睫毛轻颤红唇微翘,甚是貌美。   肖祈望朝那女子走去,那女子感觉有人接近,睁眼只见是一英俊男子,面色严肃朝她走来,顿时面露喜色,媚眼如丝看向这人。   话说这女子也不是甚么重要角色,她就是国师找的第一个美女蛇,是邻国名妓,属于多才多艺的,被国师一通软话说服,决定进宫诱惑皇帝,趁机帮国师夺取江山。   “生得如此貌美,不是妖怪,便是怪物!”肖祈望心道,拔出三叉戟,无需多话,一击扎心,直接取了女子性命。   “……”国师躲在暗处,看到将军出手狠辣,惊得双目圆睁,眼见一鲜活生命瞬间被终结,双腿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肖祈望擦擦喷在脸上的血,挠挠昨晚开始就一直发痒的脖子,转身离开后院。   刚走到前宫,便遇到刚好回来的护国使臣臣柳。   这臣柳一袭粉紫色轻纱,看着年纪已过四十,是个略有些富态但风韵犹存的妇人。没错,此人是女人,却担任极为重要的护国使臣一职。   “将军别来无恙。”臣柳面对肖将军也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和且温柔。其足以母仪天下的姿态让肖祈望觉得这样的女子才是皇后人选,尽管相貌并不突出,却令人看着舒心。按照肖祈望的审美,大美人从来不合适伴君侧,所谓红颜祸水。   “将军怎这一身血污,快去清洗清洗罢?来,衣服换下,女(女臣自称)命人送去洗干净。”臣柳温柔笑道,朝肖祈望伸出双手,接过肖祈望外袍,递给身后侍女。然后拉着肖祈望往臣氏寝院走去一边问:“将军可是为此次国难而归?”   “国难?”肖祈望不知臣柳在说什么。   “正是,看来将军不知,女慢慢与你说。”臣柳眉头微蹙,领着肖祈望进了臣氏寝院。有些话要说,自然还是避人耳目比较好。 第3章 第三篇、   客栈掌柜接待了两名异国少年,在海城国,来自海外的异国人并不罕见,罕见的是美得纯粹的异国人。   掌柜不由得多看了这两个孩子几眼。   “二位,住店么?”掌柜看了看天色,此时还有人进来,也不可能只是来吃个饭就走。   “有笋(鱼)么?”俩孩子同时开口问。   “有,有,尝尝当季甜笋熘鱼片如何?”掌柜越看两个孩子越是心生爱怜,恨不得好好照顾这俩瓷娃娃,最好别让他们再踏出这客栈。也不知这两个孩子从哪儿来,怎没有大人陪着?   两个孩子被领着坐在桌前,安静等菜上来。   掌柜的站在桌边,仔细打量两个孩子,孩子们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还未及变声期,声音稚嫩脆甜。两个孩子一个金发蓝眸,眸子如同海水般美丽,金发看着甚是尊贵。另一个银发金眸,生得更加阴柔。许是哪国太子吧?掌柜心里暗想。但两个孩子却身着粗布衣,套在身上还显得大了。   掌柜心疼,给孩子取来两套衣服,让他们到柜台后换上。再看两个孩子,也稍微是体面了些,更像是哪国太子爷出国私访了。   菜很快上来,掌柜见俩孩子互相给对方夹菜,心中暗叹孩子们懂事,于是亲手给孩子们添了碗饭,陪着他们吃完,送他们上楼。掌柜亲自取了甲字房钥匙,送孩子们前脚踏入房中,后脚就跟进了房间,细心将门锁好,朝两个孩子走过去。   “孩子们,你们叫什么名字?”掌柜蹲下-身,笑着问,笑容里有一丝淫-邪。   “我叫菱,他是伊……”金发孩子说。   银发的伊皱皱眉头,拉着菱离掌柜远点。   “叔叔陪你们睡觉觉好不好?”掌柜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宽衣解带。   “不好,你出去。”伊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唉,别这么冷淡。”掌柜的脱得剩下一层里衣,走近两个孩子,把他们逼到墙角,脸上猥琐笑容更甚。   “别碰我!”伊在掌柜伸手触碰到他那瞬间,将掌柜的手狠狠甩开,仰起头大声呼唤了一声“攀傀”,掌柜一抬眼便看见一个无脸头颅从窗外探进来,一根红色长舌从头颅偏下方裂开的缝隙中弹出,未等掌柜惊呼,便将其脖子勒住!   菱和伊紧紧抱在一起,眼见那掌柜面色渐渐乌紫,嘴里发出压抑呼救声,最后挣扎了几下,整个人卸了力般双臂垂下,彻底不动了。   伊长舒一口气,走到窗边,将那头颅捧起,连同头颅下一强壮男性身体也一并拉进屋里。   无面头颅裂开数道黑色缝隙,似乎长出了五官,却排布杂乱,没有半分人样。   “不对不对,眼睛在这里,鼻子在这里,嘴巴在这里……”伊伸手在怪人脸上□□,不多时,一口眼歪斜的人便站在两个孩子面前。   菱对伊的整容已经很满意,伊却觉得还不行,抱着怪人躺在床上,按照地上掌柜的面部,给怪人整理脸部五官排布。   菱看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掌柜,慢慢朝掌柜走去,蹲下-身推了推掌柜,发现掌柜没醒来,便好奇地伸手掀开掌柜里衣,用指甲划破掌柜胸口,趴下-身躯,轻轻舔着掌柜的伤口。   “菱,不能这样。”伊跳下床,把菱拎起来,带回床边。   菱看起来不如伊懂事,他回头看了看掌柜的尸体,又看看伊,轻轻摇头,重复道:“不能这样……”   “嗯,不能。”伊将菱抱在怀中,摸着菱柔软的金发。   “可是,好吃……”菱说。   伊沉默了一会儿,猛地拉起被子,将菱蒙进被子里。   “睡觉!”伊厉声呵斥道。   “嗯……”菱失落地蜷缩在被子里,抱着被子闭上眼。   “不想睡……”没一会儿,菱探出头,推了推身边的银发孩子。   “……伊也不想。”是啊,刚从长眠中醒来,怎么可能睡得着?   于是两个孩子被歪脸怪人一左一右抱在怀里,从窗口跳下去,往空荡荡的街上奔去。   翌日,店小二许久不见掌柜出来,连忙里里外外寻找掌柜踪迹,最终是在甲字房发现了掌柜的尸体。店小二心道这掌柜人面兽心死了才好,本不想多管闲事,却怕报官耽搁了会被扣上罪名,于是他马上将掌柜死亡一事上报给当地官府,让上边来查掌柜的离奇死亡案件。   很快,周祝阳便带着人过来了。   这周祝阳是当朝皇上身边大官,但他没事做就喜欢出府查案。海城国鲜少有命案,手下突然上报一起勒亡案,让这男人十分好奇。   验官(仵作)初步判断死者系窒息而亡,确实是被勒毙,但现场没有合适作案工具,可能已被作案者带走。掌柜胸口有一伤口,不深,但似乎被拽出一丝血肉。   “莫非是……食心?”周祝阳想到那个古老传说,顺嘴便说了出来。   “传说便是传说,老爷您别胡思乱想。”验官冷冷道。   食心是大人为了吓唬孩子编的故事,何人创作何时传出已不可考。传言心术不正之人会被食心盯上,半夜里潜入那人家中,将人杀死后挖出心脏。但这样的小伤口根本不足以挖出心脏,也不知是谁,勒死了掌柜,还吃了点掌柜胸前肉。估计是和掌柜有深仇大恨了。   周祝阳想:掌柜得罪的人多了去,基本上都是美貌之人,因为多是匆匆过客,那些人也不值得为一点小摩擦就下手杀人。   可掌柜偏偏就是因为一点摩擦都算不上的冒犯才因此殒命……   周祝阳带着身为验官的弟弟周应走在街上边走边思考,正想停下脚步歇一歇,便看到两个孩子有说有笑经过自己身旁。若是寻常孩子倒也罢,偏偏这俩孩子不寻常,一个金发,一个银发,看起来颇可爱。   因为孩子可爱,所以周祝阳多看了孩子两眼。   只见两个孩子胸前抱着什么,伸手指向一个卖糖人的老爷爷,但不知听了什么话,两人又沮丧地耷拉下脑袋。   周祝阳看不过去,举步上前,问那两个孩子怎么不高兴,孩子们说自己是没钱买东西,周祝阳好心给两个孩子买了糖人,接受了孩子们那声“您是好人”,慈爱地目送两个孩子蹦蹦跳跳离开。   “老爷,别发呆了,走罢。”周应狠狠拍了一下自己哥哥的背,将他从呆愣中揪回来,拉着哥哥便走。   这是周家规矩,长子为家主,次子无论是谁所生,都不得逾越规矩,只能当个次长子一等的下属,二人并行在外,次子当称呼长子为“老爷”,私下才能呼唤兄长。   两人回到皇宫,正巧看到臣柳与肖祈望说完了话出来,便打了声招呼。   “柳姐姐,阿望,你俩为何满面愁容?”周祝阳皱起眉头,柔声问二人。   “国难将至,能不愁么?”臣柳长叹道,抬头对周祝阳说:“礼书(对周祝阳官职的称呼),你可知邪物降世了?”   周祝阳摇摇头,倒是他身后的周应回道:“看来数十年前之约,还是要到来的。”   “这可不只是前朝年氏之祸。不知那邪物将会预示甚么。只盼不得已到那一天之时,人民能少受些牵连了。”臣柳一心为民,多年来出使邻国左右周旋才得以帮国君稳住这片小小江山,知晓国难将至,只叹不能与夫君缠绵,更不能多抱抱年仅五岁的小女儿,就要再次出使各国,劝周边三国国君禁止与年氏后人私通信息。   可这妇人之言,又有多少男人会听?   几人正说着,肖祈望警觉有人过来,回头只见赵淙荣坐在轮椅上,摇着轮椅朝他们数人行来。   赵淙荣便是当朝掌管全国工业商业等国家财政脉门之人,人称有腿不能行,有口不能言,有耳听不清,有鼻嗅无味,整个一废人,却头脑聪颖,擅长经商理财。   肖祈望叹道,难得各司其职的几位高官齐聚一堂,恐怕国难将至绝非虚言。   赵淙荣一来,便用手语比划起来,臣柳仔细看完才解义(翻译)道:“财务意思是,恐怕年氏未来将遇之祸患不止民不聊生那么简单,赵氏已派人转移财富,免得被年英氏抢夺。”   肖祈望愤愤道:“想当初我爹坚持要杀这拨珠流子(最难听的骂人词语,指人品行不端心术不正无可救药,见风使舵心甘情愿为虎作伥,本意为被迫引产的畸形胎儿),若不是看在先帝面上,哪留得下那对母子!人若心肠狠毒,便是留传千古万世之祸!”   臣柳摇头道:“此事已过太多年,如今再提已无意义,目前该是抢先于年英氏,将邪物控制在手,以防他心术不正,利用邪物掌握江山百姓……”   “传说那邪物身边有两个孩子伴其左右,发色异于海城人,一金一银,相貌可爱,肌肤如瓷。几位若是见到,必要将其行踪汇报上来。”赵淙荣比划道。   周祝阳愣住,他回头见肖祈望也在看他,不由尴尬,摸摸鼻子接道:“我……见过那两个孩子……”   “错过便错过罢,海城向来开港迎接外来客居多,常见些金发碧眼高鼻梁洋人见得多了,谁会注意两个孩子呢?”肖祈望知道周祝阳是错过了带孩子们回来的好机会,又不忍看周祝阳失落,连忙替他解围。   周祝阳尴尬笑应,点头称是。   肖祈望也自觉抓不回那俩孩子,因为那孩子之守护邪气得很,虽似乎并不太厉害,却让人无法直面,闪避也好,出招也好,都是出人意料。   众人聊了各自应对国难的办法,肖家当然是护国君逃跑,赵氏转移财富,周家与臣氏一同保护平民安危。封氏大概会同国君一起走。随后众人便各自回寝院准备向下人部署任务。   国难当前,众人却为何要跑?群臣自有考虑:逃跑乃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用,年英氏再回来,恐怕已经取得极大势力,大到足以伤害平民。皇帝知道,若是坚持短兵相接,恐怕会危及平民安全,不如就此放弃江山,以退求和。若攻城那人有本事统领士兵,多半也有能力引导百姓生存。国君此举懦弱么?或许吧,但国君不愿国民起内讧,若是自己人争夺江山,拱手让人又何妨呢?   当然,肖祈望还是想找到年英氏老巢,将那些珠流子一网打尽,一命不留,以免再留下祸患,危害海城国安全。   肖祈望回到肖氏寝院,见那墨书居士还在悠闲莳花弄草,不由得将一肚子苦水倒在这银发谪仙身上。   “放咯放咯,一窝珠流子回转来祸祸那二傻子,欺楚呆傻,欺翘性子温软,年氏何时能不那么挨碰脆(一碰就碎)!”(翻译:当初将人放跑,如今人回来复仇,祸害年储楚这个傻子,欺负他傻,欺负佐政王年储翘性格温润,年氏后人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善良!)肖祈望话毕,一脚踢坏院子里那棵价值千两的金鹤兰,吓得墨书居士赶紧上前捧住花盆不让肖祈望再踢旁边更贵的石菊。   “刚才国师在后院发现一具女尸……那可是邻国名妓……”墨书居士赶紧转移话题,他怀疑此事是肖祈望所为。不过其实也不需要怀疑,那伤口明显是三叉戟留下的。   “名个屁!真是一妓,那肉把(也是骂人的话)老头也敢送她进宫来?!让堂堂国君娶个万人骑为后?凭这条就该治他死罪!”肖祈望坐在石凳上,铁拳一锤树干,震得树叶扑簌簌掉落。   “随便杀了邻国人,可是会引起国际问题……”墨书居士无奈道。   “管不好自个儿国民不出国来,怨得着这人在海城国被杀?找茬儿也该看找谁的茬儿!真当老子弱智?”肖祈望挑眉,摘下一片叶子便吹了声哨。   不多时,居士便见一黑点从空中飞来,直到近了院子,墨书居士才看清楚,是只羽毛滑亮的遥鹰,此猛禽翅膀张开过两长(一长约等于一米),全身乌黑,喙与爪均是乌黑,从空中俯冲下来能把人头皮硬生生扯下,性格极为凶悍,一生只认一主,但认得主人的后代。寿命可达数十年。但此猛禽不会鸣叫,性喜独居。但此猛禽也只在异闻传说里被人写过,他还真没亲眼见过遥鹰。   遥鹰停在肖祈望护臂上,用喙轻轻啄了啄肖祈望耳朵,似是与肖祈望撒娇。肖祈望喂了它几块肉,将甚么物什绑在它腿上,再放它飞走。   “将军真是好耐心,能养得起一只遥鹰啊!”墨书居士羡慕道。   “唉,是遥鹰认我为友。”肖祈望摆摆手,不愿居功。心情因为这遥鹰而稍微好了些。   “居士,我们该怎么才能将那邪物找回?”肖祈望冷静下来虚心问道。   “邪物其实并不算邪,只是有点难看罢了。要找到他们,得知道他们喜欢甚么。”墨书居士想起师父曾说,邪物攀傀每次醒来,性格都会与以往有所差别,但那两个孩子并不会有多大变化。难搞定的是攀傀,倒不是两个孩子。但攀傀受制于两个孩子,所以得先讨好两个孩子,再说如何抓住攀傀。   肖祈望首次知晓世间还存在攀傀这怪物,传说攀傀无固定形态,能够变化成人、攀、傀三种样貌,人便是人样,攀便像是个没皮猴子,满嘴獠牙外露,四爪锋利如刀,水陆来去自如,傀便是类人形态,无面,全身无毛,可将四肢化作触手,或是伸出长舌勒紧对手,使人窒息而死。攀傀畏火却烧不死,似乎将其身体砸烂也弄不死它。   攀傀身体可分裂,可以将自身一部分嵌入人体,使人受制于它,将人变为其傀儡。   好在据说攀傀无思维,无两个孩子命令时会陷入沉睡,化为黑色圆球。   可那两个孩子弱点为何?肖祈望想着,不禁皱紧眉头。   “与其想如何抓住两个孩子弱点,不如想怎样投其所好,取得其信任,方为上策。”墨书居士见肖祈望不为所动,不由得长叹道:“唉……将军,世间万事若可均用你那三叉戟一戳便能解决,那要人类也没用处了。”估计全天下人都会被这凶悍直肠子的将军一戟毙命吧。   “不想法杀那怪物,难道留得它继续为祸人间?”肖祈望皱眉不悦道。   “并非不想杀,而是杀不死。万一惹恼攀傀,可就不是死那么简单了。”墨书居士挥挥衣袖,与肖祈望面对坐下,笑道:“前人之鉴,不得不吸取教训。将军,咱们安心找那俩孩子,找到了,就讨好他们吧。”   肖祈望无奈,只能点头答应。   肖祈望想起周祝阳似乎见过两个孩子,于是招呼墨书居士一同去周祝阳寝院,问他详细情况。 第4章 第四篇、   年储楚与年储翘陪着老师吃了顿饭,送老师回封氏寝院,才相伴往寝宫走去。   时辰不早,年储楚打算洗个澡便就寝,也不管阅书殿那些奏折怎样,反正有年储翘撑着江山,他安心当个门面也好。   谁知两人走到半路,就遇到国师这头拦路虎。   国师挡在二人面前,作揖严肃道:“王上!臣为王上精心挑选贤良女子入宫侍奉王上,那无辜女子却被肖祈望肖将军所屠!这乱臣贼子……唉!”   年储楚二话不说将其推开,一路走一路掏耳朵:“翘,夏天还没到,蚊子就这么吵……”   “那就,除除虫罢?”年储翘笑应。   “王上!”国师不死心,又追上来:“此女乃邻国名人之后,如今却客死他乡……”   年储楚不耐,回身呵斥:“你搞出来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尊何时说过娶妻?尊何时说过要女子进宫?尊何时说过要你这老狗操心这出子事?!”年储楚脏话都蹦出来了,龙颜大怒,那可不得了,尽管是个废物皇帝,却仍是手握生杀大权之人。   年储翘搂着年储楚肩膀低声安慰皇兄几句,转头柔声对国师道:“国师辛苦,您为王上着想是人尽皆知,可这件事着实做得太过,别再为臣出使制造麻烦了。您回去歇息罢,天色也不早了。”年储翘说完,搂着皇兄赶紧走。   年储翘一路走一路劝,劝年储楚收收脾气,命人备好热水,带年储楚进了浴间。   年储楚身材一般,年储翘看着虽比年储楚高挑些,身子骨却比年储楚弱了些。他宽了衣,便露出白皙皮肤,不如年储楚这整天蹲守美人家门口日晒雨淋不退缩的货壮实,反而是年储楚,蹲出健康,蹲出快乐,为了跑得快为了多蹲会儿,将两条腿训练得肌肉极其发达。   年储翘将秀发挽起束好,为年储楚打湿浴巾,跪坐在浴池边,小心翼翼帮王上擦背。   “翘,赐死国师吧。”   年储翘猛然间听年储楚这句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下用力过猛,这一搓,指甲不慎划破王上尊贵皮肤,疼得年储楚放声大叫。   “皇兄!这可不能儿戏!”年储翘回过神来,慌忙捂住年储楚的嘴,厉声道。   “唔唔唔?唔唔!”年储楚瞪了年储翘一眼,年储翘这才放开他,重新打湿浴巾,将浴巾敷在年储楚额头上,为他揉肩捶背。   “并非儿戏!你知老子忍他三命(饶过他三次性命,指愤怒至极)了么!”年储楚攥紧拳头又松开,捂住额头上的浴巾,用浴巾狠狠搓脸。   年储翘叹气。这国师到底杀不杀得,决定权并不全在他们这些后辈手上。   “要真如国师所说,他送进宫那女子是邻国名人之女,此女一死,定是给了邻国一个入侵借口。皇兄,若是还想让国师担过,可不能轻易杀了他。”年储翘劝道。   “名人之女?我看这老狗必是重蹈先王之过引入暗子!尊倒要看看这些祸患还想和谁里应外合,想着吃下海城国这口肥肉!”年储楚越说越气,一拳砸在水面上,砸得浴池里水花四溅。   年储翘将年储楚圈入怀中,柔声道:“皇兄息怒,江山有我,有肖氏、封氏、周氏、赵氏、臣氏守护,您无需如此操劳。安心沐浴罢。闭上眼,臣弟为您洗头。”   年储楚在年储翘怀中安了心,撇撇嘴不再说话。年储翘见他安静了,莞尔一笑,捧起皂水沾湿年储楚头发,修长十指插入发中为其清洗按揉。   傻子才看不出来年储翘对年储楚是爱意而非平常兄弟之情。众人也不晓得,年储翘之母虽是奉子成婚,但所怀并非先王之子,而是先王拜把子兄弟之后代。兄弟临死托先王照顾自己妻儿,先王不忍拒绝,便将兄弟之妻纳入后宫。为掩人耳目,说年储翘后于年储楚出生,却取翘楚之翘字为孩子起名。   “唉,皇弟如此衷心于尊,尊为你牵个红线吧?”年储楚笑道。   年储翘面色一僵,尴尬道:“无需如此,臣弟……臣弟心中自有思念之人,待时机合适,便、便会娶其进门……嗯。”   “啧,你我多久没一起下水了?”年储楚转移话题,笑着问道。   “怎能与王共浴?怕是会污了金体。”年储翘摇头道。   “历代王开明贤能,倒没见过谁在乎这点逾越。尊也不能例外,对吧?”年储楚说着,伸手将年储翘拉入水中,大笑道:“来来来!你也放松放松!整天笑着绷着脸,就不僵硬酸疼?”年储楚还不老实地用手在年储翘脸上乱摸,一边赞道:“嗯!嫩!滑!爽!哈哈哈!”   年储翘羞得红了脸,就算平时侍寝没少被乱摸,这会儿被如此占便宜,还是两人都光着身子时就被占了便宜,真是羞得他面颊通红。好在泡在热水里,满面红润是正常现象,年储楚这粗枝大叶性子之人似乎没在意弟弟面色异常。   “喏,你不说我三十岁了么?我记得先皇留下规矩,房事教学要佐政王亲自授予当朝皇帝?我父皇那代就算了,这一代可不能跳过了,毕竟你我可都是男子。”年储楚突然提出这点,让年储翘面颊更加发烧发红起来。   “此、此事要等、等皇兄定下、定下婚约才……”年储翘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他不是不愿,他愿与年储楚接触,却怕自己接触一次后还想要接触第二次。   “呵呵,那我找个女子成婚那天,我才能碰你?”年储楚边说边靠近年储翘,两人之间只剩一指距离。   年储翘不禁感觉口干舌燥,下意识舔舔唇瓣,却不知这对于一个男女不拒的人来说有多么诱惑。   “唔……”年储楚忽的吻上年储翘,惊得年储翘发出一声呻-吟。   “是这样吻么?”年储楚与“弟弟”分开后笑问。   这一吻并不深,年储翘却被惊得久久未能回神。   “还是必须往下吻?”年储楚笑着,趁年储翘未回神,吻上他脖颈,胸口,上腹,小腹……   “皇兄!住……住嘴!”年储翘感觉自己小腹灼热,慌忙将人从水中捞出来,推上岸去:“再泡就皱了!上去!”   “哈哈哈哈……”年储楚一上岸就溜得比兔子还快,他知道叫弟弟害羞就可以让弟弟三天不来唠叨他,也赚得三日清净。他这么做,单纯是为了戏弄弟弟罢了。   年储翘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耍了,这次年储楚真是玩大了,弄得他又羞又恼,匆匆洗了身子,又用冷水浇头,泄了一身火才走出浴间。   年储翘收拾完情绪后才回到阅书殿,坐下翻看那些奏折。   地区税务,外贸协商,官员更替,天灾防范,人祸处理……事多得很,都需要佐政王亲自过目。年储翘早已习惯,现今身处太平盛世,也不需处理太多紧要事务。想当初他可是被逼阅读一整日乱世奏折,好不容易处理完毕,蒙头大睡两日还被老师踹醒逼着继续阅读,因此也深知国家太平有多么重要,乱世群臣有多么辛苦。年氏国君历任均体恤臣民,也正是托了前任佐政王之福。   大半奏折阅完,年储翘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   “佐政王,边境急报!邻国西山匪乱波及我国合镇居民。那拨人作乱目标似乎是我国境内。邻国西山与我国接壤之地还未设立严守关卡。恳请佐政王加急处置!”罗公公突然带人出现在阅书殿外,拱手汇报道。   年储翘收回目光,朝罗公公以及他身后几人抬手,几人会意,进谏道:“请王速派官兵严守合镇至了边一带!”   “确认消息属实?”年储翘问。   “臣以命担保情况属实!此事同时已告知臣氏,女使已赶往西国谈判!”   若是那三国非要瓜分海城江山,也不是不可能。年储翘担心这一天会来,也想过很多对策,但真要面对这一天了,他们却毫无办法。   “汇报剩余兵力和就近关卡所囤兵粮。”   年储翘双手紧握扶手,闭眼听官员汇报完,拨出兵力,让大臣自己调节。待大臣们离开,才长叹一口气,唤来罗公公。   “赐死国师。”年储翘四字出口,知此时已无回头路,咬咬牙加了一句:“佐政王年储翘,赐死国师。”   “以……何罪?”罗公公面上闪过一丝疑惑,瞬间便稳下情绪,接着问道。   “挑拨海城国与西国关系,污蔑西国安插暗子于海城国中,接应西国匪徒进海城国作乱。”年储翘说完,冷笑一声。   这招直接将帽子扣到死人头上,反而给西国一个台阶。   “同时告知南国和东国,海城国愿以就共抗匪徒一事与西国深交,若南国东国愿与海城国来往,也随时欢迎使者来访。”   罗公公听着年储翘这番话,不得不感叹年储翘这招才是真正挑拨离间。本来三国关系就紧张,三个大国更是对海城国这块肥肉虎视眈眈,如今这一言明,西国肯定不敢破了大国风范承认西山匪乱是西国故意为之,若事实真不是西国放匪徒捣乱海城国边境安全,海城国的说法也没有问题,反而会逼着西国出兵相助,西国要是出兵帮忙,也是做了好人立了声誉,要是不帮忙,轻易便给人坐实个“挑拨离间故意捣乱试图越过其他两国强硬抢夺海城国这块肥肉”的猜测。其他两国不甘落后,又会有怎样举措?如此下令可是一步险招。   “这群匪徒恐怕也不是真西国人。”年储翘猜测:“还记得当初年英氏被放归何处么?”   罗公公眼睛一转,心中顿时有了想法:当初先王不忍看襁褓中婴儿受牵连,便让那英氏女子之仆带孩子远离海城国,永不得再踏入海城国境内。想那女仆该是带着孩子去了西边故乡吧?   “鄙臣听闻当初英氏之仆带着英氏孩子去了西山……莫不是那孩子没能忘记往事,如今回来寻仇?”罗公公猜道。   “确有可能。”年储翘眉头紧蹙,拿起奏折又放下,心中焦虑不安。   “早说该斩草除根你们就是不听!”忽闻阅书殿外传来爽朗男声,两人抬头便见肖祈望将军领着一银发男子前来。   年储翘一见那银发男子便恭敬作揖道:“居士,许久不见,身体可好?”   “佐政王无需客套,坐下说话吧。”墨书居士拱手回应,众人也不客气,纷纷落座。罗公公为三人上茶后便安静站立在一旁。   年英氏之祸其实也是众人皆知了。   先王某日外出私访,看上了水上红舫头牌名妓,于是召了这名妓英氏陪了自己一夜,两人相谈甚欢。殊不知这英氏是邻国(现已被东国吞并)人,身份乃是一枚暗子。女子设计,使先王爱上自己,假装与先王情投意合,被先王纳入皇宫,因实在贤淑,差点被立为国母。若不是臣氏以及商人高氏及时告发这女子身份,封氏及时通知肖家带兵把守住城门,不然英氏早已同邻国里应外合,驱逐海城国君,占领海城国都了。   英氏被宠幸之后便露出本性,私下里骄纵蛮横不讲理,侍女们怨声载道却不敢让国君听到,想要什么必向先王撒娇要买,宫里堆了许多珠宝华服,都是奸商进贡以讨好英氏,为邻国打开贸易大门做准备,暗中缓缓掏空海城国财政,也幸得赵氏机敏,及时中断那些黑暗交易。   当时群臣联合打压惩处英氏极其亲信,邻国妄图以此掀起战争,却被海城国民众赶了出去。民众知道国君被妖女迷了眼,自发组织抗议活动,高呼烧死妖女,直呼得英氏惶恐不安,最终选择悬梁自尽。也是便宜了她。她举荐为官之人,均被揪出后贬谪回乡,犯重罪贪污者斩立决。而她为国君留下的一子,却被国君连同她女仆一起放回家乡。   从那之后,先王当朝佐政王便立下规矩:为娼妓者,永不得踏入皇宫,也不允许皇亲国戚与娼妓有任何私人往来,发现来往者,剥夺其终身参政权利。   “自个儿犯了罪扰了众生安宁,倒还有理回来复仇?”肖祈望愤愤道:“王,赐我一令,我定为您打下这帮珠流子!还要什么兵?还要什么帮手?”   年储翘无奈,摇头扶额道:“将军你可别整日喊打喊杀的了,你杀的那女子万一不是妓,你绝对又要惹麻烦了。”   墨书居士笑道:“将军您武功高强,也不要过于自大,世间总有人体所不能抵抗之祸。譬如那攀傀。”   肖祈望想想也是,便收了情绪,安静坐在一旁听那两文人一来一往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你们倒是直白些告诉我这个大老粗,刚才你们说了些啥?”肖祈望见两人好不容易闭嘴,才疑惑着开口询问。   “将军说的是,有些话也必须让你知。我打算独自去看看那些匪徒。”墨书居士笑道。   “土匪有啥好看?倒是你长这么美,小心被掳回去压寨!”肖祈望哈哈笑道。   墨书居士蹙眉:“我也会些拳脚功夫,加上八十八阵法,他们拿我不住。”   肖祈望笑得更欢:“是哪位高人被本将打晕在竹林?”   墨书居士本就面色白皙难掩血色,此刻被如此揭短,不由得怒羞之红齐齐涌上面颊,沉声道:“是谁出手偷袭谁再清楚不过!”   “话说回来,匪徒有啥好看?看他们作甚?”肖祈望调侃够了,将问题转回正轨。   年储翘回道:“居士怀疑那些匪徒真实身份是年英氏后人,先王当初太过信任英氏,将攀傀之秘也一并跟那女人说了去。只怕如今那些匪人会趁机利用攀傀,夺取海城国权位。”   肖祈望撇撇嘴:“就一白衣仙人似的家伙能做怎么样?若是真匪徒,行动速度可不慢于居士将消息传回让你们定夺之后再出手抓他们,恐怕你们派兵赶到,匪窝早就空了壳。”   居士早看穿肖祈望那点小心思,笑着帮他说情:“将军既然如此为江山社稷着想,不如让他随我去。”   肖祈望听居士这番请求,当下大喜,朝佐政王拱手接道:“恳请王赐令予我!让我诛杀那帮……”   年储翘听他又要杀人,执笔丢向肖祈望,苦笑道:“闭嘴,若能让你杀,我何时留过情?这帮狗东西不是海城国民,轻易动他们可是会造成大问题!抓着就行了,要断手脚随你,命,统统得给老子留下!”   难得温文儒雅如年储翘者竟然爆粗,肖祈望笑笑,不再说话,抓起那支笔,拉着居士领命告辞。   既然接受王命,二人不敢怠慢,收拾了些盘缠便连夜备马,前往西山边境。 第5章 第五篇、   又是夜深人静时,攀傀化作人样,带着两个孩子上了屋顶,抱着一包水果坐在两个孩子中间。   “攀傀……给我肉……我不吃果子……”金发的菱咬了一口李子,便说什么也不肯再吃。   倒是银发的伊吃得贼香。   攀傀将李子塞进伊怀里,回头看着菱,眼中没有半分情绪。   菱知道没肉吃,伤心地抱住自己,泪眼朦胧看向屋顶下的小花园。   三“人”正坐在高家大宅屋顶上,因攀傀白日间受到高家少爷高惜晨款待,便觉得高家非常安全,设法将两个孩子带过来,放在高处让他们玩着。   高家仅有一个孩子,但是个傻子,经常独自出门,却没人能够发觉。   攀傀坐在屋顶上,将失落的菱搂在怀里,低头便看到高惜晨从屋内晃出来。   只见高惜晨背着一个布包,一袭黑衣黑裤,蒙面束腰,趁着夜色潜行至墙边,微微躬身,双脚用力一蹬便跃起半人高,一手抓住围墙边伸出的树枝,一脚蹬上墙,蹬了几下攀上去,一翻身,从大院围墙上跃下,刚落地便拔腿疾奔,瞬间便没了人影。   攀傀将孩子放下,纵身一跃,在空中变化为攀形态,悄悄跟上高惜晨。   攀傀不识路,只知道跟着高惜晨便是。却见高惜晨翻过一面红色墙壁,往一个大院落飞奔而去。   院中不时有身着宫服之人掌灯走过,高惜晨与攀傀皆小心翼翼避过那些宫人。   高惜晨直至右侧偏殿才停下,立于门外,轻敲三下门框。   只听门内传来一声“请进”,高惜晨这才推门而入,并小心翼翼关好门。   攀傀趴在墙上听着,记住屋内人说过的话,等高惜晨出门,便再次跟上他。   谁知高惜晨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一路飞奔河边才停住了脚步,这里与高家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距离甚远。高惜晨来这儿干嘛呢?   “无论你是谁,出来!”高惜晨沉声道。   攀傀攀在树上,探头看着高惜晨。   “若是年英氏余孽,休怪我不客气!”高惜晨厉声说罢,从腰间抽出一段银色长物,直甩向攀傀躲避的那棵树!   攀傀纵身一跃,落在高惜晨面前,突出的双目紧盯着高惜晨。   “你……”高惜晨只觉头脑一疼,眼前如被黑雾遮蔽,一时难以稳定身形,但他定力非凡,手腕一转,那银色长物霎时如活蛇般飞向攀傀!   攀傀侧身避过,跃上空中,急蹬几步,瞬间便从高惜晨面前消失。   “空踏!”高惜晨一惊,念出这传说中消失已久的高级武术名称,瞬时额上汗珠密布。高惜晨自知无能力对付这怪物,却不甘退缩,一甩手收回长软剑,将剑缠于手臂,静待那怪物再次出现。   “年英氏……”   高惜晨忽闻身后传来呢喃,这声音听在耳中甚是熟悉,却一时难以想起是何人之声。未及细想,高惜晨便再次控制长软剑甩出,却再次扑了个空。   这怪物速度恐非常人能比,高惜晨数次攻击无法得手,心中自然涌起一丝不安。   “年英氏……余孽……”   高惜晨这下听清了,这声音是在模仿他!   “无论你是谁!莫要装神弄鬼!出来!”高惜晨急了,他不愿与无法捉摸的怪物再耗下去。   一黑影从他面前降落,高惜晨定睛一看,只见是个身着黑色紧身衣的男子,但那人面上空无一物,甚至没有耳朵!整个头部像个剥了壳的水煮蛋一样光秃秃。   无面怪人直直地站在高惜晨面前,不作任何反应。   “过来。”高惜晨正想甩出武器,却被唤了一声。   “过来。”那无面人再次呼唤。   高惜晨蹙眉,不受控制地缓缓朝那无面人走去。   还未等高惜晨明白自己为何要听话走过去,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觉得面上一凉,再睁眼,那无面人已经消失不见……   周围没了任何活人气息,高惜晨伸手捂住面颊,在水边照了照,没发现自己少了什么部件,便也安下心来。   只是那……莫非便是传说中的邪物?   思及此,高惜晨不由苦笑:如此厉害之物,恐是武功高强的肖祈望将军也耐他无法。   攀傀回了屋顶,在两个孩子中间坐下来,脸上缓缓裂开两道缝隙。   “攀傀,回来了么?有肉么?”菱攀住他手臂满脸期盼地问道。   攀傀从怀中拿出一条鱼递给菱。   “啊!鱼!”菱捧起那条鱼,也不顾鱼是生是熟,张嘴便啃。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伊吃了一袋李子,饱得直打嗝,他摸摸肚子问:“攀傀,你去哪儿了?”   攀傀指了指河边方向,面上那两条近一指长的裂隙缓缓扩大。   伊捧起他面颊,揉了揉,笑道:“这回倒是要了一双好眼睛。可以,伊喜欢!菱,喜欢这眼睛么?”   菱啃着鱼骨,抬起头,茫然道:“可以吃就喜欢,不可以就不喜欢。”   这小娃娃倒是直接得很。   啃完了鱼,菱却皱着小脸说:“可是……不够……”   伊抱住菱的脑袋笑道:“贪吃鬼,攀傀给你带了鱼,你吃不够,还想吃甚么?”   菱张嘴轻轻咬了咬伊的手指,想了想说:“昨晚的,四只脚……”   伊揉揉菱的金发,笑着摇摇头:“那是不能吃的,是人,不能吃。”   菱委屈巴巴地垂下脑袋:“可是……好吃……”   “饿就睡吧,你要和我一样,学,吃草。吃不会叫的东西。”伊抱住菱,躺在屋顶上。   菱抬头,看向“不会叫的”攀傀。攀傀伸出手臂过去,任菱咬着。   “不好吃……”菱咬了一口就嫌弃了,转头钻入伊怀中,闭上眼睛。   一大早高惜晨就回来了,身上倒没有什么怪味,就是粘着一头水草,像是掉进河里刚被捞起来一样。   当日上三竿时,高老爷给儿子送饭,见乖儿子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不愿起来,心里也着急得很,却无甚办法。   高老爷端了碗鸡汤进屋,轻声呼唤儿子姓名:“晨儿啊,棍棍,还疼么?”   见儿子没反应,高老爷将鸡汤放下,蹑手蹑脚走过去,拍了拍被子,再次开口问:“儿啊,可饿么?”   高惜晨还是没反应。   高老爷掀开儿子的被子,只见高惜晨侧卧在床上,睁着眼睛,咬着指甲一言不发,眼中似乎充满各种情绪。   “儿啊,鸡汤我放在桌上了……记得吃啊?”高老爷叹了口气,给儿子盖好被子,转身走出房间。   高惜晨已经年近三十,却仍未娶妻,并不是无人提亲,觊觎高家财富者以千计,无论商贾或是高官或是平民百姓,均削尖了脑袋想将女儿“卖”给高家,打着女儿贤良淑德的名声将女儿一遍遍介绍给高老爷,却只为让女儿等高老爷百年之后篡夺高家财产。纵然高惜晨面相俊美,也不过是个无用的傻子罢了,除了高老爷谁会爱他?   因为国家富强,卖身葬父这种“致富手段”早就从海城国绝迹,高老爷想买个女孩给儿子当童养媳都买不到,愁得他直叹国家某些方面太发达也不好。   自从高惜晨那根棍被箍住之后,高老爷便再也不奢望儿子传宗接代了,就怕哪个姑娘太紧,将儿子卡住(?)就实在难办了,总不能再找肖祈望将军来给儿子断男题吧?   唉?高老爷猛然想到肖祈望将军,将军那日匆匆来到高家又匆匆走了,自己给将军送上重酬却敲不开肖氏寝院的门,想必将军又赴前线。唉,真是为民着想之好官啊!   既然不求传宗接代,那给儿子找个伴儿就行了呗?不求传宗接代,便是男女均可啊,至少男孩儿比女儿家踏实得多,好好培养还不愁他无法继承高家财富。   高老爷一拍手,心想自己这主意不错,于是想要托人给媒婆捎个口信,却忽然间想起一件事:   肖将军已经看过我儿身子,用眼污了我儿清白……若是让将军接受我儿?   但高老爷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将军是好人,自己可不能再坑骗他。但高老爷实在不愿意放弃这条大鱼、这只金龟婿,于是还让人给肖氏捎了封信,向肖将军问明白是否接受高惜晨。办妥这一切后,才吩咐管家照顾好孩子,自己放心去港口巡视。   肖祈望早就带着墨书居士赶去边境,这会儿人不在寝院,媒婆只能将信送到肖将军府。   肖祈望的爹肖上将军见媒婆过来送信,一开始只当是来提亲,心下十分疑惑。   上将军心想:自己那脾气暴躁的儿子虽生得英气逼人相貌不凡,却是个扎根边疆的主儿,之前倒有人家愿意送女儿过来当将军夫人,却都被自己这好儿子给拒绝了赶走了。前阵子甚至逼得国君收回御赐婚事,虽是大逆之罪,国君却碍于这人对国家有功而悻悻收回赐婚。何况他肖家实在无所可图,要钱没钱,要命也没得,反正肖家已经嫁出去一个娶妻的一个,也不在乎这最小的苗苗能不能传宗接代了。   说白了肖上将军的态度就是:“那浑蛋子要怎地怎去!老子莫管他闲事!”   肖上将军大字不识一个,拿着信封发愁,最后只能叫来自己儿媳妇解读媒婆送来的那封信。   信是红封,常人眼里代表大吉利是,在将军们眼里却极是不祥,红色,血色,不吉利。理所当然将这封信当作挑战书了。上将军结合自己儿子那态度,心想也不可能有人再来提亲。   “问肖将军,那日之后,对我儿高惜晨是如何个说法?”儿媳妇念出这句话,莫说她一知书达理大闺女看不懂这种暗话,那大老粗上将军更听不懂了。   加之这封信又是红封,上将军当下大怒:“好你个肖祈望!不好好在边境待着!今日又是惹上甚么麻烦了!一封信都让媒婆这等无关之人送来!定是惹了大麻烦!”   儿媳妇连忙端茶倒水劝岳父息怒。但上将军人老了,脾气一上来更加刹不住,当下一拍桌子,势必要会会这挑衅之人!当下下令,让全城搜索这“高惜晨”!   人在家中睡,祸从天上来,砸得高惜晨彻底是不知所措,当下嚎啕大哭喊着要爹。可高家全家上下仆人家丁们瑟瑟发抖地看着从上将军家来的士兵,没人敢动也没人敢帮忙,谁敢和将军家作对?倒是管家拼了命逃出家宅,赶往码头寻找高老爷。   高惜晨被人押着进了将军府,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再是英俊的面目也经不起如此祸害,上将军看他一眼,便觉得此人是贪生怕死之辈,当下气从丹田出,拍桌怒喝:“堂下何人!”   “呜哇哇……爹……胡子爷爷凶我!”高惜晨放声大哭。   肖家二儿媳看不下去了,起身劝道:“老爷,这莫不是个傻子吧?”   “装疯卖傻!审讯时老子见得多了!”上将军白了高惜晨一眼,再次拍桌怒喝道:“堂下何人!报上姓名!”   “高、高惜晨……年方……廿七……家住、住平原街……上户……户……五……”高惜晨边哭边说,本来就傻的脑子渐渐不转不过来了,开始低头数手指。   儿媳妇再次劝道:“老爷,看他不像装的……”   上将军吹胡子瞪眼反驳道:“你懂什么!装得多真我都见过!不提这种最低级的装法!”上将军肯定也不愿别人否定他的判断。   “老爷,平原街上户五六平是城中富商高氏住宅,他家中确实有个傻儿子独苗苗,此事国都人尽皆知……”管家这时候才想起来这回事。   上将军这才不得已重新审视高惜晨,见地上那人跪着,认真地数手指,顿时也觉得此人脑壳真有毛病。回想起管家的话,他觉得似乎有理,又似乎……   “你的意思是老子不是人?!”人尽皆知而他不知!这不是在骂他吗!   管家大惊,不知这老爷是不是到了衰老期,连忙辩道:“老爷息怒!老爷刚从边疆回来不久,不知道此事也是正常……”   上将军哼了一声,回头去看这傻子,命儿媳妇再念一遍那封信。   “我那混蛋儿子究竟做了何事惹了高家?为何送一封信来问对他儿子有何说法?”上将军摸摸胡子自言自语。   管家见这大老粗老爷犯难,忙问了将军的大儿媳妇之前他不在家时发生了甚么。听完儿媳妇汇报,管家笑道:“老爷,红封是喜,由媒婆送来,那是提亲之意。署名将军,肯定是问的小少爷。许是小少爷人不在寝院,媒婆才将信送到这儿来。”   上将军尤其信任这老家奴,于是追问:“那句话到底甚么意思?”   管家作揖回道:“许是问小少爷是否对高家孩子也有心意。”   上将军一瞥那还在数手指的傻子,不屑道:“我家儿子怎会看上一个傻子?荒谬!”   管家笑言:“指不定呢?这人虽傻,却也是相貌堂堂。听闻高家这傻儿,人傻不假,也只在夜间乱跑,倒从未听说他得罪过人,想来也是极乖巧的。”   “哼,若是他喜欢,那便随他去!”上将军一挥袖,命人将傻子送回去。   高老爷正在客厅急得团团转,此时天色已晚,傻儿子若是不能及时入睡,肯定又要乱跑……可他跑哪儿去却没人知道,只知道他在哪儿丢的会回哪儿去。   所幸高惜晨没有被为难,最终让人给送回来了。   高老爷见儿子回来,激动得热泪盈眶,慌忙检查儿子身体,下意识弯下腰就要掀起儿子衣摆。   “我没事,爹。”高惜晨笑道,伸手扶了一把父亲。   “唉……没事就好……走罢,爹带你吃饭去……”高老爷激动得什么也不顾了,就怕儿子累着饿着。   “爹,我不饿,我去睡了,爹也早些歇下罢。”高惜晨扶着父亲走入后堂,将父亲送进屋里。   “唉,唉……好儿子……”高老爷笑着点头,进了屋,背对着缓缓关上的门,叹了口气:“儿子长大……嗯?!”他似乎想起什么,猛地转身,回头看身后被关上的门。   刚才……似乎有甚么地方不对?   高惜晨快步走回屋内,抬头透过窗子望向天上。每当夜深,他便似乎身处另一个世界,眼前拨云见日般清明,思维也更加清楚。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只能猜测是受到何规律限制。因为其日间便会回到痴傻状态,所以他无法走远。   高惜晨正打算换上夜行衣继续探索邪物行踪,忽觉身上一阵火热……   纵然高惜晨日间痴傻,他晚上可不傻,他很清楚这种感受意味着何事。   高惜晨溜进后院蓄水池,脱了衣服,用木瓢舀起水,任由冷水从头上浇下,一遍又一遍浇得自己浑身发寒,下半身那股灼热却丝毫不减!他欲握住□□,一碰却一阵剧痛!倒是因得这剧痛,头脑也清明了些。   高惜晨莫名欲-火焚身,也无法缓解,只能将水倒进木桶,自己爬入桶内,泡在冷水中,脑中拼命想着昨晚那只怪物。   可他无法集中精神,稍微一走神便让一对明亮眼睛入了脑,他不知那双眼睛来自于谁,却能清晰看到那双眼睛里痴迷、坚定、迷惑、爱慕等等情愫……   一夜折磨令他精疲力尽,最终昏迷过去。   高惜晨第二天一大早被人发现躺在水桶中,奄奄一息皮肤发皱,管家急忙将人捞起,擦干身子抱回房间里,小心翼翼扶着人躺在床上。   高惜晨发烧了,人也越来越迷糊,一整天粒米未进,吓得高老爷急忙请来国都名医甚至是宫中御医为儿子看病。   可没人说得出高惜晨究竟为何发烧,只能说感染了风寒。   而管家也发现几个问题:高老爷的傻儿,为何有一身习武之人身材?如此强健体魄怎会轻易生病?昨夜又为何泡在冷水里? 第6章 第六篇、   “孩子们,看你们饿着,怎不去找些东西吃?”   菱和伊被一个男人拦住,他们见男人笑得温柔,便也不设防。   “没钱……”伊摸摸头发,看着男人小声说。   “原是这理由。那倒不成问题。想吃甚么?”男人笑问。   “吃肉!”菱的确饿了好几日,如今有机会吃顿好的,当然不愿意放过,上前一把抓住男人衣袖,兴冲冲求道。   “菱,要等攀傀回来……”伊探头看了看天上那轮明日,伸手将菱扯回自己身边,拉着菱继续站在屋檐下等待。   男人见两个孩子乖巧,也不逼迫他们跟随自己走,随手在旁边摊子上买了两碗豆腐脑,亲手撒上白色糖粉,拌匀了递给孩子们:“来,哥哥给你们的。”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伸出手要拿碗,男人却将端着碗的手缩回,笑问:“要拿别人东西之前,该说什么呀?”   孩子们一脸茫然摇摇头。   “说谢谢,明白么?”男人蹲下,将两碗豆腐脑递过去。听到两个孩子甜甜笑着说谢谢,才将手松开,面带温柔地看着孩子们吃豆腐脑。   高惜晨再次醒来,只觉头痛欲裂,他伸手挣扎着想抓住什么,却抓了个空,整个人从床上翻下来,摔在地上。   “晨儿!”高老爷端着稀饭进来,见儿子坐在地上,急忙放下东西上前搀扶。   “爹……”高惜晨双眼还有些迷蒙,他借着高老爷的力,缓缓站起,被高老爷搀扶着坐回床上。   高老爷见儿子坐稳了,才去端碗,舀起一勺粥,小心翼翼吹凉了,送到儿子嘴边。一刻不敢放松地盯着神色异常的儿子。   “爹,我自己能吃。”高惜晨苦笑,伸手要去接碗。   高老爷一看儿子又要逞能,忙把碗往怀里揽,皱眉道:“不得,不得!爹喂了你二十多年,你不得自己吃……”   “爹,我又不傻……”高惜晨苦笑道。   高老爷闻言一愣。   他的傻儿子说了什么?   他的傻儿子说自己不傻?   天啦……   傻子说自己不傻?!   高老爷不信,佯怒道:“给你碗,你又要玩得粥洒一地,不可自己吃,爹喂你!乖,张嘴,啊……”   高惜晨无奈,只能在高老爷的服侍下一口口吃完了粥。   见儿子吃完早餐,高老爷才松口气,把碗一放,轻轻拍着儿子手背笑问:“儿啊,要不要骑大马?”   高惜晨蹙眉摇头道:“爹,我真不傻……”   “儿啊,要不然,爹给你买个新花园?”高老爷好似全没听进儿子在说什么,仍哄小孩似的笑眯眯地问儿子。   高惜晨心想,自己应该多说点思路清晰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话,来证明自己的确不傻。但他刚想开口,眼角余光瞥见窗外景色时,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明亮的……   他从未见过的明亮……   高惜晨不由得看得出了神,许久才揉揉眼,回过神来。   “爹,我想出去看看……”高惜晨说着,翻身想要下床,却双腿一软站立不稳,要不是高老爷扶着,这会儿一定坐到地上了。   高老爷扶着这看似仍旧呆傻的儿子,顿时放心下来。这还是他那个傻儿子没错,不会是别人假扮。   高惜晨在父亲搀扶下走出屋子,来到宽阔的院子里。   此刻高惜晨眼中的世界一片明亮,不同于被烛火照亮时映出的色彩,这些色彩要更加鲜艳好看。高惜晨痴痴地环顾四周,缓缓走到那盆之前被他踢倒现在换了个花盆的石菊边上,石菊之所以名贵是因它一株花可生出三色,三色极为接近,在夜里看不出来。如今在日光下,高惜晨终于可以看清这植物为何名贵。   高惜晨看完了花,又抬头看天上。   高老爷感觉儿子身上的力气在缓缓流失,他只是个生意人,虽也是个大男人,但此刻不得不服老,他托不住儿子,只能眼睁睁看儿子缓缓跪下,无奈跟着缓缓蹲下,看着儿子仰头望向天空,痴痴望着那耀眼之物。   “日轮……”高惜晨看着太阳,露出痴迷的笑,感叹道:“好美……好亮……是,圆的……”   高老爷知道儿子傻,却从没见过儿子这般直勾勾盯着太阳,急忙伸手捂住儿子双眼,劝道:“不可直看着太阳啊!会瞎的!乖,把眼睛闭上?”   “身上,热乎乎的……”高惜晨笑着垂下头,摸着渐渐升温的皮肤。   儿子好似没经历过白天,高老爷不禁冷静下来思索儿子为何醒来后会是这般表现。   “爹……我,不傻,真的……”高惜晨吸了吸鼻子,扶着父亲缓缓站起,伸手折了根树枝,后跳几步,微笑着看着父亲说道。   “爹,我且舞一段剑式十八方予你看!”高惜晨话罢,手腕翻转,树枝便在他手中一抖,随着他身体动作舞动。   高老爷惊讶地看着自己儿子手执树枝,手中宛若真执了一柄长剑,转出一轮棕色虚影,再看儿子手中那树枝,挑刺削砍,招招式式看着虽是从书中别下来,却夹带了被运用到实战后的改进招式。   尤其是高惜晨眼中那份认真,令高老爷最是惊讶。   高老爷从不知自己儿子那双涣散眼眸中还能露出如此坚毅的眼神。   十八式舞毕,高惜晨将树枝一收,自然地反手将其背在身后,转身朝高老爷鞠了一躬。   看热闹的下人们比高老爷反应还快,当下喝彩鼓掌,整个院子难得如此热闹。   然而高惜晨还未开口向高老爷说话,便惊觉有人躲在屋顶。他顺势将树枝抓在手中,几步飞身踏上围墙,借着围墙边的树枝攀上房顶,纵身便跃向别处,踩着砖瓦追着那物离去。   众人看呆了,连鼓掌都忘记了。   “老爷,这……长着少爷面孔之人……是哪位高手?”管家看着房顶小心翼翼问道。   高老爷吞下一口唾液,眼神一步不离屋顶,轻轻摇摇头回道:“我哪知道……”   高惜晨踩着屋顶,追着那黑衣人追了好几条街,终于还是在河边拦住了那人。   但那人一回头,便将高惜晨吓了一跳!   那人面上只有一双眼睛和一对耳朵,那双眼睛和耳朵都像极了他高惜晨!   “是你!攀傀!”高惜晨不愿再放过这邪物,但他手上没有真武器,无法将攀傀制服(就算有也制服不了),只能想法与攀傀周旋。   “敢问先生,那二位孩子在何处?”高惜晨索性朝攀傀一抱拳,决定先和气说话。   攀傀耳朵动了动,朝高惜晨伸出左臂,只见他手臂上裂开数道缝隙,最后竟将半条手臂分裂成数道不过二指宽的黑色触须!   高惜晨后退一步,看着那些蠕动的触须,只觉一阵恶心。   攀傀一甩手,黑色触须便朝高惜晨飞去!   高惜晨急忙几个后空翻躲过触须,一边用树枝挡掉几条触须的进攻,见树枝被触须缠了去,他不得不转身跃入河中,打算潜水逃离,先给佐政王汇报情况,再想对策。   此时郊外河边寂静无人,高惜晨从水中钻出,看向岸上,打算从另一边河岸上去,却忽然感觉背后发沉。高惜晨自觉背上似乎爬上了什么东西,猛甩几下却甩不掉那物!   未等高惜晨攀上岸,一只手掌便从下往上张开五指紧紧盖住并抓紧高惜晨脸部!   手掌如此做并非要阻止高惜晨呼吸,那物从高惜晨背后将他紧紧抱住,空闲的另一只手掌在高惜晨身上抚摸,似乎在探寻什么……   高惜晨张嘴要呼唤求援,却被什么粗长物体直钻了嘴,深入喉咙,堵得他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急得又呕又咬,那物体虽滑溜却塞得很紧,咬也咬不动,甚是坚固。   高惜晨暗想自己可能将命终于此,却在近乎绝望时忽然看到两个模糊人影从岸边经过!但他现在动弹不得,声音都不发不出来,更别说呼救了……   “嘁,居士,我不认路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能不识路?!”肖祈望一路走一路指责墨书居士。   墨书居士苦笑:“将军您常年带兵打仗,不识路怎办?”   肖祈望翻了个白眼回道:“不还有军师陪着?还有啊,打仗啊!哪有人往哪儿打咯!”   居士笑叹,秀才遇到兵,他没理你也得听。   正叹着,却见肖祈望突然停住脚步,然后火速地脱自己的衣服……   “唉?将军……”居士见状,出手欲阻,却被肖祈望打断。   “救人要紧!路一会儿再提!”肖祈望甩下马匹和居士,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高惜晨见有人下水,意识顿时松懈,身上力气忽的溜走大半,他背上那物也松开了他,高惜晨无力划水,整个人向下沉去。   好在肖祈望及时赶到,将人从后抱住,牵引着他游回岸边。   “将军?这人刚才……不是在泡水?”居士见人被拖上岸,一边过去搭把手一边疑惑道。   “等你想清楚人也就完了。”肖祈望脱下湿透的裤子,拧了水湿漉漉地又穿了回去,才接道:“河水湍急,不识水性谁下去?只剩个头浮在水面上,嘴里还塞着什么东西,居士你看清了么?更奇怪的是,这人待在河流里一动不动,说不准是被卡着了……”肖祈望仔细一想,顿时觉得自己的直觉还是很重要的,他当时根本没来得及细想那人怎么会杵在水里一动不动,只觉得那人一定遇险了。   肖祈望低头看向自己救下的人,只见人半睁着眼,身上仅穿着一件里衣,头发还散着,看样子是刚被人从被窝里拽出来。这人还是个男子,身材强健,看着有却些瘦,似乎是习武之人。   “这人怎么有点面熟?”居士给人拍背排水,见人吐出些污物才放心了些,一边仔细观察这人相貌。   肖祈望蹲下-身,捏起人下巴仔细看,不禁笑了:“是你啊?你爹说你傻,还爱乱跑,不过这会儿该是回家了吧?怎还在外头玩?”   高惜晨稍微被唤回些许意识,他睁开双眼,捂住隐约还感觉留着滑腻感的嘴。   “唉,我们送你回去吧?不过……我们不识路……”墨书居士无奈道。   “多谢二位……”高惜晨开口道谢,声音有些沙哑,似那怪异物体还卡在他喉头。   高惜晨在两人搀扶下缓缓站起,肖祈望那日注意力全在高惜晨那受难部位,现在才有空仔细打量这“傻子”。肖祈望只是粗枝大叶,为人难得也有机敏时候。他知高惜晨并不傻,至少此刻不傻。   “你在这做什么?”肖祈望问。   “在下追攀傀至此,却被攀傀暗算……”   高惜晨这句话引起了两人注意,也不顾不得管什么边境了,居士连忙追问攀傀情况。   “无面人……触须……看来这攀傀要开始播种了!”居士急得团团转,若不赶紧找到攀傀和两个孩子,世界一定会被他们搞得一团糟!   “播种是什么意思?”肖祈望问。   “每当攀傀开始成熟,便要选择人类作为仆从和守护者,一般会选择尸体,但是……若是发现有人要加害那对孩子,便会找活人,将身体一部分送入活人体内!让人变为傀儡!”居士说着,皱眉摇头道:“师父便是遇到过,差点杀死攀傀之时被控制身心变为欲物……所以说这攀傀杀不得!”   肖祈望一脸茫然:“欲物?是什么?”   高惜晨听懂了,他面色铁青,转身要走,却被肖祈望反应过来,一把抱住。   “不把你送到高家我不放心!你这傻子可别再跑了!”肖祈望说着,将高惜晨搂得越发紧。   “放、放手……”高惜晨发觉下半身开始充血发烫胀痛。   居士没发觉高惜晨表现异样,继续解释道:“欲物便是……你知道红舫那些女子吧?服下春情散后便是欲物,整夜……嗯……”居士也是纯洁之人,因此不敢说得太明白。   “哦,好像很丢人啊?”肖祈望依旧抱着高惜晨不放。这将军看来也是知道这些事,脸上一片恍然大悟,眼里透出些许捉摸不明的猥琐。   高惜晨纵然武艺高强,也拼不过这肖祈望这蛮子,何况刚从水里出来,整个人感觉虚浮无力,只能象征性挣扎几下。   “岂止是丢人!欲物春情一动,纵是天崩地裂也不躲!”居士严肃道。   肖祈望却傻掰掰笑道:“这倒是挺有趣。喏,高公子,你别挣扎,带我们去你家先,然后我们还得去边境。”   高惜晨叹了口气,问道:“去边境作何?”   “西山匪乱,怕是年英氏带人回来捣乱,我和墨书居士正要赶过去。”肖祈望严肃道。   高惜晨本想忍着不笑,但他实在憋不住:“你俩真路痴得厉害,这已经是南边了。”   肖祈望和墨书居士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这样罢,我带你们回去与我爹说说,然后同你们前去西山,可好?”高惜晨靠在肖祈望怀里建议道。   肖祈望一听有人愿意带路,自然高兴,转头看居士,见居士点头,才应了高惜晨。收拾了衣物,换了身衣服跟高惜晨回家。   高惜晨回家后找到还愣在院子里的众人,也不待仔细说明情况,只简单说自己要去西山一趟,便进了屋,找出自己那身行头,换上黑色夜行衣,将长软剑往腰间一缠。   肖祈望一见高惜晨这身行头就愣住了,举起三叉戟就要刺,被墨书居士出手点住穴位,定在那儿一动不动。   “还说高家少爷傻?我看你也和他一个水平的傻!”居士想起这将军一见面便对他动武的情景,早有防备他何时还要再出这一招。   “哼!一袭黑衣不是梁上君子就是匪徒!”肖祈望大吼一声,强硬冲开穴道,正要继续攻击,却见高惜晨甩出一块令牌,顿时和居士一起愣在当场。   “末将失礼!望佐政王恕罪!”肖祈望反应过来后急忙单膝跪下行礼。   看到令牌的高家众人也慌忙下跪。   “高公子,您藏得够深。”居士只一愣,很快便想清楚怎么回事了。   “各位免礼……只是此事千万别外传。”高惜晨说着,转头看向自己的爹,柔声道:“爹,我真不傻……”   高老爷跪在地上点头如捣蒜,一抬头却泪流满面:“我儿呢?我儿呢?你还我傻儿……”   高惜晨见爹似乎被惊得糊涂了,哭笑不得却不知如何解释,只能将目光投向居士,向他求助。   居士上前扶起高老爷,笑道:“高公子情况特殊,想是意识分裂,日间痴傻,夜间清明。高老爷,这便是你的傻儿子没错。”   虽然将信将疑,但高老爷也没法不信,他给儿子准备了一包裹银票,惊得穷鬼将军瞪大双眼迟迟不敢接。高老爷还将后院那匹骏马给儿子牵来,那马毛色深黑,无半根杂毛,纯种黑马,量少而金贵,跑起来绝对是肖祈望那匹枣红死都追不上的。   肖祈望当然不愿意让这样的马带路,他翻身上了自己那匹枣红,伸出手抓住还在被高老爷抓着手腕叮嘱路上诸多规矩的高惜晨,大喝一声,手臂上凸起块块硬如铁石的肌肉,一用力将人提上马,紧紧箍在怀里,朗声告辞,策马扬鞭而去……   居士一愣,急忙接过高老爷递上来的盘缠,也扬鞭便追。   “错了错了!西边在那!”   众人耳闻高惜晨大喊“错了”,眼见那匹枣红又带着两人回来,居士那匹深棕紧随其后。瞬间三人两马又没了踪迹。   “老爷,少爷长大了……”高家管家抹着泪欣慰道。   “居然辅助佐政王……这小子,真【哔哔哔】的有出息……”高老爷兴奋得满嘴喷脏。   管家惊讶地看着自家老爷,一向温雅的老爷什么时候藏了一肚子脏话???   “竿子你知道么……”高老爷拉着管家进屋,乐得合不拢嘴:“骂人的感觉真好……”   管家愣怔地听老爷开始说起他们前辈当义贼的故事,感叹果然谁家都有一个不为人知之秘。   “要不然你以为那身夜行衣哪儿来的?孩儿他娘爬墙本事可厉害!看看这溜鞋印……”高老爷指着树后隐秘处笑道:“果然,孩子像极了他娘,真是太好了……” 第7章 第七篇、   攀傀赶到两个孩子本应待着的屋檐下,却不见两个孩子身影。他化作攀形态,蹭上屋顶,双眼巡视整条街道,也不见两个孩子踪迹。   攀傀仰天发出一声凄厉长啸,长啸仿佛利刃,撕裂长空,直刺众人耳膜。   那给了两个孩子一碗豆腐脑的男子正抱着两个睡着的孩子躲在屋里,忽然听得一声怪异长啸,眉头微蹙,将两个孩子裹在被中,侧耳倾听,却听不到啸鸣再起。   “主子,他们果然被骗了。但……”门外传来一男子沙哑声音。男子稍作迟疑便接着对屋内男人道:“探子来报,佐政王派出臣氏前往西国,怕是要打破三国之局。若此时动手,难保将来我们能够应付。”   男人沉默半晌,冷笑一声:“只要攀傀双子在我们手上,他们就无法战胜我们!”   “唔……”   男人正和屋外男子对话,便听被子里传出孩子的声音,他掀开被子,只见伊已经睁开金黄色眸子,迷茫地看着他。   “九弟,带这金发孩子离开。”男子抱起迷糊未醒的菱,将他交给门口那黑衣男子。男子应了一声,抱着菱拔腿离开。   “菱……”伊见菱被抱走,急得想追上去,却被男人一把摁在床上!   “好孩子,我们不会伤害你,听着,乖乖待在这儿……”男人强迫自己勾起温柔笑颜对孩子说道。   可他才说了一半,便被伊打断:“你放了菱!你要什么,我都知道!我跟你走!不要为难菱!”   男人见伊年纪小小,竟如此识大局,不禁哈哈大笑,任伊将手扣在他腕上,反手拍拍伊小手,说道:“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我年英贺说到做到!”   “哥哥要把菱带到哪里去?”伊抓着男人的手收紧了,男人甚至感觉伊的指甲似乎嵌入他肉里。但他并不在意。   “哥哥在齐皿山有座别院,菱会在那儿好好休息。”年英贺将孩子手指轻轻掰开,怜爱地抚摸孩子小脸,感受伊那柔滑的肌肤。   伊任年英贺摸着,被慢慢带着躺回床上,睁着双眼看向年英贺,问他:“别院?那是什么?”   “是大房子,在那里住着,很舒服。也有肉吃,不会饿着菱的。”年英贺说着,手掌往下,移到伊腰带上,缓缓解开腰带,将腰带抽出。   “伊,哥哥帮你洗澡沐浴,好么?”年英贺笑得温柔,轻轻拨开伊的衣服。   “不,伊不洗澡。”伊果断拒绝,拨开年英贺的手,坐起来,噘着嘴道:“伊要去出去玩,哥哥带伊出去玩,或者带伊去别院!菱不能没有伊!”伊拢了拢衣服,看向年英贺双眼,缓缓咧开一个微笑道:“伊,要开始,玩游戏了。”   “好,哥哥陪你。”年英贺愣怔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迷蒙,随即那丝异样情绪消失了,他才笑着回应一声好,将伊轻轻抱起,缓缓走出屋子。   攀傀趴在屋顶上,压低身子,抬头听着,顺从伊的指示跟上那黑衣人,根据黑衣人所留气息,轻松追到黑衣人身后。   黑衣人全然不觉自己被跟踪,带着攀傀回到别院。   且说回那赶往西山的三人。   西山边境距离国都并不算远,却也要整整两日才能到达。   有高惜晨带路,两人也少走了不少弯路,再经过官兵带路,很快带了一批人马赶到西山。几人赶到后却发现被假消息骗了。   根本没有匪徒作乱。   众人问起山下居民,那些正在田间耕作的男子们均摇头否认遇到过匪徒。   高惜晨收集了情报后回去,对二人说并没有匪乱。   墨书居士不信,遣二人回去通报佐政王,自己则留下来观察。   谁知这肖祈望此时并不傻,他与高惜晨两人假意离开,做好假人捆在马上,趁夜里跳下马,呼唤遥鹰为马匹引路,与高惜晨一同躲进附近山林,等入夜后再探村庄。   “肖大哥,为何要留下来?”高惜晨见四下无人,便开口询问。   “你毕竟未曾走远,自然不知这里有何不对。”肖祈望按下高惜晨头颅,贴着他耳朵小声道:“听着,这里有血腥味。晚上我们找一家人潜进去看看。我看你比我更在行这个,这任务就交给你了。”   高惜晨很是信任肖祈望,当下点头,答应下来。   墨书居士被好心人家收留,乡下人朴实纯真,给他提供了食宿,留他好好歇着。   居士谢过那接待他的单身居民,看着自己面前那碗浓白鱼汤,四顾看周围无人,偷偷将手伸入袖中,用双指从袖中夹出一个纸包,轻弹纸包,将纸包中粉末抖入碗内,不消片刻,碗中汤水便发出一股怪异味道。   “迷神散。呵,还真是客气。”墨书居士想道,轻笑一声,端起碗,假意喝汤,一手从袖中抽出一个小袋贴在颈上,那碗汤水被尽数倒进袋内。   待了一会,居士便故意打了个哈欠,吹熄了灯,宽衣上床。   但他此时支棱着耳朵听外面动静,不过一会儿,便有几人开门进来,招呼众人上前,拿出一个麻袋。   “几位,得罪了。”居士右手从被中探出,轻轻一晃,只见几人动作一滞,随后身子瘫软倒在地上,不多时竟发出轻微鼾声。   居士扒了一人衣服为自己换上,然后随意把自己的里衣给那人穿上,多给那人塞了一丸迷药,将那人套进麻袋,做完这一切才伸手推醒众人。   “唉?我们怎么……啊!快快快!把人抬出去!晚了老大要骂人了!”众人醒来后七手八脚地抬起麻袋就走。居士跟着众人一路将麻袋抬进山洞,而后听了他们的任务:回去假扮村民,掩盖整个村子已被屠村的事实。   墨书居士忍着愤怒,他差点就开了杀戒,要不是事先为了防毒而吞下一颗静心丸,当下肯定让这群人先给村民们偿命了!   居士跟着众人回到村里,偷偷掉队,回那屋取了自己的包袱以及珍爱的白色外袍,收进怀里,才潜入一户人家查看情况,刚翻入里屋,就见一个女子被五花大绑,不着寸缕地被强迫着张开了腿靠墙坐在地上,女子看起来已经昏迷过去,地上留着一滩血迹,触目惊心。   居士忍着爆粗冲动,给那女子服了止血药,点了她哑穴,解开绳索,匆匆为她套上衣服,观察四周无人经过,才将女子从窗口推出去,背着女子往树林里去。   进了树林,居士才敢放下女子,他见女子悠悠转醒,匆匆套上一袭白衣,散下银色长发看向女子。   女子看清眼前的人并不似恶人,张嘴便要哭,却发现自己喉间喑哑说不出话来,但这并不妨碍她泪水扑簌簌往下掉。   “姑娘,冒犯了。在下墨书,此次前来协助上面调查西山匪乱。姑娘且待在这儿,切勿大声叫喊,以免惊动匪徒。姑娘且放心,将此村庄情况告知于我。”墨书居士见女子点头,才为她解开穴道。   女子吸吸鼻子说道:“谢公子相助……民女是这附近小村村民,大约五日前,这儿来了一伙匪徒,杀我爹爹,抢走我们财物,将我囚禁……”女子说到此不禁悲从中来,抹了抹泪,缓了缓才接道:“这村子里恐怕除了几个姑娘,再无幸存村民……求官老爷为我们做主……”   居士猜测此地不同寻常,果然如此。他攥紧拳头,将那女子小心藏好后放心变了装,转身走出树林。   与此同时,肖祈望与高惜晨这边也开始行动。高惜晨一袭黑衣,潜入村中,随意挑了一户人家查看。   这会儿应是平民睡下之时,有些平房里却亮着烛火。许是有人睡不着起来寻些乐子,可如今一看,整个村中竟有三四户人家亮着灯。   高惜晨走近一间亮着灯的平房,躲在屋外认真听里边动静。   不一会儿便从屋里传来男子声音:“十六,换班。”   之后屋内传出一阵走动声,很快便再次陷入沉寂。   高惜晨心生警惕,自怀中拿出一卷钢线,悄悄攀着墙壁翻入窗户,躲在屋内。   高惜晨另有一名,唤作“年达武”,自幼跟随佐政王年储翘,保护他安全。自此众人也该明了,这高惜晨意识分裂为二个人,一是只生存于白日的傻子“高惜晨”,另一人便是只生存于夜间的黑衣护卫“年达武”。所以高惜晨恢复理智后见到日轮才那么激动。   按照肖祈望所说,此地村民早就惨遭杀害,故村子里血雾弥漫。高惜晨相信肖将军之言,认为肖将军常年征战沙场定然不陌生这血腥之气。果不其然,如今一看,这村子半夜里却戒备森严,定是为了防范甚么。   高惜晨下手快准狠,还未等屋内人反应过来,便用钢线将人勒断了脖子。   高惜晨既杀一人,也不会再畏惧杀第二人,他走近正堂中那放哨之人,故技重施将人勒毙,而后开始在屋内寻找村民遗留物。   当高惜晨打开床边储物箱,眼前场景令他倒吸一口气。   储物箱内蜷着三个人,两个大人一个孩子,均一身布衣平民装扮,看起来是一家三口,高惜晨伸手触摸几人身体,只觉触感冰冷,尸体也已经僵硬……   高惜晨闭眼咬牙,盖上储物箱,留下一句抱歉便转身离开。   “此等匪徒心狠手辣!休怪我不留情!”高惜晨暗暗发誓,要将全村匪徒在今晚杀个干净,半个不留!   肖祈望等了许久才见高惜晨回来,他从高惜晨身上闻到隐隐血腥味,忙问他做了什么去。   “这村子的人恐怕如肖大哥所说,全部……遇难……”高惜晨咬着牙回道,攥紧拳头直至关节发白。   “啧,别冲动,晨弟,我已经汇报上面了,万一马匹被拦截,我那乌子(遥鹰)还能给佐政王通风报信。先走吧,等他们来了再说……”一向冲动的肖祈望却反过来劝高惜晨不要轻举妄动。   高惜晨觉得稀奇,苦笑着问:“肖大哥您这是另有甚么想法?”   肖祈望撇撇嘴道:“什么想法?没什么想法!要是单靠我一个人能够解决,我当然自己一人就解决了。但你想想佐政王那聪明人,准是要留点把柄牵制西国,肯定不能让这窝匪徒一夜间死透,那帮人全死了,可就无对证了。”   高惜晨想想也是,不由得朝肖祈望竖起拇指。   这将军看似粗枝大叶,关键时刻脑子倒是很灵光。   二人又等了一会儿,见有人从树林里钻出,高惜晨看出来那人身形像极了墨书居士,忙追上去。   要不是高惜晨未走近先发声,这墨书居士当下就给他来一堆暗器了。   几人这才算是相逢,商量先向上面汇报,但留居士一人在村中观察这些人情况。   高惜晨和肖祈望找到那名女子,肖祈望背起女子赶路,高惜晨跟在后边指路。两人一路往就近哨站跑去,亮出令牌要了一匹马,三人骑了马往官府方向去。   且说这枣红,虽跑得快,可也要歇息,那遥鹰乌子莫名通人性,它将枣红留在驿站便独自飞走,直到了国都,飞进皇宫、飞向阅书殿,落在殿内金架子上,将足上书信解下,丢在桌上又独自飞走。   年储楚一大早伸着懒腰走进阅书殿,见桌上放着一个小卷轴,知道是肖祈望那边有了回应,拿起小卷轴展开一看,顿时面色凝重起来。   “皇兄,早好。”年储翘一进殿便发觉年储楚神色异常,忙凑过去看。只见年储楚手中抓着一张纸,其上笔迹竟是阿达所留!   纸上书:日间查看山脚小村未有异常,夜间再探,有事再报。   不用说再不再报,阿达这样说肯定出事了。   年储翘马上让人给予回应,一边与年储楚商量如何应对这次事件。   西国肯定会派人过来找茬儿,到时如何巧妙应付,这两人肯定要口风一致。年储楚负责装傻,年储翘负责周旋,争取暂时与西国结成同盟。   年储楚叹口气道:“有时候我是真恨,做人为何要那么善良?”   年储翘闻言,轻笑着为年储楚泡上一壶茶,才回道:“与人为善并无不可,先王也是贯彻了这观念,才使得海城国百姓安居乐业。但总有人欺人太甚,也是当时人们不曾考虑的。”   是啊,谁知道先王会看上一个风尘女子?谁想到一个风尘女子会是敌国暗子?谁想到放过那仆人和女子的孩子之后他们会回来复仇?谁又想到如今……   诸多事,并不是能够在当时就想到的。   “当皇帝真累……要是能够投胎转世,老子不当皇帝了……”年储楚笑道。   “真有投胎转世这一说?”年储翘为皇兄满上一杯茶,笑问。   年储楚扁扁嘴,摇摇头。他不知,如果有,他希望下辈子能够当一棵树,长大了,为人遮风挡雨便知足。   忙碌一上午,罗公公为两人送来午间饭菜和口信:封辽来访。   二人知道此段时间导师必然要频繁与他们谈论治国之道,年储楚虽然是不大情愿,也只能洗耳恭听。   封辽一来便开门见山道:“攀傀就在国都中!”   二人闻言大惊,但年储楚其实知道,便很快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问导师如何得知,封辽回答自己也是无意中走过街头小巷听到附近居民谈论两个外国孩子才得知攀傀和那对双生子仍在城中。   并且两个孩子,还被一相貌清秀男子带走了。   “管他是不是相貌清秀,长什么样才重要!”年储楚急道。   年储翘笑问:“这世间还有何人知晓攀傀这邪物?”   年储楚摇头,至少在遇到那两个孩子之前,他也是不知。封辽猜测与皇室亲近之人倒是有可能知道。   年储翘问是否有办法应付攀傀。   封辽点头道:“传说这世上还有一人能够降服攀傀。”这句话给了兄弟俩极大希望,他俩齐齐看向封辽,眼神中充满疑惑与期待。   “那人是……?”年储楚迫不及待问。   封辽摇摇头:“无人知晓其模样相貌,但每逢乱世,他便会出现。此事不如问问墨书居士,他会更加清楚。”   年储楚对那谪仙般的居士还有些怀疑,于是问道:“老师,墨书居士到底是何人?”   封辽摸摸鼻头,回道:“人只道这居士非肉体凡胎,可能已位列仙班。”   年储翘觉得这种说法有些荒谬,便不应答,只是笑着听完,问封辽如何找到那救世之人。   封辽也不清楚,只是说先告知二人即使攀傀作乱,世间仍存在希望,让他们勿担心罢了。话说至此,两人就算再遗憾,也无话可说了。   二人送走导师后坐下来,沉默半晌,年储翘主动开口打破沉寂:“皇兄,我们到底在怕甚么?”   年储楚愣怔一下,想了想说:“我们大概,怕的是攀傀控制人心之能。”   “然后呢?它为何控制人心?”年储翘追问。   “为了保护自己和两个孩子?所以要制造属于自己的傀儡?大概是这样……”年储楚猜道。   “既然如此,我们不伤害它,他便也与我们无冤无仇了,便不会将我们控制。是这个理么?”年储翘笑问。   年储楚没想到皇弟会提出如此猜想,不由得沉下心来想这个推测是否可能。若攀傀心地善良,倒是可能。但无人清楚攀傀内心怎么想。重要的是如今两个孩子落入他人之手,就怕那人心术不正,要利用攀傀去制造傀儡,危害海城国安全。   但,攀傀即便制造出傀儡,也是为攀傀和两个孩子服务,最终可能并不会因落到恶人手上便受恶人掌控。年储楚只盼两个孩子能够维持自己想法,不要被恶人带跑偏了。 第8章 第八篇、   赵淙荣返回赵氏寝院,忙完日常事务后便捧起书本来看。他自幼爱好读书,性格儒雅,虽身有残疾却自强自立,也经得住别人闲言碎语。但海城国内还真没人会对赵淙荣闲言碎语的,人们都是对他敬重有加,当得知此人又聋又哑还不能走路,更是对他如此身残志坚而充满敬意。   一本杂记才看到一半,赵淙荣便收到家丁来报:东边齐皿山赵氏房产被匪徒强占,人没事,大家宅却被抢了。也多亏老爷当机立断说保命要紧,命令人赶紧跑,家丁仆人才能够尽数撤出。   赵淙荣抓着卷轴的手不禁紧了紧,抬头看向家丁面部,用手比划道:“是被何人强占?”   “回少爷,那群人身份尚未明了。”家丁说。   赵淙荣怕那群人与西山匪乱有关,便想命人偷偷准备马匹盘缠,让自己好去齐皿山看看。   家丁大惊,劝道:“少爷!您腿脚不便又不能发声,万一有个好歹……”   是,万一有个好歹,但他赵淙荣不信这个万一!老天爷留他一条贱命至今,从他三岁一场大病开始,先是失聪,而后失声,再是鼻子失灵,最后双腿落下残疾,他这一辈子经历过不少磨难,每一次都被诊断命不久矣,每一次却都没被疾病要了命,只是每次活下来,他都会被老天爷夺走一项功能。   赵淙荣伸手抚上自己双眼,他不知下一次磨难会何时到来,下一次老天爷大概会收走他这双眼了吧?   直到这世界之声、之味、之光全被夺走时,他也不想再活下去了。现在他就倦了,厌倦了日渐乏味的生活。   “成全我,求你……”赵淙荣张嘴,却无声发出,仅仅是嘴唇动了动。   家丁看出少爷在求他,他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少爷……若是非要冒这个险,您带阿才去吧!阿才愿意侍奉您一辈子!”   赵淙荣不愿牵连别人,却不得已,答应了这位忠心耿耿的家丁阿才。   平时去轮椅不便去之地,都是阿才背着赵淙荣走路,如今也是,阿才帮赵淙荣收拾了衣物和钱财,便小心翼翼将少爷抱起,背在背上,用布带固定好,让少爷安心趴着。当然还不忘在背上垫上棉垫子,免得脊骨硌到少爷。   赵淙荣很轻,他身材小,瘦,一双腿因为常年不活动而只剩下皮包骨,肉早已化了,所以他连正常人体重的一半都差点达不到。   阿才十分心疼他这主子,发誓要好好带着主子去齐皿山,更要好好带主子回来。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主子早就不怀生存意念了。   赵淙荣留下书信后,让阿才带着自己往东边赶去。   阿才原本是臣氏外家人(无法继承官爵),因为天生下来刚好与赵淙荣八字相对,封辽给阿才算了一卦,算到阿才是赵淙荣救星,是赵淙荣命里最大的贵人。臣家为表示对赵家友谊之深厚,便将阿才抹去姓氏,送到赵家,在赵淙荣小时候便作为陪读陪着这位残疾小少爷。   所幸阿才忠厚老实,他暗中已经知晓自己身世,他不怨臣氏家人将他作为下人送给赵家,他反而觉得,只有作为下人,才能无牵无挂地照顾赵家这位少爷,认为臣家人的决断是正确的。阿才一直帮着隐瞒自己的身世,真将自己当作下人,婉拒臣氏家人对他的补偿,安安心心地当赵淙荣的守护。而赵家也对他非常好,赵淙荣更是表示阿才可算他知己之交。   所以阿才才这般任劳任怨。   话说回西边,墨书居士在林中守了一夜,终于等到天亮时,看到一个穿玄色长衫男子带着一个银色长发金色眼眸的孩子进了村。   众黑衣人已经换上村民的粗布衣走出来假装劳作,但有人神色慌张跑出屋子,汇报昨晚村子里死了几个同伴。   男子面露愠色,对那几人说了什么,那几人面色慌张跪下求情,被那男子一脚踹开。   被男子抱在怀里的孩子回头看了那几个人一眼,抿了抿唇,将头埋进男子颈窝,轻轻蹭了蹭。   墨书居士暗道不妙,那孩子恐怕是听信了歹人谎言,现在被歹人控制住了!   他当然知道这孩子是谁,说起攀傀,没有人比墨书居士的师父更清楚!攀傀放过他师父后,墨书居士见师父也陷入半昏迷,抱着师父坐着,却最终失手将师父……这也是居士不愿回想的记忆,他宁可失忆,忘记他那时所经历的一切。   是的,如今墨书居士已有百多年岁数,师父说他并非凡人,他自然是信的。   居士偷偷跟随那一大一小两人上了山,只见男子将孩子放进一个山洞,嘱咐孩子千万别出来,之后转身离开,只唤来两名侍卫守着山洞口。   那两人当然不是墨书居士的对手,居士等人离开,将那两人弄晕之后才转进山洞内。   若不是居士为人机敏,这会儿恐怕就踩上机关了。他小心翼翼避开地上丝线,绕过淬毒箭阵,刚走进山洞,便听到那孩子呼唤他。   “知道你来啦!”伊笑嘻嘻笑道。   墨书居士朝那孩子作揖道:“请跟我走吧,这男人不是好人。”   伊盘腿坐在石床上,笑问:“不是好人,那是什么?可以吃么?”   居士苦笑摇头:“攀傀,怎甚么都想着尝一嘴?不能吃,也不能留。留他一个人,祸害千万平民。”   伊将手放在胸前,轻轻合掌,歪着头疑惑问:“贺答应我,将来要给我好吃好玩的,他说谎了吗?”   居士呵呵笑道:“那倒不一定是说谎,但肯定不是好事。如今海城国已经太平,你想吃,想玩,都不愁。”   伊放下手,睁着金色大眼睛看着居士。   “你道这山这水美么?”   “嗯,美!”伊笑着应道。   “你道这果子山笋甜么?”   “嗯,甜!”伊再次点头。   “可若是……”居士皱眉,缓缓道:“若是掀起战争,此时生灵涂炭,田间无人耕种,山上火光燎原,河水被血污染红,鱼儿被毒液杀死……这还美么?”   伊噘着嘴,想了半晌,蹙眉摇摇头回道:“不美了……”   居士点点头,似是很满意伊的回答。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不会歌舞升平么?”伊疑惑问:“贺说,若他当了皇帝,将会使黄金遍地、歌舞升平、人们都有吃食住房,还不愁娶不到媳妇……”   居士听闻此般幻想,冷笑道:“这是虚幻之景,根本不存在。”   “为什么?”伊伸出双臂,似是迎接居士怀抱。居士也会意,朝伊走去,将他圈在怀里。   “笋埋在土里,你要怎么才能吃到?”居士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伊靠在居士怀中,圈着他的腰,想了想回道:“要刨土……”   “不刨土呢?”居士追问。   “就吃不到了……”伊回答,语气中带着些沮丧。   “同理,人不努力去刨土,他们就没有笋子吃。总有些人不愿意动手去刨土,你说他们没吃的,是不是很正常?”墨书居士轻抚伊柔顺长发,反问道。   “是,要努力,才有吃的东西……”伊靠着墨书居士,打了个哈欠。“你暖暖的……伊想睡了……”   唉,孩子毕竟是孩子,居士怜爱地看着怀中只有十岁孩童大小的少年,将他抱紧了,轻轻拍他的背。道理讲了一半,这孩子就睡着了,但至少让孩子明白,不动手,就没有收获,那些好吃懒做之人,不应得到生存资源。而追求人人平等人人享福时,这些人也被包括在内,他们有何资格获得财产和食物还有家庭?这些便让伊以后再思考罢。   居士正打算将孩子背在背上带出山洞,便感觉有人靠近。   山洞里没有掩体,居士躲都无处躲,只能抱紧孩子,眼睁睁看着那玄色长衫男子带人进来。   “呵,何时变成了一大一小?”男子调侃声随着人影进了山洞。   只见那带头男子面貌清秀,但眉眼间似乎有些风尘气质。居士透过此人衣服,知道男子并不像表面看着这般柔弱可欺。   “鄙人墨书,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墨书居士面带微笑客气地应付这人,尽管他已经猜出这人身份,且憋了一肚子火气。   “在下英贺。”男子倒也知礼节,拱手抱拳,刚进来时那抹嘲笑转眼间便被温柔笑意取代。“墨公子为何在此?是迷路了么?”英贺说着话,漫不经心瞥过脚下陷阱。   “鄙人说假话恐怕是瞒不住公子。”墨书居士笑道。   “那不如开门见山?”男子自然垂下手臂,将手缩入衣袖,看着十分放松,笑道:“墨公子一进门便放倒我两名手下,也真不客气了。”   居士不愿再废话,低头抿唇,笑了一声,接道:“英公子,除去这银发孩子,还有一金发孩子,请您交出来。”   “墨公子如此自信,在下甚是佩服,但此话说出来,就不怕……”英贺说话间,出其不意从袖中掏出什么,只见寒光一闪,再听得“叮叮”几声,墨书居士已打开手中铁折扇,挡下数枚银针。   “呵,墨公子好反应。”英贺收回手,一甩袖接道:“但仅凭你一人恐怕不是我对手。在下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投我麾下,二是,死在这里。”说罢,英贺眼中闪过一丝阴戾寒意。   但墨书居士并不畏惧,他笑道:“天宫有路你不去,地府无门你自来。可知得罪攀傀会有何下场么?他俩不是你想就能利用的。”   “世间自有人哄骗无知人士,譬如你们这些白衣居士。”英贺瞥一眼居士包裹上那件白衣,转头看向居士怀中那安睡孩子,冷笑道:“那孩子信任我,而我,也从未与孩子撒过谎。助我得到这海城国,我便让整个国家成为繁华不夜之地!让这里,没有贫困,没有痛苦!”   “啊,这番话听着真幼稚。”墨书居士毫不避讳他的鄙夷,当着英贺的面就翻白眼。   “你一世外高人自然不懂。若非亲自试验过我也绝对不会如此说这番话来让你们解义我只是在大放厥词。”英贺轻抹面颊,满脸阴戾复化作温柔,挥袖柔声道:“分别是有些痛苦,但他们很快就能适应。两个孩子饱受社会厌弃之苦罢?与我一样,明明没犯何错却被人们唾弃……居士,我会让他们与我一样,会让他们得到世间至高幸福,让人臣服于我们脚下!这种期盼,是你这等人上人永远不明白的。”   英贺说完转身便走,留下居士和伊待在山洞里。   居士想跟上去,却听得一声轰隆,而后便是英贺那温柔低沉嗓音:“墨公子,好好待着吧,三天,不会死的。”   狂妄笑声随着脚步声渐远,居士直至听不到笑声后才破口大骂一句畜生。   此时伊也缓缓醒来,他伸手抚摸居士面颊,居士回过神来,抓住伊小手贴在面上。   伊小手冰凉,居士为他呵气暖手,惹得伊咯咯娇笑。   “你是好人。”伊笑道。   “你也是……”居士将伊抱在怀中,柔声道。居士心里暗想,他过这三日且容易,可陪着这祸端过三日,可真不容易了。   而肖祈望与高惜晨两人带兵返回村子,却见村子里已经半个人都不剩。倒是留下不少尸体。   屋子里几具女尸还没僵硬,看着是刚死不久,维持着屈辱姿势被捆绑着,脖子上那道血痕触目惊心。坚持回来救人的民女一见全村老幼妇孺尽数被杀,不由得跪地痛哭。   “将军……您是将军吧?”民女抬头,直视肖祈望。   肖祈望除去臣柳之外,从未见过女子有如此狠辣决绝之眼神,不禁愣怔一下,微微点头。   “这仇,我艾氏不得不报!求将军……收我作徒!我虽年方十六岁,但我不愿!不甘就这样受那些禽兽侮辱后还要为他们诞下孩子!我不愿!”   这民女是众男所见最坚强的一个,肖祈望虽有些顾虑,却在高惜晨劝说下同意让艾氏以后随他走,至于收不收为徒弟,以后再说,至少让女子学点防身术。   众官兵留下一部分人帮助掩埋和焚烧尸体,一部分人随肖祈望上山寻墨书居士以及那些匪徒藏身之处。   许是那山洞藏得隐蔽又被堵住入口,众人并未发现这个藏身处。   最后他们只能无功而返,回到山下时天也黑了。   村子里入了夜便散发出阵阵阴寒气息,或是那些冤魂不愿散去,绕着村子上空久久徘徊吧。艾氏跪在村口,喃喃念着悼词,直到肖祈望和高惜晨走近,她才抬起头来。   “吃点东西吧,要练出一身肉,得多吃。”肖祈望将干粮递给艾氏。   艾氏接过,微微一笑,低头便吃起来。   “你再细说说那日究竟发生过甚么,可么?”高惜晨问道。   艾氏知她今日所言,必能为以后给那些人判刑加些罪证,便强迫自己回忆那不堪回首的一夜。   那群人趁着夜间潜入小村庄。因村子里民风朴实,且海城国正处于太平盛世,村民们便也没有多加防范,那群人轻易悄然潜入家家户户,准备对平民们下手。   艾氏恍惚记得自己半夜里闻到一股奇异烟味,之后再次醒来,已经被五花大绑。她甚至没有听到惨叫声,估摸着那些村民是梦中遇害,倒也走得平静。   那些歹徒似乎从未碰过女人,艾氏惨遭数人蹂-躏后,终于是有人叫住了他们。听声音是个男子,因艾氏被蒙上眼睛所以并未看到那人相貌,只听到那些歹徒称那人为大哥。那人声音温柔低沉,甚至有些文人气质,根本不像一群歹徒的头头。那男子交代了男人们些什么事情,是用外国语言交代,艾氏并未听明白。但她还是学着说了几句。   肖祈望多年征战边疆,自然通晓周边各国方言,一听便知这是东国附近方言,他不由得疑惑起来:东国人到西国边境是为何?   高惜晨听了肖祈望这番解释,皱眉道:“肖大哥可记得,迷惑先王的那女子是哪国人?”   肖祈望笑道:“呵,东边一小国,当年妄想吃下海城国,这不,十多年前倒是先被东国吞……咦?!”肖祈望猛地收回笑容,低头推测:“看来真是年英氏回来复仇了!”   高惜晨冷哼一声嘲讽道:“不敢直接面对王公贵族便使得这种下三滥手段引开官兵注意!年英氏啊年英氏,若是让我抓住,我非要把你碎尸万段!”   当年先王被风尘女子迷惑一事可谓全国皆知,因为先王为弥补过错,巡游全国向民众道歉并亲自提审买官官员。此举赢得全国人民掌声,人们也更加拥戴这位知错就改的国君。但处理完这些烂摊子之后,先王便自刎于竹林里,以死谢罪。   艾氏自然听长辈们夸过先王如何贤明,她知道是全国人民大敌之后裔回来复仇,不由得怒道:“呸!还有脸!暗子后裔是当初先王求着众臣留下的,如今是急着回来寻死么!”艾氏骂完,转身求肖祈望道:“将军!请务必教我舞刀弄棍!总有一天,我定要让这群人渣血债血偿!”   肖祈望见这一介女流眼里似快要喷出火来,也被她带动了情绪,激动着应道:“好!艾氏!以后你女扮男装跟着我!化名仇寻,我亲自教你如何应敌!”   高惜晨见这俩一腔热血,倒也不好打断,只能苦笑着看二人宣誓为国捐躯,死而后已……   那他呢?当然与国君、与佐政王共存亡。以年达武之名,效忠于年氏江山,永不退缩! 第9章 第九篇、   攀傀跟踪那黑衣人来到齐皿山,齐皿山靠北,天气阴寒些,很适合避暑。但此刻还未到夏季,齐皿山便稍显寒冷了。   但攀傀并不怕冷,他攀上树,远远看着黑衣人抱着仍旧昏睡的菱进了一座别院。   院子之前被人好好打理过,院子中仍旧鸟语花香,令人感觉非常舒适。   攀傀仔细观察地形,寻找缝隙打算溜进别院,就见院子正堂走出几个黑袍人。   “那,贫道便与先生约好,待得炎夏日再做打算。”领头的黑袍人朝黑衣人拱手道。   “道长客气,请,慢走。”黑衣人勾起一抹僵硬笑容,送黑袍人们下山。   攀傀趁机溜进别院,钻进窗口。   “攀傀!”菱此时已经醒来,正捧着一块红烧肉啃着,见攀傀进屋,愉悦地叫出声来。却被攀傀一下子用舌头堵住嘴。   菱可怜巴巴闭了嘴,攀傀才抽出舌头,砸吧砸吧嘴。   攀傀正想抱起菱,却被菱拒绝:“不要……这里有好吃的肉,肉……菱不走!你把伊带回来好不好?”   攀傀无法拒绝菱的请求。他正想出屋,却被人唤住。   “英久等候您多时了。”黑衣人从门口进来,对攀傀道:“不急离开。若你想保住这金发孩子周全。”   攀傀回过身,他此刻化作人形,但他五官还不能完全化出,只能露出一双眼睛,但身上已经蒙上一片黑色,看着就像穿了一身紧身夜行衣。   “年英氏……”攀傀没有多高的智力,他喃喃着重复那晚听到的内容。   “不,英氏便是英氏,不存在年英氏!”英久似乎很反感这种称呼。   “歹人。”攀傀似乎无意刺激他们。但说出的话却好似尖刺,直扎英久内心。   “呵,看来阁下是必要同在下过招了?”英久话毕,甩出一根九节鞭,只见鞭子上颜色发红,看着极其不祥。   攀傀不惧这些,他后跳几步,从窗口跃出。   英久急忙追上,二人来到院子里,摆出对战阵势。   “在下早听闻攀傀能力非凡,如今让我见识见识如何?!”英久正想甩出鞭子,却猛地被什么条状物缠住手腕!   “幼稚。”攀傀不知从哪儿学到的新词脱口而出。   虽然可能攀傀并无多高智力,他说话却字字直戳人心,戳得英久自尊心生疼。就好像,正在被母亲教训?然而他并没有父母,从小到大都没有。   英久只见攀傀面上裂开一道,吐出一条血红色物体,状似长舌,紧紧缠住他手腕,这东西湿滑黏腻却似乎异常坚韧,英久只得弃了鞭子抽出匕首,一匕首砍下去,却只听得一声“铛”,匕首从舌头上被弹回来。   英久被攀傀一用力拽了过去,他攥紧匕首打算捅进攀傀腹部,距离攀傀就差一臂之遥时,却见攀傀猛地缩回舌头,纵身跃起,在空中快速变化身形,四肢伸长,双目突出,面上裂口渐开,露出一嘴交错獠牙。   英久惊呆了,看着那攀傀从他面前消失都没反应过来……   等他有所反应,已突觉面上一疼,攀傀在他面前落下,四肢缩回,重新变为人形,他面上那片黑色也褪去,露出一个鼻子。   “不,不好看……”菱抱着红烧肉站在房间门口观战,开口评价道。   攀傀伸手一抹,那鼻子又从脸上被抹去。   “不好看。不要。”攀傀用低沉男声说道。   英久彻底服输,这恐怕不是自家大哥所能控制的怪物!   攀傀转身要走,英久不甘心,还是伸手拦住他:“阁下,既然来了便在此小住几日,在下定好酒好菜相待!”   攀傀转头看向菱,见菱点头,他也缓缓点头,走回菱身边,安静站着。   “我要给伊都尝尝这里的菜!都尝尝!好吃的,留给伊!”菱挥舞着手臂开心地说。   攀傀蹲下-身,小心翼翼伸出舌头,舔去菱嘴角边残留油渍。   英久见攀傀与菱感情甚好,顾不得他这边,急忙转身离开,给大哥写下一封信,说自己将菱平安送到原赵家别院,现在攀傀也过来了。   但他没有写自己完全不是攀傀对手的事。将信绑在信鸽腿上并且放飞了信鸽之后,英久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冷汗,他的背脊衣衫现在已经完全湿透。   今天是个举国欢庆的日子,明明不是节日,人们看起来却喜气洋洋的。   为何?   因为……   “国师要被处斩啦!”   “啊!恭喜国师被处斩啦!”   “伙计们听说了吗!国师被处斩了!”   “妻!妻!国师要死啦!终于要死啦!”   ……   诸如此类欢呼,充满了国都大街小巷。   国师听了这些欢呼一定会很伤心,之前人们总盼着他死,现在他终于活不成了,人们看起来似乎比国君还要开心。   因为国师要被处斩,红纸铺现在人满为患。   一个头发花白身材高挑强壮的旅人走在街上,微笑着看众人欢呼雀跃庆祝国师被处斩。他正走到半道上,便被人拦住,衣服被人涂上一层红漆,一身稻草色粗布衣竟成了喜气的大红,看着真是可笑得很。   旅人摇摇头,挣脱那些欢天喜地平民的阻拦,继续赶路,最终在一家早点铺子前坐下来,点了些吃食。   “这……怎么连鸡蛋都要煮成红色?”旅人哭笑不得,指着面前碗里那深红小赤豆粥和盘子里那个红鸡蛋,问早餐铺老板。   老板一边给包子点上红色一边笑答:“国师被处斩,可是海城国大事件!这位客人,您要是还吃得下,这就给您个红馒头!多吃点!乐呵!不收您钱!”   旅人接过馒头,就着小赤豆粥喝了一口,问:“这国师犯了何罪?怎的他一被处斩,就举国欢庆?”   老板将包子递出去,收了钱,正想回答,却被旁边好事的客人抢了话头:“大过小过,都有!但最大的罪过就是污蔑我们国君不贤明!这位外地客人您不晓得,国师暗中办了多少坏事全推给国君和佐政王了!真【屏蔽粗口】可恶呐!”那客人一边说还一脸义愤填膺。   旅人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声讨国师,吃完了那碗粥和几个馒头,将鸡蛋剥壳后捏在手心,站起身离开早餐铺,往他的目的地走去。   旅人走进国都官府后的太平房,这里是停放尸体的地方,因为之前某酒楼掌柜莫名惨死还没破案,尸体现在还不能下葬。掌柜的亲戚没办法,只能放着掌柜在那儿躺着。   周祝阳正在查看掌柜尸体,感觉背后有人走近,忙回过身去看。   他见是一头发花白却显得十分年轻的男子走过来,便缓缓站起来,问道:“这位先生是何方人士?来此所为何事?”   旅人抱拳笑道:“鄙人姓阮,名怀因,正在寻找……初生之秘。”   周祝阳摇头遗憾道:“恐怕我无法为先生提供帮助。”   阮怀因笑道:“没事,我知道你帮不上忙,也知道这人因为什么而死。”   周祝阳惊得睁大眼睛,问:“先生您知道?那您能否透露一二?”   “此人被勒颈窒息而亡,看来是攀傀下的手。”阮怀因笑道。   周祝阳惊得合不拢嘴,半晌才问:“真是攀傀所为?”   阮怀因点点头,说:“此时攀傀还未形成自身意志,若是有人加害其伴生,他便会,亲手终结这些危害。至于如何终结,按照一般规律来说,便是使生物失活,使非生物远离。简单来说就是杀死和格挡并抛开或者带着要保护之物远离危险。”   周祝阳作揖道:“看来先生很清楚攀傀习性。”   阮怀因摇头笑道:“不敢说很,只是略知一二,毕竟作为有意识生物,会如何行动,都有个规律存在,抓住规律,也就能够推断出其大概行动轨迹来。”   周祝阳听得半懂半不懂,他问阮怀因何为“初生之秘”。   阮怀因也不隐瞒,他说:“攀傀为自然新生衍体,一切还未知,所以说是,初生,我正是要找到它的秘密,将其记录下来。以及它的历史,也必须被记录下来。”   周祝阳问:“先生为谁记录这些?既然要记录,先生是不是知道关于攀傀过去的一些事情?”   只听阮怀因发出几声低沉笑声后,才回道:“记录是我之使命,你问我为谁记录?并不为谁。至于攀傀过去的记录,我也记下了,但是它被人间生命见证,也就不必通过我之口来让你们了解。”   此人意思就是不想说攀傀过去的事情了。周祝阳也不再问,他知道这个男人身份不简单,看男人一身腱子肉和强壮的身材,一定是个游历世界的高人。   “先生若是需要歇歇脚,可到周府去。在下会让人好好招待先生。”周祝阳拱手道。   阮怀因摇摇头:“在哪儿歇着不是歇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倒是,我要劝你一句:命里该有的就是要顺应,逆天也逆不得,不急着死,留着一命在,还可以做很多事情。”   周祝阳目送男人离开,叹了口气,不知为何,脑中突然想起臣柳家那只有几岁的孩子。周祝阳决定去拜访臣氏家人,于是收拾了东西,带上些准备送给孩子的点心和给大人的酒,便带着周应前往臣氏住宅。   臣家主家一系血脉世代为朝中忠臣,均是外交人才,到了臣柳往上数第三代时,却怎样也生不出儿子,所幸臣家外交天赋流传给了女儿,臣家祖宗请过先列进行沟通后,决定将官位传给臣柳。臣柳虽是女子,却不比男人差,她性子温婉不骄不躁,心思细敏考虑周全,甚至比男性外交官更能胜任外使职务。为了防止臣家无后,臣家招了入赘女婿,一般找的是孤儿,要求这些孩子改姓臣,以后与家主所生的孩子自然也姓臣。   因为臣家后来都是生女儿,导致臣氏家规与外界规矩有很大不同:第一点便是女主外男主内,臣家入赘的男人性格比外界男子更加沉稳腼腆,也更加细心入微。第二点便是女尊,臣家女子可以多招数个入赘丈夫,如同男人那般三妻四妾,这也是国君特许的。   所幸臣家女子性格温婉,与丈夫恩爱无比如胶似漆,加上女子常年不在家,夫妻俩聚少离多,女子生了孩子之后便将孩子亲手交给丈夫带大,臣氏家庭虽特殊,却一直也甚是和谐。   倒是有一任家主遇人不淑,男人趁着女主人不在家时偷偷与小侍女私会被抓,此事引得全国人民震怒,人们强烈要求那男人以死谢罪,最终那人还是被留下一命,但被女主人去了势,被从正室降级为末等侧室,待在偏房郁郁寡欢,半年后自缢而死。   周祝阳走进臣家大门,臣柳之夫臣扶柳忙迎上来,惊喜地接过周应手上礼物,直道周家人太客气。   臣扶柳是从小被招入臣家的,比臣柳小两岁,为人亲和体贴,被肖祈望嫌弃有些娘里娘气的,确实,无论性格还是外貌,都相当娘气,他绣的图案,就没人敢说不好看的,因此被封为国都第一“绣娘”。臣柳对这丈夫极好,两人相敬如宾,也让臣氏断了皇上特许的第二条女尊规矩。   周祝阳与臣扶柳坐下,聊了些生活琐事后便切入正题:“扶子啊,国难将至,为了孩子,你还是带她先离开国都吧。”   确实臣柳也早有让丈夫和女儿离开国都的打算,一直跟丈夫提及,却总被拒绝。   臣扶柳见周大哥也来说这事,有些哭笑不得,摇头回应道:“亲娘(臣扶柳对臣柳的称呼,不知为何称妻子为亲娘,他称呼岳母为母亲,与这个称呼区分开来,但人们还是觉得很奇怪,听着十分别扭)为国家出生入死,我怎能当一只缩头乌龟?”   周祝阳见这人倔强,便拿他女儿来劝:“你可得想想霓儿,她是你俩独苗,可不能随你这傻子一同守着。”   臣扶柳无奈,想想也是,可不能害了自己孩子,于是点头妥协:“那就到时再说……”   “咳,到时?到时谁帮你?”周祝阳本想趁机训斥这死脑筋一通,却被臣扶柳一言堵住:“周大哥您一定会帮我们的,对吧?”   周祝阳眼见臣扶柳那双杏眼中蒙上水雾,心里有些怜悯又气得无可奈何,只能点头答应:“行,行,你我两家是世交,到时候若是真有难,我也要帮你们一把。”   “啊,那真是太好了……”臣扶柳用手帕轻抹眼角,笑道。   周祝阳怕自己再看这大男人看久了要瞎眼,急忙起身告辞。并不是他鄙视这娘里娘气的男人,而是他觉得……臣扶柳莫名好看?这男人生得柔弱似女子,那腰堪称盈盈一握,眉目含情,嗓音清脆,别说女子看了倾心,男子看了也要心生邪念。   此时满大街平民百姓都在说国师要被处死的喜讯,周祝阳让周应先回去,自己独自在街上转悠听听民声看看百态,不知不觉竟神使鬼差走到启阳门前。这里有个大台子,是重型犯行刑之地,常年怨气环绕,但每个经过这里的人都会喜笑颜开,毕竟这里死的都是罪大恶极之人,而他们的灵魂再怎么凶横也横不过启阳门前那把束长贵(著名刽子手,退休老将领,爱国英雄)用过的鬼头八环大刀。   周祝阳发现负责刑法的封辽之子封英华及其妻子凤霞薇也在这,便过去打了声招呼。   “周弟别来无恙。”封英华为人冷淡,倒是他妻子热心体贴,接着丈夫的话笑着问道:“周弟为何也来此?来视察现场么?”   周祝阳呵呵笑道:“封大哥,嫂子,您客气了。我就是随便转转,转到这里来,索性过来看看。”   三人看着刽子手用鸡血喂刀,之后磨刀、念祭天词。周祝阳不知怎的有些热血沸腾起来,他想起国师那嘴脸,每次国师找茬之后都要将过错推到国君身上,虽然国师每次找茬都能让大臣们发现规矩里的新漏洞,怎么说也是好事一桩,他们还得感谢国师这个无意中做好事的家伙。但他就是不喜欢这个国师,恨不得这个国师早点死翘翘。   当然,全国恨不得国师早点死的绝对不止他一人,看看全国人民的反应就知道,平时这个作恶多端的国师有多招人怨恨了。   周祝阳突然想起来,笑问有没有可能遇到劫刑场,封英华面色一僵,凤霞薇摆摆手笑道:“我们会严加防范,所以这事不太可能发生。”至今为止,海城国还真没遇到过劫刑场的事情。也是被斩首之人并不多的缘故。   周祝阳见台上没什么好看了,便转着眼珠子看向别处,还真被他看到了值得注意的,他见一个男人在台下晃来晃去,不知在做什么,似乎在找东西。   周祝阳于是朝那个男人走去,但那个男人发现他走来,一转身便离开了启阳门。周祝阳有些疑惑,于是回去将自己所见报告给封氏夫妻。   封英华冷淡地道了谢,但他将周祝阳所见都记在心里,招手叫来一个手下,对着手下说了些什么,手下听完,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去。   周祝阳再看一眼全场也没发现异常,便打了个招呼,独自回家。   “英华,国难当前,看来我们得小心行事。”凤霞薇说着,回头看向远处。 第10章 第十篇、   知道元真道么?   估计这世界上知道元真道的人很多,却说不出这究竟是怎样一个组织。   阮怀因也不清楚,元真道是谁建立,现在又在谁手上。   寻找元真道也是他的任务之一。   元真道的成员似乎潜入了海城国国都,但没人知道他们何时潜入。   又是一个夜晚。   阮怀因找了个破烂客栈,要了间便宜房间,竖耳倾听隔壁动静。   “青僵傀即将练成,看来还是需要攀傀帮助。”只听一男子小声汇报道:“如今阿华也能够熟练操纵青僵傀,只是还稍有些迟钝,大概是线之故。”   不多时,另一个苍老男声回应道:“傀儡线已用千丝加固,无理由会如此。”   “再坚固,也非自身一部分,难免有些延迟。但延迟这么长时间也是不行。”第三个男声传来。   阮怀因走近墙壁,继续听对面屋的人说话。   “那些人自是愿意用生命交换,只怕年英贺半路变卦。”苍老男声道。   第一个男声接道:“呵,那也是换不来这么多,那傻子张嘴太宽,可噎了个紧。我那十虫早已盯着他,量他也是不敢。”   “再说这华,柳,明,正,荣,几人回复?”苍老男声问。   第一个男声回道:“华早是线持,柳软弱,明、正太直刚,荣可是时日无多,我看只要华一人便足以应付。”   苍老男声沉默半晌,回道:“交予你,切记苍铸之失,莫要重蹈覆辙!”   对话至此,屋里再没声音传出,似乎那些人说完话就不再动弹。   阮怀因回到床上,拿出一张纸看了起来,纸上满是奇怪符号,似乎并不是文字。只见阮怀因将纸折叠,又展开抹平,再换个角度折叠,又展开抹平,反复几次,才拿起笔,在纸上空白处写下几个字。   写完字,阮怀因也不再乱走,将纸塞回怀中,躺在床上。月光照在阮怀因脸上,反射出一片白光。这人说也奇特,人只知他与平常人无异,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两只耳朵一张嘴,眉毛鼻孔都不缺,却无法记住他相貌,无法判断这人外表。打个比方说,你知道这人有眼睛,仔细看却不知如何形容他那双眼,是最常见的相貌,但说不出他眼睛是圆是扁,也说不出他眉毛多粗多长。因为一转眼,只要从阮怀因脸上移开视线,便不知这人长什么模样。就算盯着他的脸来描述,也说不清,因为你会越看越觉得他面部模糊。   但他确实是个人样。   没人知道阮怀因从哪里来,没人知道他会去哪里,没人知道他会做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便是国师处刑日,举国欢庆,宛若节庆日,到处都是红色,都是大喜大吉。   “真狂热……”阮怀因叹着,放下窗帘,走出门,下楼要了份早点,啃着包子抬眼看门外人们朝启阳门移动。   全城人都出来看国师处斩了,无论老少男女。看来这国师真是招人恨。   或者说是……国君太受人爱戴了?   阮怀因当然也跟了出去,不过他站在人群后边,看起来并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   国师被押上台,眼神空洞,胡须凌乱,微张着嘴,似乎有些痴呆。   国师被按着跪下,民众发出一声欢呼。   佐政王年储翘登场,他身着黄袍,身前补服上绣着一条青龙,很是威风,从云层间露出头,睥睨众生。   待佐政王坐稳后,全场陷入寂静,人们不敢发出声音,甚至连呼吸声都刻意压制。   年储翘挥手,让身边太监罗公公宣读国师所犯罪行。   人们安静听着,一个个眼里盈满愤怒波涛,又从身体里溢出愉悦情绪,每个人都十分期待国师的下场。   国师任由罗公公念着自己的罪行,不言不语不抬头。   阮怀因听着,觉得无聊了,不由得暗暗打了个哈欠。   罗公公终于念完时已经日上三竿。年储翘看了看天色,微笑着柔声对台下民众道:“时候不早,各位回家先吃顿饭吧。”   人们欢呼着谢主隆恩,一个个转头往家里走。阮怀因反正没事做,他拿出一袋干粮,站在台下啃了起来。   年储翘也不急着下台,他目光扫过台下民众,发现阮怀因这个行为独特之人,于是笑着朝他招手。   阮怀因也在看年储翘,当然晓得自己被召唤了,于是叼着饼,单手撑着台面,翻身上台,步履稳健,不疾不徐走向年储翘。   “先生为何在此停留?”年储翘笑问,一边打开自己那个餐盒,从中拿出一个竹叶饭团递给阮怀因。   阮怀因伸手接过,笑道:“佐政王陛下如此勤政爱民,实乃大众之幸。”轻巧地用恭维话转移话题。   “是民众厚爱本王。”年储翘颔首谦虚道。   “我一向不欠人情,陛下有何想知,可问我。三个问题。”阮怀因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年储翘执筷正准备扎着一颗肉丸来吃,便听到阮怀因这句话,他抬头看向阮怀因,心中一盘算,想此人该是百知才子,才给予自己如此回报。年储翘想了想,笑问:“先生可知攀傀这邪物?”   阮怀因点头,将手指收回一根。   年储翘见他没开玩笑,细细想了,才问出第二个问题:“有何办法可对付攀傀?”   “哄他睡觉。”阮怀因所答非常简单,仅仅四个字,虽面带微笑,年储翘却从他眼神中看到认真,因此觉得这人并未开玩笑。   可是如何才能哄攀傀睡觉?年储翘差点就问了这个问题,但理智将他即将脱口的话拦住了。年储翘想,应该先解决最近的问题,就是要如何才能找到攀傀。   “我们怎样才能抓住攀傀?我想要能够保证成功的办法。”年储翘不客气地提了最后一个问题。   “等他们自己过来,用好话和糖果引诱即可。”阮怀因笑着回答。   年储翘突然又觉得这人不靠谱。但他所言并非不可能。   年储翘又抽出饭盒底层,将整个底层递上前,只见饭盒里躺着几个小巧玲珑状似雪团之物,顶上插着两片细柳叶,两颗小赤豆做眼睛。应该是兔子形状的点心。   阮怀因接过饭盒,想了想:“那行,你可以多问三个问题。”   年储翘无奈,一棍子打出三个屁,给一口饭换三个问题,这人该说是有原则呢?还是说他其实很便宜,便宜到饭团和糯果子就能收买?   阮怀因趁着年储翘思考时,捏起兔子点心打算送进嘴里,不小心用力过猛,一道黑褐色从点心尾部喷出,直接射到一旁站着的罗公公身上。   真是看戏也中箭……罗公公无奈,抽出手帕,翘着兰花指给自己擦衣服。   阮怀因含着兔子屁股啾啾吸了一口才看向年储翘。   年储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抬头正色道:“先生可知攀傀下落?”   阮怀因将兔子塞进嘴里,吃下去了才回答:“他们会回来国都,你们真不急着找。”   “是年英氏带他们回来的?”年储翘问。   阮怀因摇头:“我是知道一些事情,可我不是先知,不会知道以后发生的事。”   “那您怎么知道攀傀会回来?”年储翘被这人套住了,下意识问出口,发现这时他三个问题的机会已经用完,不由有些懊悔。   “他根在这儿。而且,你们已经有人发现攀傀了,当然会想办法把他们带回来。”这便是阮怀因的回答。他也说出年储翘还不知道的事,就是他们派出去的人已经知道攀傀下落。可能还未来得及汇报吧。但眼前这人怎能提前得知?年储翘怎么也想不明白。   年储翘越想越多,不禁陷入沉思,双眼即将放空之际,眼看阮怀因要离开,急忙回过神,低头找还有没有可以给他吃的东西。   阮怀因还是拔腿离开,留下一句话顺风飘入年储翘耳中:“您自己吃饱吧,待会儿可是要稍微用点力气,别饿着了。”   国师一整个中午就这样跪在台上,双目无神,仿佛是个假人。   直到人们再次聚集起来观看斩首,他才闭上双眼。   罗公公又给众人念了国师写的忏悔书,但众人并不相信这封书信有何真情实意。忏悔书远没有国师的罪状来得多,很快就念完了。   众人在台下发出嘘声,有人给国师丢了几把香菜,熏得刽子手闭上双眼大吼道:“老子讨厌香菜!你们给我住手!”   有民众巴不得刽子手一刀下去砍不对地方,这样国师也能多挨几刀,于是纷纷举起菜篮子里的香菜,扔得刽子手哇哇大叫却毫无办法。   国师勾起嘴唇,冷笑一声道:“全国上下,胡闹似的,连刽子手都能轻易被草民欺凌,海城国,亡国是必然。”   “就算亡了又怎样!那时候你已经死了!”有民众高呼。   “就是!关你什么事!”   “我们就爱这样的国君、这样的国民、这样的刽子手!”   “国在我在!国亡我亡!”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在场百姓纷纷呐喊“国在我在,国亡我亡”。声势是挺浩大,但真到了国破家亡时,能够兑现誓言的,又有多少人?   佐政王深吸一口气,看不下这闹剧,伸手抽出令牌,往地上一掷:“断!”   刽子手被香菜熏得睁不开眼,但他早已掌握好力度和角度,一刀下去,国师血溅当场,刽子手刀下,又多了一个亡魂。   民众见国师人头落地,纷纷举手欢呼起来,有人举着馒头争先涌上台,伸长了手要用馒头去沾国师的血,被现场官兵死死拦住。   行刑从开始到结束,似乎不过一瞬间。   阮怀因看着国师那双半合的眼,笑了一声。   “他说的对。全国人民和小孩似的,的确容易被大人灭了。人间仙境覆灭时,其状不比地狱惨烈。”阮怀因说完,转身离开启阳门。   但,海城国真是因这些人而灭么?   赵淙荣和阿才在城外落脚,也能听到国师行刑完毕的消息,赵淙荣叹了口气。他心里早有猜测,国师并非不爱国,可能是太爱,才……做出那么多坏事?   “阿才,此时或是冤枉了国师……”赵淙荣知道马后炮最好别放,但他还是忍不住。   阿才笑着,给赵淙荣送上食物,坐下来吃饭,一边吃一边应道:“有何冤枉?国师作恶多端敛财成性贪得无厌,早死早好。”   赵淙荣想起一句话:若一个好人当了一辈子坏人,那他会比一辈子当好人的人更值得尊敬。   人,也总是在事情过后才仔细思考过去发生过的事情。赵淙荣不否认自己也是如此。思及此,赵淙荣自觉愧疚,便低头安心吃饭,不再言语。   两人吃罢饭,收拾收拾便继续上路。赵淙荣劝阿才歇会儿,阿才却说不累,还问主子要不要洗个澡再走。   赵淙荣不想耽误时间,干脆地摇头拒绝。   与其相反的方向上,臣柳坐在马车里,忽然觉得心中一痛,不禁悲从中来。   国师被斩首的消息不胫而走,即使在国外,她也能隐约听到些传闻。   “师兄……”臣柳睁开眼,一双美目中盈满泪水,眼眶盛不住,终是凝成珠子,滚下面颊。   当年是谁提议对英氏一群人斩草除根?除了肖家、臣家,便是年为盛。   英氏之乱后,臣柳曾与年为盛彻夜长谈,年为盛告诉她:国无祸不强,因为太平盛世,容易使人丧失防范之心。这世上有贤明国君如年储楚,更有心思肮脏之人如英氏与其亲戚。不将国君从梦想乡拽回现实,让他知道这世界还有阴暗,他是不会知道如何做好一个国君的。   年为盛老了,他已经八十多岁,先王犯错那时他尚且年轻,却已有决断魄力,伺候完了年储楚之父,辅佐新王年储楚上任后,他改名换姓化作另外一人,以恶人之面在背后给年储楚制造烂摊子,考验年氏兄弟的行动能力和决断力。   “死亡,无甚可惜,因为我们会做了我们认为值得的事情之后才走向死亡。柳啊,你也是,别为我可惜,在我死后,将脏水全部往我身上泼就是了。”   臣柳想起年为盛这番话,不由得掩面哭泣。但她不能以泪眼面对西国国君,所以她擦干眼泪,坐直了身子,以微笑和从容,准备迎接敌国大臣们的刁难。   周祝阳并没有去看国师行刑的场面,他觉得没必要,墙倒众人推,活着时根本没人敢公开说国师怎么样,得知恶人死后,民众却才敢举国欢庆,真是讽刺。   此时的封氏寝院里,封辽为老友点上三炷香,拜了三拜。   “威生,你,辛苦了。”年威生,国师真正的名字。其人也曾名震朝廷,或许只有老一辈才会记得那人当年英姿了吧。封辽再抬头时,已是满脸泪痕。   肖上将军坐在太师椅上,想起自己围着那人要糖吃的时候,他那时还是个孩子,真是十分喜欢这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叔叔。只是现在,那人以恶人之名活了十多年,以恶人之名死去。直到死去,也没有人为他申辩半句。这也是,年威生自己的请求。   一个真正为民着想之人,定是从不居功自傲之人。也不在乎自己是否活得憋屈,是否一辈子不得正名。   但总有人记住他。总有人会记住他。   行刑后,闲杂人等散尽,刽子手打算为国师收尸,却被年储楚拦下了。   年储楚是偷偷溜出皇宫的,此时身穿粗布衣,身上糊满了伪装的肮脏泥土。他弄得自己如此狼狈,只为坚持送国师一程。   刽子手认出当今皇帝,慌忙想要行礼,却被年储楚拦下。   年储楚擦擦身子,用布垫着,才敢抱起国师尸体,将尸体背在背上,捧着国师头颅走到阴暗处。   “……□□,您这是,何苦?当您孙子不会做人么?”年储楚抱着尸体,跪坐在地,痛苦使他想哭,却发不出声音,泪水止不住地落,试图带走他心里那些哀伤。   年储楚亲手为国师阖上双眼,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却止不住悲伤持续上涌入喉,被猛地呛了一下,咳嗽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   “□□……侄孙对不起您,在您走后,还不得送您安息……是侄孙之过……”年储楚仍旧记得,自己不得不下命让皇弟杀国师那天,他恨不得当场跪下,在头上磕出一片血肉模糊。他强忍着悲伤,故意调戏了弟弟,逃逸般跑回寝宫,才敢把头埋在被子里无声哭泣。年为盛那点小心思,聪明的国君全看在眼里,却一个劲装傻演戏。   所幸年威生是以国家重臣之名安然下葬,只有年储楚和小部分人知道那不过是个衣冠冢。如今年威生假扮年为盛,用计谋乱了西国阵脚:匪乱加暗子,罪名一扣,必让西国自觉被抓住把柄而不利于树立大国形象,为了挽回形象不得不推后侵略海城国的进程,此时正好由海城国提出交涉,争取与西国达成同盟。   海城小国迟早会被灭,谁都清楚这一点,但众臣都希望,这一日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第11章 第十一篇、   墨书居士和伊已经在山洞里过了一天,没有水,没有食物,居士觉得口干舌燥,但也毫无办法。以他和伊的力气都推不开山洞口挡路的巨石,二人喊了半天也没人过来。   居士换回白袍,抱着伊坐回床上,心想三天后英贺肯定会让人放他们出去,毕竟伊身为攀傀伴生体,对英贺而言还有用处,那歹人绝对不会舍得伊饿死在这里。   伊倒不怕没水没食物,他怕的是无聊。   “好无趣……墨书,给我讲故事吧?”伊缠着两片嘴唇干燥到贴在一起的墨书居士讲故事。   居士无奈,干吞了口空气,指了指自己的嘴,轻轻摇头。   伊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在床上站起来,俯下身看着居士。居士正疑惑伊想做什么,就看到伊猛地贴近他,随后他唇上传来一阵柔软触感,一丝丝带着淡淡甜香的液体缓缓流入他口中。   因为口渴难耐,居士很自然地吞咽下这些液体,等他回过神,用巧劲推开伊,一擦嘴唇才发现,自己刚才是喝了一口鲜血……但那些液体又不带半分血腥气。   “好喝么?”伊睁大金眸,一脸期待地看着居士,等待他作出评价。   居士摸着唇,低头沉默不语。   “……”伊垂下眸子,沮丧地坐下。   居士不忍看伊伤心,将他搂在怀里安慰道:“好喝是好喝,可这是甚么?我总不能喝你的血。”   伊搂着居士的腰,在居士胸前蹭蹭,一边问:“血?这是血?我好像还有很多,给你也不要紧。”   伊说完,也不顾居士反对,双手搭在居士肩膀上,摁着他,再次用嘴唇贴上居士双唇。   仍是那清甜香气,完全不似血腥味,要说有什么于此气息相近,亦可说这液体似甜草味道,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香,却又让人说不出如何香。总之,这液体很好喝。   居士在伊这些不明来历的液体滋润下很快缓解了口渴,他想推开伊对他说够了,但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接着便被一个十多岁孩童般大小的银发人压在床上。   那些清甜液体仍旧缓缓流向居士体内,居士却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闭上眼仔细感受,只觉一股热流涌向下半身,汇聚在丹田,流转一圈,又继续往下。最终让他难以启齿之处变得灼热坚硬。   “等一下!”居士抬手掐住伊下颚,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对上伊那双漂亮金眸。   “唔?”伊的嘴唇离开了居士双唇,疑惑地看着居士。   “我不想变成欲物!”居士夹紧腿,心中默念静心诀,却发现下边那玩意儿硬度丝毫不减。   “唔?”伊眨眨眼,继续疑惑地看着居士。   或许这小孩是真无心,居士却不敢放松警惕。他推开伊,下了石床,走到一旁,盘腿坐下,屏息凝神,试图缓解下身欲-火。   “……”伊也跟着下了床,走近居士,蹲在他身边,伸出白皙小手轻轻触碰居士下腹拱起来将衣服挑得老高的那玩意儿。   居士本就感觉欲-火焚身,被冰凉小手一碰,感觉舒服了些,不由得松口气。   “被摸摸是很舒服的,墨书也舒服,对不对?”伊得寸进尺,小手攥住那根灼热。   “住手!”居士理智占了上风,紧闭双眼狠狠怒喝道。   伊松开手,吸吸鼻子,委屈道:“为什么你们不喜欢?明明很舒服的……”   居士睁开双眼,淡褐色眼眸瞥向伊,他心中那份坚定再次因为伊这模样而软化,伸手轻轻抚摸伊那头柔软长发,叹道:“若是让欲侵占身心,便会意志崩溃,一事无成。”   海城国先王便是输给了欲,虽说是另一种欲。   伊见居士不生气了,趁机钻进居士怀中蹭他:“嘻嘻,墨书,我明白了。我不能让你一事无成,所以……把欲都给我好不好?”   “嗯?”居士还未反应过来,下半身衣服便被猛地撩开!   “住手!住、住手……”居士挣扎着,却发现自己力气竟然敌不过一个孩子!   肖祈望准备指挥众人下山,却忽然感觉好似从哪里飘来奇怪气息。   “肖大哥,怎么了?”高惜晨见肖祈望停住脚步,不由得开口询问。   “跟你说件趣事。”肖祈望突然笑了,笑得贼兮兮,让高惜晨心中警铃大作。   高惜晨尴尬地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眼中充满警惕。   肖祈望没理他这动作,继续说:“我们军中啊,有时候半夜里休息,闲着没事,会有人躲到没人的地方,嗯……这样。”肖祈望用食指和拇指圈了个圈,用另一手食指在圈里插进、抽出。   高惜晨面色铁青,冷着脸问:“怎么突然说起这回事?”   肖祈望摇摇头:“不知道,我好像感觉有人在这里干活。”他说着,笑得甚是灿烂:“也就随口这么一说,晨弟你怎绷着脸?放轻松点,哈哈哈……”说完拍拍高惜晨肩膀,挥手带人下山。   高惜晨莫名想起那日被乌铁环扣住□□,还是肖祈望救了他那宝贝命根;想起肖祈望无意与他对视时那眼神,顿时羞得浑身发热,下半身那不老实玩意儿也跟着变得滚烫。他急忙一夹腿,匆匆跟上大队。   随着他日渐清醒,作为傻子时的记忆也缓缓回归,但他不愿意多想,因为傻子就是傻子,会做甚么不会做甚么,完全出乎意料,很多行为令人啼笑皆非,遗忘也罢。可偏偏高惜晨记得自己捡了个铁环扣在□□上,记得甚是清楚深刻……   也多亏那铁环才能与肖将军认识……高惜晨想着,抬头看向肖祈望那矫健身姿,脸上不禁露出难得的笑容。   墨书居士绝对不会想到,就在自己被伊啜得忘情时,正好错过肖祈望的搜寻队。   居士浑身无力地瘫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原来藏了那么多精华,吃得伊直打饱嗝。   “啊……还有……”伊不甘心,俯下身还要继续,居士急忙拦住:“别啜了,再来我就死了……”   伊给居士穿好衣服,舔着嘴唇坐在居士身边。许是吃得太干净,伊脸上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但偶尔还是会打嗝,羞得居士满脸通红。   不知是不是居士产生错觉,他竟然觉得伊似乎是长大了些。   发泄过后,居士只觉浑身舒爽,渐渐也恢复了力气。他走到巨石边,用力推,竟然推动了巨石!但那巨石似乎是被卡住,只动了一点便不肯再动分毫。居士只得作罢,悻悻回到石床上坐着。   “还口渴么?”伊凑到居士面前,笑靥如花。   居士没看错,伊原本稚嫩的脸,现在看起来更加柔媚,那双狐狸似的眸子也越发形状明显。伊的确是长大了。居士不由得想起采阴补阳……咳,到他身上应该是采阳补阴的传说。伊这模样还真不愧对他那双狐狸眸子。   居士被这么一问,无意识舔舔嘴唇。他不反应也罢,一反应,被伊看在眼里,自然理解为居士还口渴,便伸手捧住他面颊,再一次吻上去。   这回进入居士口中之物咸腥粘稠,惊得居士吞了一口后便猛地推开伊,擦着嘴问道:“这回是什么!怎么……味道如此奇怪!”   “出口转内销。我觉得挺好吃?墨书觉得呢?”   居士看不见伊现在是什么表情,他羞得钻进被子里,用被子蒙住脸,发誓剩下两天,绝对不会在伊面前提口渴二字!   且说回到皇宫那边。   年储翘正为找不到自家哥哥而微怒,年储楚便提着装满炒栗子的油纸袋回来了。   “皇兄!你去哪儿了?”年储翘见皇兄回来,急忙迎上去,见年储楚手上拿着包零嘴,不由得松口气。他宁愿自家兄长是个白痴,这样也就不需要兄长操劳什么了。兄长能够安分活着,是他现在最大的心愿。   “去哪儿你不知道么?这几日尊心心念念牟公子那玉足……”年储楚故作痴态,惹得年储翘摇头扶额叹息。   “皇兄您坐着吃栗子,臣弟继续忙。”年储翘将国君往椅子上摁,自己回到书桌前看奏折。   国君与别人待遇就是不一样,别人吃栗子带壳,给他提供的栗子只有肉,要不是这国君老喜欢在外边晃荡因此见识甚广,否则他可能会觉得栗子这种东西,从树上摘下来就能直接丢嘴里。   年储翘仔细看着奏折,突然从里边翻出一封红色信封。翻开一看……是南国送来的和亲书。   里边夹着一幅女子画像。   年储翘嫌弃地将和亲书往旁边一丢。且不说南国那边人多矮小黑瘦,就凭他们国家那种浮夸画风画出来的人像,恐怕……送一万万封和亲书过来,国君都不愿意要这个女子。更何况,年储翘觉得,国君应该娶的是他……嗯咳。   不过和亲书被年储楚拿了去。   年储楚一看,立马做出皱眉扁嘴活似吃了苍蝇的表情。但他还是维持着这表情,开口道:“娶,为啥不娶?”   年储翘一听,抬头刚想说话,却一个没注意咬到了舌头,转过头去朝金盆里吐出一口血沫才开口:“皇兄,您请三思……”   “越难看越好,反正尊不感兴趣,最好也别让尊感兴趣。”年储楚说道。   年储翘觉得自己这个皇兄,真乃明君。尤其是他听到年储楚说必须要为国牺牲个人自由之时,更是满眼崇拜地举目看向皇兄,仿佛这个哪儿都不突出就只有那儿突出的男人,是个伟大的巨人。   年储楚当然不会是个傻子,他很清楚,周边三国中,如今实力最差的便是这个南国,不仅实力差还妄自尊大。但他们国君还是有点眼光的,当下便决定拉拢海城国。海城国虽小,经济实力却不容小觑,有钱,自然什么都能拿下来,包括外国佣兵,甚至是国土都能买。比起三十年前,如今的海城国面积整整比之前大了十分之一。   所以年储楚打算从南国开始,蚕食南国势力和国土。   近年来其实有不少外国流民觊觎海城国人民的生活,他们千方百计进入海城国,甚至和海城国国民互通消息,希望成为海城国一员。所谓民为水,君为舟,民承载着国君,护拥着国君,若民不愿为国君而战,这国土,大概只能易主了。   但如今还有年英氏横插一脚,将年储楚这份野心暂时压制下来,年储楚不得不考虑先对付这些前朝遗留对手。年储楚怕的是年英氏掌握那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攀傀,人虽致命,却有法可斗,若对手非人,还得想个合适计策来对付,施行还得花时间,万一不合适,计划另作修改,又得花时间,来来去去,恐怕那攀傀早已把海城国举国上下都当成口粮了。   好在尚有人了解攀傀一二,知道这玩意儿没什么智慧,轻信他人言语。都说孩子力量小,却不知轻重,这攀傀力量可不小,再不知轻重,说不定会闹出人命,这可就不好玩儿了。   年储楚心想到时只能将攀傀当孩子来哄。可这攀傀能不能被找着,还得另说。   年储翘抬头,见皇兄面色凝重,不由得心疼起来。他起身为皇兄沏茶,柔声安慰道:“皇兄,有位高人说,攀傀将会到国都来,让我们不急寻找。”   “哦?那高人还说了什么?”年储楚抬头问。   年储翘从皇兄眼中看到冷静与睿智,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悲伤,似乎感觉皇兄若不依赖他,他就像衬托了红花盛放后的绿叶,该落了、该死去了。   但他很快便将负面情绪甩在脑后,稍作思考后回道:“那位高人说,用糖果可以引诱攀傀过来,要攀傀停止伤害,就哄他睡觉。”   年储楚苦笑道:“说来轻巧,就是人类小孩都没那么好哄,攀傀这种大儿童,会听话么?那可难说。”   年储翘想想也是,不由得跟着叹气。   “那人可还说了什么?”年储楚追问。   “那人说攀傀根在这儿……”   年储翘话未说完,便见皇兄腾地站起,一提衣摆,转身往阅书殿外走去。   年储翘也未追,而是让侍卫跟上年储楚。   这人许是想起什么了,也罢,让他自己处理。年储翘想着,坐下来继续看奏折。他忽然想起那高人让他吃饱,一会儿该用些力气,不由得分开精神回想会是什么让他需要花些力气。   结果左思右想都没个结论,年储翘正想作罢,便听侍卫汇报宫外来了一匹马,那匹马浑身枣红,正是肖将军那日牵走那匹。   年储翘不禁喜上眉梢,连忙让侍卫带着出去。   但一见那匹马,年储翘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马上坐着一具尸体,穿着官兵布服,布服上有个大大的“疆”字……   不,年储翘揉揉眼,看清楚了,这字是僵而非疆。   众人连忙七手八脚将尸体抬下来,年储翘马上召唤周应过来验尸。   “此人全身体表并无明显伤痕,死亡时间过久,已浑身干瘪,暂时无法判断是否内里还有致命损伤。在下还得经过解尸,方能验毒……”   年储翘不想听周应飚术语,摆手对他说都听你的你忙去吧有事再报。说完便快步离去。   周应见佐政王走时以袖掩嘴,知道这佐政王是嫌弃干尸恶心,也不再多话,嘱几名官差将尸体抬到周氏寝院去。   周祝阳正在寝院院子里晒太阳,见周应搬来这么个玩意儿,撇撇嘴不满道:“老弟,你又带宝物回来啦?”   周应知兄长是调侃他,便笑答:“是啊,这可是好宝贝老宝贝,瞧啊,这干尸如此完整,肯定有好物在里边。”   周祝阳听这评价宛如一碗瓜片盖肉(凉菜,上层是黄瓜片下层是凉拌牛肉片,如果遇到店家小气,会翻半天都翻不到多少肉片,这道菜也被人拿出来调侃,吃瓜片盖肉指代找宝物),顿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忙让人将尸体抬走,免得伤了他眼睛。   周应笑笑,领着众人抬着尸体到后堂去。   各位,可还记得么?肖祈望往枣红马上绑的,是个假人。 第12章 第十二篇、   但凡喜欢尸体之人,肯定是夜猫子。这不,周应中午睡了一觉,吃完晚饭又躺在院子里美美睡了第二觉,醒来已是月上梢头,不时还能听到夜游鸟咕咕的叫声。   看时间差不多,周应才伸了个懒腰,手执烛台进了后堂冷室。   这周氏寝院所在地乃是国君特别为周应腾出来放置“宝物”的,原本是前朝后宫冷宫所在,传说有不少嫔妃自缢在这儿,常年积压怨气,搞得整个周氏寝院夏凉冬冷,也只有周氏兄弟愿意在寝院里住。周祝阳人称周大胆,他那纯阳之气帮他避过不少祸事。而周应刚好与他相反,是纯阴体质,就连爱好,也让人看着背后发寒。这一冷一热组合是很新鲜,兄弟俩性格互补,倒也处得不错。   周祝阳见弟弟醒来,也跟着从床上爬起来,拎着三个烛台三支蜡烛便跟上去。   周应进了冷室,推门瞬间,冷风刺骨,冻得他一哆嗦。冷室内有个冰窖,本来这就是个食物冰窖,却被拿来修建成停尸房,气得肖祈望大骂周应晦气,但他并不忌讳吃冰窖里冻出来的肉,只是埋怨没有水果冰糕吃。不放水果是怕水果串了尸体的味道。   这冰窖后来就被用作停尸房,皇宫内群臣商量好了,索性换个地方修建冰窖,化了这争端。而周氏寝院这停尸房里也被用来存放一些奇怪尸体,大多数是畸形人体,也有些奇怪动物,俨然成了一个怪奇尸体博物馆。   周应来到那官服尸体前,将手中烛台放下,占了长板床一角。周祝阳也用火折子点了其余三根蜡烛,占了另外三个角落。   周应这才细细打量尸体。   尸体身上已经丢失了不少水分,几乎是全干了,皮肤在烛光下呈现棕色,紧紧贴在骨头上,眼球早已干瘪,留下两个深深圆孔,被眼皮覆盖着,尸体上下颌紧闭,因为皮肤失水干缩而露出黑黄牙齿。   周应打开随身小盒,取出镊子,一边看一边说:“此人颧骨比较高,看来是西部人,至少不是我海城国原住民。粗看体态,是个男性,一会儿我再量量骨盆。”   周祝阳撇撇嘴,瞥了眼尸体下部那干瘪部分,心道:又不是只剩骨头,那么明显的玩意儿就看不到吗?怎还要多一举量骨盆?   周应用镊子捻开尸体官服衣扣,打开尸体衣服,只见尸体内穿着一件崭新白衣,但白衣上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靠近来。”周应挥挥手,周祝阳立马会意,端起烛台,用火光顺着周应眼神照亮尸体所穿白衣。   “果真不是本国人,这是西国祝辞。但死人身上为何……穿祝辞?”周应正想着,忽然被几声“叩叩”打断了思绪。   “谁啊……”外边传来小厮应门的声音。   “在下封英华,求见周老爷。”门外传来低沉男声,听着很冷淡,声音略有些沙哑。   “这么晚了……”小厮不太愿意开门,但还是让人进来了。   周祝阳和周应一起,帮尸体穿好衣服盖上麻布,起身来到前厅。便看见封英华站在那儿,面色铁青。也是知道封英华天生这种丧气脸,不然周祝阳当场就一拳头过去了,大半夜的,真晦气得让人想揍他一顿。   “大哥深夜来访,是何要事?”周祝阳拱手问。   “是家祖之命,派我来请周应验官为国师作连颅。”封英华垂首回道。   周应也早有料到,所以他才没睡。周应反问:“线连还是皮连?”   封英华回答:“线连。”   也是,国师这种特殊情况不能皮连,不然怎么给西国上交人头?   这连颅,是指将被斩首之人的头颅与身体连接起来,分为皮连和线连,皮连便是直接将头颅缝回尸体身上,线连,是在无法皮连的基础上,无论人头是否还在的情况下,将“头”与身体靠着“线”连接起来。其实线连也就是求个心理慰藉。但其中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就不得而知了。   周家祖上曾是尸官,会做寿衣,会赶尸,会连颅,甚至据说还能沟通阴阳两界。封氏祖上与周家师承同一个师父,但后来因为分了派别,各自掌握的技巧也有不同。连颅技巧被周家拿了去,封氏便学会“阴通”,也就是所谓和死人说话。   连颅必须晚上进行,因为鬼魂怕光,他们只有晚上才愿意出来指出自己的身首分别是在何处。   周应点点头,正打算随封英华去作连颅,却发现封英华双眼一直盯着冰窖的方向。   “封大哥可还有事?”周祝阳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冷面公子。   “西国死人,身披祝辞,恐是不祥之兆。”封英华掐指算道。   “噗……”周祝阳笑出声,问道:“师兄,这是如何说?”   “你们刚接了个干尸?”封英华问。   周应点头。   “那干尸内穿白衣,衣服上写满祝辞?”再问   周应仍旧点头。   “按照西国风俗,人死后以祝辞描于白衣上,为死人穿上,死人转世后便可富贵。但此法是邪说,不一定能成,反而是,养鬼用的。”   周祝阳心想反正你懂的多,也不多言语,轻轻碰了碰弟弟后背,示意他应付。   “西国将一个死鬼送到海城国,是想作何?”周应听闻过此习俗,他也知道这种作法另有养鬼一说。   封英华并未回答,而是对二人说:“国师连颅之事要紧,这死鬼可用银针定住,回来再收拾它。”   周应与周祝阳对视一眼,点头返回冷室,为那具尸体额头以及指尖用银针扎上,锁好门才跟着封英华出门。   所幸国公停尸处并不远,周应到了现场,摆出道具,穿好白底黑襟丧袍,点了四炷香插在香炉里,拿出一卷银线,口中念念有词。   并非周祝阳对这些没兴趣,他是纯阳体质,不是他怕鬼而是鬼怕他,所以他家长辈一直不愿他接触这些。而他弟弟周应学了些阴间本事,现在没事仍给人们做尸官。   只见周应变戏法似的指尖一捻,一簇绿火从他指尖冒出,飘向尸体上方。   要不是这场合不能发声,周祝阳这会儿早拍手鼓掌叫好了,简直跟变戏法似的令人着迷。   周应继续念着招魂咒,将一张黄符折成五芒星,捏在手上,用香点燃后凭空画阵。   封英华全程看着,眼底没有半分波澜,好似一个假人。   周祝阳一直觉得封家人十分神秘,他们似乎总有办法说服别人做事,最强一代应该是封英华之母,生了一双桃花眼,十分魅惑。周祝阳想到这不禁心里八卦起来:封英华自幼没有父亲,听说是遗腹子,出生后连母亲也大失血而亡,天生克亲,正是这些阴间事的好传人。   周应这边作法完毕,跪坐在地,捧起尸体与头颅,扯出一段银线,一端刺入身体,一端穿在头颅下颌处,然后用那张烧剩下的黄符将线螺旋裹起来,再用剪子剪开银线,将线拔出,掉个头,将穿入身体的部分连在一起打了个结。   最后将线投入火盆。   连颅仪式完毕。   周应小心将尸体收好,洗了手,招呼众人一起回去。   封英华跟随两人回了周府,一起去冷室看尸体。   几人再次进入冷室,点燃蜡烛,封英华和周应一起半跪下来,仔细打量这尸体。   “这是……”周应用镊子夹起一段什么,举到众人眼前。   封英华到此时才稍有些情绪浮上面颊,却冷淡地回应道:“千丝。”   “这是何物?质地似乎很坚硬。”周应摊开手帕,将那段细丝放在手帕上。   “并不清楚。但此事,似乎扯上了不该扯上的人。”封英华说着,似乎还轻叹了一口气。   周祝阳站在二人身后观察他们,忽然将头转向封英华。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从封英华背上探出,或许只是烛光闪动之故,看走了眼。   “师兄您似乎有所猜测?可否分享?”周应皱眉问。   “去年我游走西国时打听到一个神秘教派:元真道。”封英华说。   周氏兄弟认真听着,不敢错过任何信息。   “元真道何时建立已无人知晓,传说他们主张永恒长生,正是当今世界但凡帝王都会追求之事。既然追求长生,必然会有试图控制尸体之想法,这千丝,可能是他们用来控制尸体之物。”封英华皱着眉分析道。   “元真道?我还真没听过。”周祝阳想自己没听过也是正常,毕竟他并不关心那些乱七八糟的教派,就连之前外国人带来的、在国内盛行过一段时间的白主-神-教,他都不感兴趣。   “但他们如今只为坑骗钱财而存在,这控尸之术是否真实存在,就不得而知了。”封英华捻起那段丝线,看了一眼又放下。   “那你猜这东西能被控制么?”周祝阳似乎没听进去封英华之前所说。   封英华抬头,冰冷到毫无波澜的双眸望向周祝阳之时,甚至让这个纯阳体质的大老爷们儿抖了抖。   “或许,不能。”封英华许久才回答。   周应似乎对这种“控尸之术”感兴趣,他问:“师兄,您可有探听到更绝密之事?譬如这控尸之术相关……”   封英华回头看周应,回道:“无非三口诀:僵尸,灵魂,金丝银线黄符纸。”   “但我看这干尸有些不一样。”周应笑道,用镊子翻开干尸胸口衣服,指指干尸胸前:“干尸复活需换心,这是尸官这一行的规矩,可你看这干尸,胸前平整如初。”   古人相信心脏乃灵魂之匣,心跳一停,人也就死了,匣子也就开了,灵魂也飞了。要让人复活,必须挖出心脏,封入新灵魂,再小心放回去,接好几根大血管。   ……   当然,以后的人会发现他们这么想是很愚蠢的。   “制作可控僵尸自然有专门的师傅,这点手艺因为公认逆天,渐渐被废除,至今也不见流传下来。或许他们发明了什么新复活办法,这我就不知了。”封英华说。   他声音十分平缓,又沙哑低沉,周祝阳听得有些昏昏欲睡,索性招呼二人道:“我不管你们了,我先睡了,你俩反人类自然规律的,别吵到我就行,爱怎搞怎搞。”   周应见兄长离开,转头对封英华道:“师兄,勿瞒着,你我心中有何秘密,早各自明了。”   封英华压低声音:“师弟可是信不过为兄?”他虽这么说,却伸手在地上划下几道,一竖,一只简易耳朵。   周应笑道:“并非如此,师兄为人,我信。今日便如此罢,师兄请,若是要喝一杯,我奉陪。”   “那就叨扰了。”封英华站起身,朝人拱手道。   二人收拾好尸体,先后离开冷室,洗了手,换身干净衣服才回到正厅。周应为师兄温了一壶酒,拿来两个精致白玉杯,为师兄满上。   二人喝酒,却沉默不言,只能看到二人偶尔对视,喉结不时上下滚动。   直到清晨,布谷鸟啼鸣时,封英华才起身,让周应送自己到门口,转身离去。   周祝阳一大早起来,见周应在桌边写写画画,便凑过去看。只见周应在纸上画人像,寥寥几笔,画出一个黑袍道人。   中元大地文化杂融,各种教派百花齐放,难免有些撞衫的,但每个教派都有其独特标志。周祝阳看着周应在黑袍人帽上画出两个相连的小圆圈,也不知他在画什么,只能猜是在画这教派标志。   “这便是元真道道袍。但他们平时并不爱穿道袍。或是嫌弃行动不方便。”周应放下笔,将画像递给兄长,问道:“哥,可曾见过这标志?”   周祝阳顺着周应所指,看向两个小圆圈,摇头。   “再见可留意一下。”周应话毕,站起身收拾昨晚留在桌上的杯盏。   周祝阳捧着画像说道:“过几日便是入灯节,那时候可热闹,到时我也会上街看看,帮你留意一番这……”   谁知周祝阳话说一半,便听到外边传来呼喊:“不好了不好了!赵家小少爷失踪了!”   周祝阳一愣,急忙拔腿走出屋子。周应也连忙跟出去。   周祝阳拦住下人一问才知,赵家当家(因身材瘦小仍被成为小少爷,也是众人对他疼爱而唤其为小少爷)赵淙荣失踪了,失踪时间大概有数天了,但一直没人知道。也是这赵淙荣并不喜欢与人交流之故,整日将自己闷在房间里,每次都是一口气完成数日任务,命人集中送出屋子,因此很难有人及时知道这人不在房间里。   就连一直照顾他的阿才也不见了踪迹。   周祝阳一想便知道赵淙荣和阿才一起出去了。   “还留下一封书信,嘱我们莫担心……”这下人一边哭一边说,哪里有半分不担心的样子。   人去了哪里,那封信也没有提到。   周祝阳于是仔细询问了关于赵家是否接到不同寻常的消息。下人想了想,说:“确实有不同寻常的,齐皿山赵家宅被人攻占,但此事已经上报,王上也派了人过去看了。”   周祝阳心想赵淙荣不会不要命还要往齐皿山去吧?   周应也有这种怀疑,但他确认赵淙荣会往齐皿山去,于是拉着兄长耳语道:“哥,我看阿荣一定带着阿才去了齐皿山。”   周祝阳惊道:“怎可能?总不能不要命吧?”   周应面露遗憾地点头道:“怎不可能?哥,阿荣童年经历不比封师兄好,封师兄尚且四肢健全无病无缺,他是没了爹娘,可他还有祖父疼着。阿荣父母健在也都将他当宝贝捧着,可他从小受外界排挤,长大了受重视了,却已经看透人间势利,对这人间真情早就没了期盼,且不说他一年年受着疾病折磨,那双腿……并非没有知觉,他年年过冬都腿疼难忍,您可晓得啊哥?有腿不能行,有耳听不清,有口不能言,有鼻嗅无味,剩下那对亮子(眼睛),也不知何时会被夺走,可他偏偏死不了,换做是你,你怕么?”   周祝阳被周应这番话说出一身冷汗。   赵淙荣已经二十五岁,他若年年都受此折磨,能够活至今,已是勇气可嘉了。   “那他去齐皿山,不会光想着去寻死啊!”周祝阳知道聪明如赵淙荣,肯定是发现了些什么线索,才选择去齐皿山查看。只是他没有带上官兵,虽然是危险,却有不想打草惊蛇之虑。   周应叹气道:“如今我们也无能为力,且带上些慰问品,去看看赵家人吧。”   两人一合计,决定分两头行动,周应去拜访赵家,代表周氏为赵家送上慰问。周祝阳另有打算,他心想,赵淙荣定是觉察出此次袭击不同寻常,结合之前西山匪乱,虽不能肯定两边绝对有联系,但也无法否认这可能性。周祝阳决定向王上说自己的推测,希望王上暗中出兵,到时可以控制住那帮匪徒,也是为赵家讨个公道。   只盼赵家人,不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周祝阳在寝院正厅整理线索时,忽觉背后似乎有人看着他,他转过身,却什么也没瞧见。此时天气还未回暖,今日似乎比以往冷上一些。   周祝阳命下人为他端上一壶热茶,边喝茶边整理线索。周祝阳正想得入神,不经意间一挥手碰掉了茶杯,茶杯是粗瓷造的,一摔就裂。周祝阳低头看那茶杯,只觉心中难受,背上发寒。   “可千万别是不祥之兆。”周祝阳呢喃道。 第13章 第十三篇、   赵淙荣同阿才赶到齐皿山已经是数日后的事了。阿才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背着赵淙荣去看遍祖国山水,练就一身武功不说,双腿肌肉更是强健,一日能连续走十二个时辰不停歇,跑得也飞快。但两人中途也换乘过马匹,总不能单靠人力赶路,会累死。   齐皿山山脚下有个小村庄,村子里看起来一片祥和。   赵淙荣同阿才进了村庄,打算找一户人家歇歇脚。   村民心地善良,自然不会拒绝一个身有残疾的旅人和他的下人,何况赵淙荣还掏出重金感谢收留他的家庭。   赵家宅藏得深,被人劫了去,山下人不知情,也是正常。村民们果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们纷纷表示生活仍旧平静。   但还是有个小姑娘机敏,对二人说:“许久不见赵家人下山收购些食物回去了,或许是搬走了吧。”   赵淙荣和阿才再次确认赵家宅的确被人占了去,但占据赵家宅的歹徒可能并不多。   两人歇了一天便急匆匆往山上去。   与此同时,年英贺也派人赶到齐皿山。   这人是年英贺第二个心腹,名唤利敖,小年英贺几岁,相貌堂堂,言语彬彬有礼,原是东国人,在自己国家内并不受重视。此人出身没落贵族家庭,原本言语间带着些傲气,但在年英贺感染下,逐渐收敛了戾气。   英久见利敖带人上山,忙迎上去,说攀傀已经在房中等着。   利敖决定带英久去看,留其他人站在外边等候。   菱正坐在床上抱着攀傀缠着他让他去找伊,忽然感觉到有人靠近,于是转过头去,见又来了个人,脸上露出些许不快。   英久知道必须哄好这个小祖宗,于是恭敬道:“菱少爷,这位是利敖,利相书(东国对贵族读书人的敬称),他也不是坏人。”   利敖知道但凡小孩儿都爱吃甜,于是递上家乡自产的杏仁酥,放在菱和攀傀面前。   菱被吸引了注意力,扑过去双手捧起一块杏仁酥,凑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唔……”菱的小脸在吃到杏仁酥时忽的皱成一团……   利敖吓了一跳,生怕这小祖宗不喜欢甜食,忙取了手帕过来,打算接着菱嘴里将要吐出来之物。   但菱却吞下了那口杏仁酥……可他刚放下杏仁酥时,张嘴便哭了起来:“伊……伊喜欢甜的……臭臭的东西……伊喜欢……可是伊不在……唔啊啊……”   利敖松了口气,原来是思念朋友了。利敖心想,菱所说的伊,应该是那银发小孩了吧。但杏仁酥哪里臭了?这不是杏仁芳香么!   “小祖宗莫哭,伊在别处,忙完了,就能回到你身边了。”利敖皱眉劝道。要早在三年前,他根本没耐心劝一个孩子。可见这些时日以来年英贺改变了他多少。   菱看向利敖,眼角还挂着泪,显得楚楚可怜。他开口问:“伊在做什么?为什么会那么高兴?菱也要高兴……”   利敖和身后的英久对视一眼,两人走到门边小声耳语:“英久,你不是说长庆(年英贺的字)将另一个小祖宗关起来了么?难道那小祖宗真那么好哄?”   英久回想一会儿,说:“主子将伊同一个银发道人关在一起,那道人看着严肃得很,怎还会逗小孩?难不成是……当了伊的口粮?伊开始吃肉了?就跟这……这金发的一样?”   英久这些日子做的红烧肉所取用料均为乳山猪肉,鲜嫩味美又不乏嚼劲,菱甚是爱吃。但菱的胃口可不是一只山猪能够填满的,菱似乎在找更高级的食物,甚至会趁夜里出来,站在院子里喊饿……最后扒着英久爬到他背上,瞄准他脖颈便啃,吓得英久急忙甩开菱。   后来英久一直瞒着别人,偷偷给菱喂自己的血,希望像养小鬼一样将菱喂成自己的傀儡。   可惜菱根本像只养不熟的狼,胃口也越来越大,英久渐渐感觉自己力不从心,喂不起这小怪物了。   利敖闻言大惊:“这东西果然是邪物!居然还吃人……英久,凭借咱们能力,已经足够让年氏兄弟吃一大亏,我看再养些心腹,很快便能攻城夺位,何必如此……让这种怪物来平添一份乱子?”   英久按下利敖肩膀说道:“相书你不知,这攀傀能够控制人心,哄好了,可是一大利器!”   利敖摇头:“那你哄吧,我看他危险得很,可别捞不着好,还掉个宝。”   英久见利敖离开,叹了口气,回去继续哄菱这个小祖宗。   利敖站在赵家宅门口,眺望远处,不经意间感觉有什么东西靠近,他仔细一看,的确能够看到有东西在树林中移动,但那物一闪而过,他看不真切。   利敖索性作罢,只当是动物好奇偷窥,带着护卫正想回去,却见护卫猛然转身,朝树林里丢出一把暗器,随后拔腿追上去。   护卫追了一段距离,停住脚步,蹲下-身查看,只见草地上落了零星暗器,护卫数了数,见数量减少,松了口气,站起来禀告主人:“入侵者中了迷魂散,一会儿属下让人去找找他踪迹。”   利敖挥手让他去,转身回了宅子。   不多时,护卫送来消息说找到了入侵者踪迹,看来是躲在山洞里,问利敖去不去看看。   “那入侵者有几人?”   “二人,一个壮汉,一个贵公子。但那贵公子双腿极细,恐是不能行走。”护卫汇报。   利敖一听那贵公子不能行走,当下心中对这人身份也有些猜测。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利敖便先收集了海城国大官情报,知道海城国赵氏账务(职业,负责处理全国账目的官)身有残疾,也是个苦命人,却天资聪颖。利敖本身并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他尚存一丝怜悯心,暗自想道,到时入了城,即便是要杀人,也不会杀这等苦命人。   利敖随护卫去了那个山洞,果然找到昏睡在洞里的壮汉,以及趴在他身边呼唤他的赵淙荣:海城国的账务。   “是你们占了赵家家宅?”赵淙荣并非真口不能言,只是他声音嘶哑难听,加上一开口便喉间疼痛难忍,不到必要时,他不愿折磨自己。   “看来情报有误,这赵氏账务并非口不能言。”利敖笑道,缓缓踱步过去,蹲下-身,看着赵淙荣那双盈满倔强的眼睛,接道:“是英氏占了赵家宅子,与我无关。”利敖知道年氏与英氏的恩怨,但经过年氏手下之口说出,肯定另有其他版本。   “你也是英氏手下之人……”赵淙荣喉咙已经如火烧般疼痛,声音也渐渐小下去,眉头紧紧皱起。   利敖可怜他,从腰间抽出水袋,托起他下巴,喂他……或者说是灌他喝了一口山泉水,才道:“在下是被招安的局外人罢了。你大可不必防范我。”利敖说着,站起来招呼属下道:“将人秘密运回后院,别让英久看到了。”   赵淙荣早有预料自己会被抓住,他求利敖:“我能和阿才在一起么?”   利敖点头:“可以,但是你们不能出门,不然英久那家伙发现你们,会对你们使甚么暗方,我可就不知道了。”   赵淙荣低头感谢,任由人扶起自己,趴在护卫背上,让护卫带着自己回赵家宅。   两人被利敖安排在一个偏房里,那里原本是下人房,不远处就是攀傀和菱住的房间。   护卫给阿才服下解药,转身离开。   赵淙荣守着阿才,他对阿才并非没有愧疚,阿才是唯一一个让他感受到友情的人,但这种感觉却让赵淙荣恼怒,他想让阿才与他平起平坐,阿才却甘当下人,任他使唤。赵淙荣对此感觉又气又无奈,最后只能任阿才去了。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阿才悠悠转醒。   赵淙荣一喜,扑上前做了个噤声手势,用手语告诉阿才他被某人护卫所伤,现在两人在赵家宅下人房里。   阿才正看着赵淙荣的手语,忽然听到有人靠近下人房,他挣扎着坐起来,速度远没有那人开门的速度快。   推门进来的是利敖,他身着华服看起来像个贵族公子,但这身衣服却是东国服饰。   “二位,无需防范,咱们坐下来聊聊吧。”利敖面上堆着客气微笑,示意二人冷静。   “在下利敖,本系东国贵族之后,现投于英贺先生门下。”利敖自我介绍。   赵淙荣知道他已经查过自己身份,也不多废话,直接用手语问:四国皆知三个大国对海城国觊觎已久,大人投奔的英氏前辈曾是海城国全国人民公敌,他此次入侵海城国意义不需言明便人人知晓,英氏是要夺取年氏江山,但他如今势力仍旧不足,那么利公子是为何从东国离开转而投奔于英氏?   其实聪明如赵淙荣,他早就想到,一个东国人投奔海城国敌人麾下,当海城国内乱时,他可以配合东国来个里应外合,趁机夺取海城国国权,而这种事实,利敖肯定不会说。赵淙荣知道现在自己正被敌人掌握,稍有不慎便可能殒命于此,但他此次来,根本不带活着的希望回去。   “聪明如赵账务,肯定猜测我是东国暗子。其实我早已同东国断了联系。如今这世道,蛮横如南国,荒淫无度如东国,唯有西国政权最为稳定,以及这海城国,更是人人向往之仙宫,人民富裕生活安乐。可惜国君并没有扩张的心思和能力,如今我只是想趁乱帮他们一把,所谓见风使舵便是这样。问我有何野心?也不过是为祖上争光罢了,在这,谋个一官半职,也不辱我利氏之名。”利敖索□□代了自己的野心,他虽然不确定谁会是胜利者,但根本没有将筹码压在英贺身上。   “所以我让下属避开英贺心腹,将你二人藏起,便是希望你我再沟通一番。我可不想为输家效力。”利敖说道。   赵淙荣心里冷笑一声,他最看不起墙头草,这利敖看起来便是个并不衷心之人,即使有能力,也不会得到任何贤明国君重用。   赵淙荣比划道:既然如此,公子便应讨好年氏国君。正好国内即将出现内乱,公子若想得到国君器重,就应该收集乱党信息,汇报到国都去,求取国君信任。当然,赵某也愿意为公子说上几句话。   利敖还有自己的打算,他想坐收渔翁之利,实际上并不希望年氏英氏谁输谁赢,最好是两败俱伤。但他也想到,比他个人力量还大的是国家,如今海城国设法拉拢西国,还有东国和南国,东国现在肯定分不开身对付海城国,南国另说。如此一想,海城国掌权者原来也不是笨蛋,至少那帮人知道现在内忧外患,攘外时必先安内,但安内时必先让外部趋于稳定。   这是一盘大棋,国家之间争斗,轻易便会造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局面,掌握不好这平衡,国家政权刚更替完,小国家便会被灭吞并掉,可以说十分危险。   利敖也知道,英贺此人被仇恨占据了心灵,连残暴之徒都能收留,且拉拢的人看似忠心耿耿其实各有心思,以后也绝对不能成为一个好君主。   想想还是为年氏作打算吧,国君虽然是个白痴,佐政王以及各个部门大臣可绝对不傻。   利敖盘算着,正打算对赵淙荣再说些软话,便听外边传来声响。   阿才虽只是个粗人,却身怀武艺,他感觉较两人灵敏,当下示意二人不要发声。   门扉挡得住人,可挡不住怪物。   三人正打算躲起来,门就猛地被打开了。   利敖当时已经栓好门闸,没想到门闸会被锯断!赵淙荣也没想到,门闸是铁包木,一般铁锯都奈何不了它,怎么会被轻易……   几人只见门外站着一大一小两人,大的一身黑,身材匀称,肌肉紧实,看起来像个男人,下-身却……并没有鼓起。男人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对耳朵。赵淙荣看着这人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小的看着只有十一二岁,一头金发,一对如海水般的蓝眸,貌美似天神之子,笑得天真无邪。   “是没见过的人!”小孩指着三人说。   “……”他身边的大人沉默不语,双眼不含丝毫情绪地盯着他们。   利敖不想让英久发现赵家公子,于是迎出去,关上房门,想要将菱哄走。   “可是他们没见过。”菱眨巴眨巴眼睛,被利敖推着走,一边不甘心地问:“他们会喜欢菱么?”   利敖点头应道会的会的,一边问英久去哪里了。   “打猎去了。让我别乱走。”菱说。   “那你还到这里来?”利敖故作严肃地教训他:“不是好孩子,没人喜欢你了!”   菱抬头看着利敖,双眼一下蒙上一层水花,委屈巴巴道:“那菱听话……利敖不许藏着哥哥不给菱看……菱要哥哥也喜欢我……”   “不藏不藏,但菱要先回屋去……”   屋内两人听着脚步声渐远,不约而同皱起眉头。   “那是攀傀吧?”阿才猜道。   赵淙荣点点头,又摇摇头。   利敖好不容易让菱回屋去,刚想松口气,就见攀傀直勾勾盯着他。   谁都不知道攀傀是个什么玩意儿,他现在这样,虽然有眼睛却双目无神,看着人时却并非毫无思想,偶尔还能听到他用属于他人的声音鹦鹉学舌说上两句话,学谁说话就用谁的声音,这场面除了瘆人,也无其他词可以形容了。   无论是谁,都不想被这攀傀直勾勾盯着,因为下一秒,他会学着你,说出几句什么话来。   “我可不想为输家效力。”   攀傀无嘴,却能说话,他一出声,足以让人心惊肉跳。   利敖见他重复的是这一句,不由得对攀傀起了杀心。万一他这秘密被人知道,那他肯定活不下去!就算英贺不杀他,英久也绝对不会留他!   但利敖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便是之前伤了阿才的那人,那人功夫可和英久不相上下,若英久真起了杀心,那人还能帮主人挡一会儿。   “攀傀,我不知你是否有智力,听着,千万不可学我说话!事关你主人生死,千万不可随意说话!”利敖紧盯攀傀那双无神眼眸,认真道。   “杀。”攀傀似乎能够与人对上话,仔细想想他所说也并非毫无联系。杀?杀何人?自然是威胁主子生命之人。   武功高强也比不过杀不死之物,何况这攀傀学习能力超群,这几日偷窥英久练武,竟然能够学个七成。利敖相信攀傀能够杀死它想杀之人。   “行,并非我未提醒你,你这话听在耳中便是。”利敖不与攀傀多话,转身便走。   菱看着利敖离开,拉着攀傀手臂问道:“攀傀,我们去看看那两人好么?”   攀傀点头,带着菱回到那个房间门口。   菱还记得利敖要他当个好孩子,所以要学礼貌些,他呼唤里边的人道:“可以进去么?”   赵淙荣似乎隐约能听门外童声稚嫩,心下泛起一股怜惜,让阿才回道可以。   菱拉着攀傀进屋,见赵淙荣坐在床上,神情疲惫,于是皱着小脸走过去,将手搭在赵淙荣腿上。   “我叫菱,你叫什么名字?”   赵淙荣见这孩子并不像想要害他的模样,便笑着用嘶哑难听的声音回道:“在下赵淙荣……”   然而他话未说完,就被菱嫌弃了。   “为什么哥哥长得好看,声音不好听?不好,不好。”菱撅着小嘴摇头。   赵淙荣见这孩子毫无常识直言无讳,伸手抚摸他头发,解释道:“在下从小便是这样,有口难言,双耳皆听不清声音,双腿早已残疾,鼻子也不通气。”赵淙荣说着,虽心中早已放下悲伤,但是再提起,还是不禁有些难受。   “听不到声音,是捂住耳朵么?”菱捂着自己双耳问。   赵淙荣无奈点头,回道:“但,是一直都听不到,无论音乐,还是嘈杂声响……”   菱看着赵淙荣,面露哀伤:“哥哥说话声音就很难听,菱不喜欢,但菱喜欢哥哥,所以……”   赵淙荣眼见菱爬上床,在他面前坐下,缓缓凑近了他……   阿才想要阻止菱靠近赵淙荣,却被赵淙荣拦着。   菱双唇贴上赵淙荣的嘴,赵淙荣和阿才都不清楚菱想要做什么。   忽然间,赵淙荣只觉嘴边传来一阵腥气,他想推开菱,却感觉浑身无力,只能被动接受。菱唇间涌出一股液体,赵淙荣不知是何物,却自然将其咽下,只觉一阵咸腥,但并不难吃。   菱与赵淙荣分开,笑盈盈看着赵淙荣。   赵淙荣正想发问,忽觉喉间一阵火烧般剧痛!   阿才护主心切,见赵淙荣蜷缩在床上,不由怒从中来:“你使了什么妖法!我家主人为何会这般痛苦!”   菱被凶得后退一步,缩到攀傀怀里。   “阿才,无妨,我……”赵淙荣开口安慰阿才,却发现自己此刻竟然咬字清晰!就连声音也不似之前那般沙哑!   阿才也惊讶地看着自家主人。   是该恭喜么?   还是……   “损毁,填充,使用。”站在菱身边的攀傀缓缓吐出几个音节,二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已经可以。恢复。”攀傀说完,低头看向赵淙荣双腿。“替换。几天。”   菱愉快地解释道:“攀傀说帮你补好啦!今天就先这样吧!”   赵淙荣与阿才对视一眼,不禁怀疑这攀傀究竟……是何物?或许并非邪物? 第14章 第十四篇、   年储楚放下奏折,让周祝阳进来说话。   周祝阳将自己对于赵淙荣此行去了赵家宅是何目的的猜测对国君说了,恳请国君派人暗中搜索齐皿山。   年储楚应允,命人下去准备调度人马。   周祝阳看说到这里似乎也没什么可以汇报了,正想走,年储楚却叫住了他:“那具尸体,不打算说说么?”   周祝阳这才想起之前那具诡异尸体,还有昨晚封英华来访后和弟弟周应商量过的事情。   关于尸体,关于元真道,还有不少事情可以说。   “国君知道臣下对教派并无研究,请问国君知道元真道么?”周祝阳问。   “一知半解。爱卿对元真道与这尸体之间,有何看法?”年储楚一面问,一面拿出纸笔,打算将这些对话记录一下。   “尸体内衣穿着是白底衫,上书西国祝辞。此法用于养鬼傀儡,而元真道据说精于此道。这尸体怕是元真道送来的,但意义尚不明确。可别是个下马威。”周祝阳说道。   年储楚放下笔,一脸无奈叹气骂道:“这送个死鬼傀儡到咱们国境是想搞使么鬼事!投机把那鬼哇物扔火里去,啧,脏眼!”   周祝阳心想,海城国国君其实又不难看,不然怎么那么多被他“蹭门口”的美人都没给个差评?除了人傻,还真没什么劣迹。难得听国君骂人,也是骂得挺文明了,换作他,估计直接问候元真道那些人的祖宗才解气。   年储楚问周祝阳还有何事上报,周祝阳摇摇头:“更多的得问我弟弟,他是这方面行家。”   年储楚也不瞒着周祝阳,直言道:“你弟弟怪怪的。”   周祝阳点头:“的确很怪,没法儿,尸官么,多是这种德性,至少不像封师兄那般阴冷。不然我活不过冬天。”   年储楚哈哈笑着让周祝阳回去,顺手赏了他几颗栗子。   周祝阳叼着栗子回去,正巧看到一只黑鹰在天空盘旋。   “这不是肖将军那只大-鸟么?”周祝阳抬头,看着大-鸟,叹道:“真俊……”   正感叹着,忽然就被人撞了一下。   周祝阳有点生气,他这么大个人杵这儿都能撞到,是有多不长眼?   “啊……是周礼书……”撞人者慌忙作揖。   周祝阳看清了撞人者,他脾气再大也不敢找前辈麻烦,于是慌忙回礼道:“封老师莫客气,可折了小辈的寿了。”   被撞了当然要问问原因,周祝阳客气完了才问:“老师这般心不在焉,可是有何烦恼事?”   封辽挥挥手:“唉,无非是,年氏江山……后继无人……”   周祝阳不禁笑出声。他也被逼婚过,但他父母见他并非那种不孝之人,也就随他去了,觉得他到了时候应该会想着传宗接代。周、封两家师出同门,经常会来往,周祝阳不愿见封英华也有一个原因,便是……封英华年纪轻轻就娶了妻,虽然还没有孩子,但听说嫂子已经有喜相……喜相不喜相全看一张脸,其实也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这么说说而已,月事都没停,谈什么怀孕?每次封家人上门,周祝阳都要被念叨:你看看阿华家庭和谐已成人事,过不久可能要抱宝宝啦!说得周祝阳甚是反感。   你也来个姑娘让我救啊?然后姑娘红着脸说奴家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啊?周祝阳愤愤地在腹内反驳家人:就封英华那张死人脸,鬼才愿意嫁给他……   “这有什么好急的?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舟到桥头自然直……”周祝阳劝道。   封辽眉头越皱越紧:“你看不出来佐政王在独占国君?”   周祝阳笑笑不语,心道这八卦挺好听。   “唉……”封辽叹气。   “国君不本来就没那个心思娶妻么?我朝无王后也不要紧啊,历任国君做的荒唐事多了去,后宫也曾出过男后,不如建议国君立佐政王为后,不是挺美?”周祝阳开玩笑道。   封辽正想骂周祝阳胡说八道,却听得一声咳嗽从身后传来。   “佐政王!您何时……”两人见佐政王就站在身后,不由得慌了神。尤其是刚才周祝阳还开玩笑来着,封辽也看透了佐政王那点小心思……佐政王应该不至于因为这点闲言碎语就斩了他俩?   “你俩……”佐政王面上挂着无奈微笑。   “我俩有罪!”两人当场跪下。   “何罪之有?”年储翘不急让他们起来,反而柔声问道。   “……”两人斜眸对视一眼,低下头回道:“不该说道王爷您是非……”   “你们说……”年储翘知道自己秘密败露,也不急,而是同两人直接坦白:“本王能让皇兄,立本王为后么?”   封辽张口想说话,却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周祝阳抬起头,一脸震惊地看向佐政王。要命的是佐政王似乎真不是开玩笑!他眼中那抹柔情,刺得周祝阳肉疼……   佐政王说完便走了,留下二人还跪在地上。   周祝阳见佐政王走远,急忙起来,扶着封辽也站起来,坐在一旁石凳上缓缓劲儿。   “唉,老朽这把老骨头真是越来越不耐了……这脑子,也跟不上你们年轻人所想了……”封辽摇头叹气。   周祝阳哭笑不得:“您都跟不上,那我简直就是傻了……”   封辽伸出手,狠狠点了一下周祝阳额头:“你啊!出口成谶!”   周祝阳低头反省,委屈得脸皱成一团。   其实佐政王之心人皆知,除了傻子,真没人看不出佐政王对国君是何心思。   年储翘长叹一口气,走进阅书殿,命人将甜汤放下:“皇兄,喝杯枣茶提提神。”   年储楚从奏折中抬起头,嘿嘿傻笑,接过枣茶喝了一大口,突然收了笑容,皱起眉嫌弃道:“这茶味道怎那么奇怪……”   年储翘看了一眼茶,笑道:“秋日枣晒干后藏在冰窖里冻着,可不会坏了。恕臣弟迟钝,尝不出区别来。”   年储楚想起那个冰窖,问了一句:“是放哪个冰窖了?”   年储翘有心戏弄自己这傻哥哥,掩嘴笑道:“可不就是周氏寝院那个?”   “呕……”年储楚没忍住转过身面对金盆吐了出来。   年储翘叹了口气,上前为皇兄拍背顺气,语气极尽温柔:“皇兄,臣弟开个玩笑,您莫当真。”   “有你这样戏弄人的么……尊刚听说周氏寝院停尸房来了个鬼傀儡,正心寒呢,你就开这玩笑……”年储楚白了弟弟一眼,坐直起来,嫌弃地推开茶杯。   “鬼傀儡?是昨天午后枣红马送来的那具干尸么?”年储翘问道。   年储楚点头,正色道:“我国不可能兴起这等歪风邪道,听说那尸体上描的是西国祝辞,想来是邻国之风,吹到咱们这儿来了。早听闻周氏和封氏家族通晓些异人本事,能够沟通阴阳,指引阴魂归乡,尊怕这控尸之术,并非传言,而是真存在。”   年储翘在皇兄身边坐下,思索道:“将傀儡送到我国,难道是知道攀傀邪物之秘密?”   年储楚没听过这一段,他询问年储翘所说秘密为何。   “攀傀之所以杀不死,是因为其拥有无限再生之能。传说攀傀可令人死而复生,至于是用何种办法何种原理使人重生,谁也没个确实说法。”年储翘说道。   年储楚笑道:“就算是要复生这尸体,也不该送到王宫来啊?难不成……”   年储楚话未说完,年储翘忽然猛地站起,拔腿便走。年储楚也不追问他去哪里,想想都知道,肯定是去周氏寝院了。   那边周祝阳刚回到寝院,屁股还没坐热椅子,就远远听到下人报告国君和佐政王来访。   “真是掉水里,衣汁鞋掉(衣服湿了鞋子也丢了,倒霉透顶,祸不单行)。”周祝阳抱怨着,还是满脸堆笑站起来恭迎国君。   “带我去冰窖!”年储翘近前来,半句客套话都不说,直接让周祝阳带路。   周祝阳不敢怠慢,将两人带到冰窖里。   年储翘让侍卫点上蜡烛,走到那摆放官服尸体的长板边上,却见原本盖在尸体上的布不知何时滑落在一旁。   几人屏息靠近,用烛火照了照那尸体,只见尸体嘴咧得更开,嘴里竟然长出不似人齿的獠牙!   “怕是尸变!快,用网兜住,抬到外边去,泼油烧了!”年储翘指挥道,亲眼见侍卫抬着尸体出去,在尸体上洒上洋油,一把火点着了尸体。   直到尸体烧得皮肉都没了,几人才松了口气。   周祝阳也是直肠子,想到什么说什么,当下呢喃道:“怕不会只有这一个……”   年氏兄弟一齐回头,瞪着周祝阳。周祝阳忙讪笑装傻,闭上他那乌鸦嘴。   几人打算回屋说话,刚转身便听到下人们惊叫起来。   周祝阳随国君和佐政王回头,见到那只剩骨架的尸体竟然缓缓站起!而那尸体此刻已浑身骨骼通红,吓得周祝阳大喊护驾。但那尸体似乎对他们没兴趣,带着一身火焰,跃入一旁水池中,水面上滋滋冒出一股浓烟,空气中飘散着怪异焦油味……   侍卫们壮着胆子去捞,倒是把骨架捞起来了,池子里的鱼也不能要了。   侍卫们借了肖氏寝院的大锤,将骨骼砸烂,又用一把火烧骨粉,烧得再也着不起来火为止,才真正松了口气。   周祝阳松口气时抬头看向院外,只见一抹淡青色闪过拐角。他只当是宫人们好奇窥探,也并不当回事。   年氏兄弟俩告别了周祝阳,年储翘忍不住问皇兄有没有可能海城国仍存在如此怪物,年储楚告诉他不无可能,因此要找到能够操纵尸体的元真道道人,将他们控制起来,以免为祸百姓。   但这元真道素来神秘,传说曾在西国以及东国出现过,因他们目的是敛财,所以只会出现在富饶国家。海城国何时成了他们的目标?众人皆知,海城国国君没钱,有钱的是国民。   据封辽的情报来看,元真道信奉永恒与长生,此次来海城国的目的可能正如年储翘所说,是来寻找攀傀以使尸体复活。   只要人意识到生命宝贵,就无时不刻在寻找长生秘诀,但长生与否只能靠天定,强求不来,古人皆知不能逆天改命,可总有人想要逆天道而行。结果怎样,可想而知。   年氏兄弟感觉有必要去见见封辽,再向他询问有关元真道的消息。   两人走进封氏寝院,便见封辽坐在前院里看书。   封辽见两人来,急忙起身行礼,招呼两人坐下。封辽一听两人是来问元真道信息的,便表示知无不言。   元真道乃邪教,因其常做些逆天改命之事,据说自有将人变成傀儡的蛊虫,十分诡异,且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对人下蛊,这些传闻使人对元真道门人又是恐惧又是崇拜。   元真道服侍过几位帝王,真就如他们所言,他们能够延长帝王寿命。在当初人均寿命不超过六十岁的时代,几位被服侍过的帝王都活过了八十岁。元真道也趁机收取了几乎半个国库的钱财,之后他们劝说帝王适可而止,而后全体搬走,似乎是一夜间从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迹。   元真道神出鬼没,会在盛世时出现,在乱世中隐藏。如今在海城国出现真是例外,更让人意外的是,以往元真道不论出现还是隐藏,都极其小心,绝对不会让人发现其存在,直到帝王宣布将元真教派立为国教,人们才知道原来元真道早就进入他们国家了。   “可能是这元真道名声在外,如今他们藏得再深,也还是会被机敏之人察觉。”年储楚猜道。   “是谁先提起元真道?”年储翘问。   “是我家华儿。”封辽说:“之后我也将元真道之事与你们提过。但元真道早已被人传出了名声,一提起你们也都知道了,只是知道得没那么细罢了。”   年储翘看向里屋,问封辽封英华现在在何处。   封辽回答不知,只说刚才还见他带着妻在后院待着,之后似乎悄悄离开了。   年储翘要去看看凤霞薇,封辽并不阻止,领着二人去了后院。   此时凤霞薇正坐在院子里绣花。她虽是一介女流,却出身武术世家,不论女红还是武艺,都不错,性格外向却温柔,胆大却心细,还尊敬长辈,可以说这个孙媳妇深得封辽喜爱。   凤霞薇见祖恩公来了,身后还跟着两尊大神,急忙起身行礼。   “王上同王爷怎有空过来?”凤霞薇受宠若惊道。   年储翘扫视这女子一眼,见她今日穿着一身淡青色长裙,甚是清爽。   “聊聊你丈夫吧。”年储楚面色严肃,对凤霞薇说道。   封辽和年储翘头一回见他们的君主如此严肃,不由得心里暗猜国君此刻打什么主意。 第15章 第十五篇、   世间人们当海城国国君傻,却不知他们才是真傻。   周祝阳那一瞥看到的,年储楚也看到了。   凤霞薇面上飞过红云,低头垂眸微笑道:“王上想听什么?”   “你俩第一次洞房之事。”   “噗——!”封辽和年储翘不约而同笑出声来。他俩以为他们的国君真要高明了,谁知道……三句话仍旧离不开那事儿。   凤霞薇一愣,抬起头一脸疑惑看着年储楚,迟疑着开口道:“此等私事……难道真是……国君想知道……?”说到此凤霞薇面色更加绯红,还带上些娇羞来。   “怎么脱衣服怎么做准备怎么做的过程怎么到最后,仔仔细细清清楚楚,给尊说说。”年储楚仍旧面色严肃,但所说却像极了在无聊翻扯些流言闲话。   “皇兄……”年储翘看不下去皇兄胡闹,于是开口……   “闭嘴。”   年储翘第一次被皇兄叫闭嘴,他惊讶地上下打量站在自己面前之人是不是真的年储楚。   凤霞薇摇头不语。   封辽也不知国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怔怔看着国君问话。   “那你比划比划,封英华下边那物有多长多粗。”   年储楚问的问题越来越让人难以启齿。   凤霞薇低头,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尊问你话。”年储楚好似在逼问一个重刑犯。   “小女……小女不知……”凤霞薇摇头回答。   “第一次疼么?还是舒服呢?”年储楚继续问。   封辽明白了,年储楚在怀疑他孙子和孙媳妇是……   “是舒服……不疼……”凤霞薇支支吾吾回答。   年储楚冷笑一声:“你该好好体会体会,我看英华那东西不小,不可能连那层膜都捅不破。让他何时回来,何时到阅书殿见尊。”年储楚说完,挥袖离开。   年储翘紧跟着年储楚,走到无人处才塞给年储楚一张纸条,上书:皇兄怀疑封英华?   年储楚咬咬牙:“他知千丝,知元真道不为人知之事,并未亲临现场却知道枣红马送来一具白衣书祝辞的西国尸体,今日墙角闪过一人,淡青色衣装,但身形不像凤霞薇,你觉得呢?皇弟?”   “若他是,便不会轻易传出元真道行踪以及特征。”年储翘说道。   “尊看过元真道道袍,有一特殊标志,这标志尊也在另一人身上见过。”年储楚扯开话题,深吸一口气接道:“但,尊不想怀疑那人……”   年储翘回想是谁携带元真道标志,却实在想不出。   “墨书居士。”年储楚并未隐瞒。   年储翘睁大双眼:“墨书居士?!他怎会……”   “藏得很深对么?那标志在他领子内侧,若不是尊过去骚扰他,还真看不到。而封英华的标志则显而易见,在这。”年储楚勾勾小手指,用食指轻点指腹。   年储翘没想到自己这傻子兄长竟然如此观察入微……他不禁倒吸一口气。   既然说到墨书居士,那就看看他和伊现在怎样吧。   三天过去,英贺并没有如约来打开洞-穴。   伊这几日也玩够了居士,还从他那儿学到不少知识。   “出去后我不想和你分开……”伊不知何时已长成青年人模样,那张脸愈显柔媚,越发像西洋人的偶娃娃一般可爱。   就算不提不分开,居士也不愿同这小娃娃分别。毕竟他是攀傀之伴,必须将他带回去好好藏起。   “伊,你愿意跟我走么?”居士搂着这看起来柔媚却十分“精力旺盛”的人儿问。   “嗯!不过你要先和我一起去找菱和攀傀,然后,我要你带我环游世界!我要出海看看!你说,人能在天上飞么……”伊开始憧憬外边的世界。   可两人如今还被困在山洞里,谈何环游世界?   “那也得先出去了,再做打算。”居士苦笑道。   “为什么出不去?”伊睁大了眼睛问。   “洞口有巨石,我推不动它。”居士无奈回道。   “那就打碎它?”伊提议。   “那更不可能!”墨书居士是武艺高强不错,可他根本没那个条件打碎巨石!无论是武器还是武力,他都没有。   伊笑笑,走到洞口,上下看看那块巨石,轻轻推了一把,发现的确推不开。他也不急,闭上眼不知在念叨什么咒语,不一会儿,墨书居士就听到山洞外边传来奇怪声音。接着,巨石发出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逐渐松动了。   居士就这样呆呆看着巨石被不知什么东西缓缓从外边推开。   设置这种机关是有技巧的,一定不能让山洞里的人轻易推开巨石,却可以从外部用巧劲打开山洞。   巨石被完全推开,居士才看清站在山洞外的东西,是一个“人”,但那人双目无神,身上残留着泥土,衣服被染上血色,脖子上留着一道致命伤……看衣着打扮应该是附近……“村民”?   “为何会……?”居士话未问完,眼角余光瞥见伊忽然身子一软,急忙伸手出去抱住了伊。   “还没有……长大……”伊说着意义不明的话,靠在居士怀里,似乎因为过度劳累而气若游丝。   那村民也在居士抱着伊下山之后倒在山洞前,一动不动地趴着。   山下村民已经被妥善埋葬,居士愤怒地攥紧了拳头,在村子里找了一圈,这小村庄早已恢复宁静,只是如今是人去楼空的宁静。   似乎有官兵来过,村口石碑上留着官府长官亲手写的封锁告示。   墨书居士想起山上为他们推开巨石之人,那人脖颈上留有一道致命刀伤,想必是……尸体?居士想了想,从村民家借了一把铲子,背着伊回去,按着记忆找到那个山洞,为那村民挖了个坑,将人小心埋葬。   “伊,你能使死人复活?是么?”居士头也不回地问。   “人死不能复生,这可是墨书你告诉我的?”伊趴在居士背上,用脸颊轻轻蹭居士肩背。   “可他们还能动,这是为何?”居士追问。   “我能控制他们。可以牵着他们走。”伊笑道。   居士停住脚步,将伊放下,认真打量伊。   这是一个怪物,他早就知道这是怪物……可这怪物却惹人喜爱……   “墨书?怎么了?”伊伸出纤纤玉手,轻抚墨书居士面颊,疑惑地问。   “那么菱呢?他和你一样么?”居士抓住伊肩膀急切地问。   既然伊会被抓住,那菱一定也落入年英氏手中!万一这两个小怪物被恶人利用,控制了阴兵……那些恶人便有了夺城的资本!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菱?不,他不会这个……”伊笑笑,对居士说:“我保证,保证自己不会乱用能力,可以么?”   “拥有如此能力肯定需要耗费相当多能量……你们的能量来源于何处?”居士抱着伊在山洞附近躲好,才低声继续追问伊。   “和你们一样吃东西啊……不过我喜欢蔬菜……啊,几天没吃东西了,好饿……”伊摸摸肚子,拉起居士手腕:“走嘛!去吃东西吧?”   居士不信伊只吃素食就能使用如此能力,众所周知,肉食能够提供的能量远比素食多得多,看看那些身强体壮之人,每顿敞开肚皮能吃下数斤肉食。   当然居士也不知道,这几天菱一直在吃肉,大块大块地吃。   居士无奈,只能带着伊下山,找了家驿站,眼看伊吃下一木桶米饭还喊饿,这才半信了伊光吃素食也能满足需要的言论了。   居士点了一盘小菜一碗饭也吃了起来,吃完后见伊还在啃萝卜,索性不管他,转向驿站老板问起这附近是否有官兵来过。   驿站老板点头道:“官兵今晨才撤退,之前他们满山找匪徒,但半个人都找不着。据说附近村庄发生了匪徒屠村这等恶性事件,村民们死状极惨……唉,也是可怜呐……”   居士猜想这几日之所以没人过来,大概是因为官兵巡山之故,那些人不敢暴露自己身份,索性躲起来。   居士想趁着那些人还未找到他们,赶紧回国都复命,转头见伊仍旧在吃,肚皮却不见鼓起。   “伊,走罢,你若爱吃,我给你打包带上几个。”居士伸手拉伊衣袖,一边让老板打包几个萝卜。   伊身上那套衣服显得小了些,居士想还得帮伊买件新衣裳。二人这打扮这外貌也是过于惹眼,轻易会被人认出来,因此还得穿得严实一些。   居士正想着,忽然被一群人打断了思绪。   进门来的是一群身着紧身黑衣的人,个个蒙面,看不出长相,身高体型都差不多。那群人一进驿站便挥刀砍人,居士还未明白过来,一把虎头刀已砍在老板腹部,可怜那老人捂住腹部,坐倒在墙边,垂下头,不再发出一点声响……   “带走!”领头人一声令下,那几个站在前面的便要来抓居士和伊。   “休想带走他!”居士怒喝,侧身闪过一名黑衣人伸来的手,抬手屈肘用力一顶,卸了那黑衣人武器,将对方那把长刀夺过来抓在手里,与那些人打起来。   伊抱着萝卜看着这些人打架,眼神一瞬不瞬追着墨书居士走,似乎对他如何应付这些人颇感兴趣。   黑衣人武功并不算上乘,但胜在人多,居士很快便落了下风,甚至险些被刀刃伤到!   伊看不过来了,嫌弃这些人打得刀光剑影乱成一片,索性打了个哈欠,欲趴下休息。   正当伊张开嘴时,忽然被人从身后捂住脸,随后伊只闻到一阵香味钻入鼻孔。   伊双手并未被禁锢,他挣扎着,他胡乱中抓住了身后那人,指甲嵌入抱住他的那黑衣人手臂中。   那边一群人打得难舍难分,居士凭借自身高强武功,伤了两人,但他刚从山上下来,这几日一直精神高度紧张,还埋葬了一具尸体,渐渐因为体力不支而差点闪避不及,手臂上被划出一道长长裂口。   居士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半点示弱痛呼,任由鲜血染红白衣,眼中逐渐显出一丝杀意。   “如若你们执意,那我便……下杀手了!”居士不再隐藏武功,一手执刀,另一手缩入袖中,再伸出时指尖寒光闪动。居士趁人不备,屈指一弹,一枚银针从指尖射出,直直扎入一黑衣人眼中!   真正你死我活的时刻,从来不会有人介意用下流手段。   尤其是元真道门人。   几名黑衣人见这身着白衣宛若仙人的男子竟然使出暗器伤人这等下三滥手段,皆是一惊,不由得后退几步,用眼神交流变换作战战术。   伊不知何时已经挣开身后禁锢,看着墨书居士的双眼中流露出些许惊喜之色。那抱住伊的黑衣人此刻也安静站在伊身后,眼中毫无波澜地看着一群人。   “不想死就快滚!”墨书居士皱眉厉声道。   “呵,你这仙人长得不错,但你以为就你会用毒?”不知是哪个黑衣人开口说话,说出的内容令居士心下暗道不妙。   “若不是大王下命,要活捉这二位仙人,嘿嘿……”   居士这才发觉,当精神稍有松懈时,便有一股疲倦直冲脑海。他摸出一个小瓶,倒了颗药丸吞下,却仍旧抵不过倦意,松手将刀丢在地上,倚靠着桌子,强撑着不敢闭眼。   居士勉强转头,见伊仍旧安稳地坐在那儿,朝他一笑,强撑起身子道:“放心,伊,我会让他们全部……唔……”   有人从背后将居士抱住,稳稳抓着他那只准备缩入袖中取毒的手,另一只手死死从下往上钳住他下颚。   “啧啧,数日未洗身子仍一股香味儿,这位小公子难不成真是神仙下凡?”居士身后那人声音尖细,听着甚是猥琐。   “大王只说要留人,也不知留着作甚,这小的咱们碰不得,可这大人嘛……”又一个黑衣人狞笑道。   “啧,你们东国男风盛行是你们的事,我可不陪你们玩儿。”最左边的黑衣人扭过头去。   “这小公子可真是天生肌肤细嫩,在他昏迷之前还能听听他叫唤……对了,咱们不是有那春情散么?在哪儿?”抓着居士的黑衣人用面颊蹭蹭居士手背,奸笑问道。   墨书居士无力挣扎,被黑衣人摁着趴在桌上,高高撅起臀部,他只觉呼吸都渐渐沉重,但双眼仍睁着,偏头看着伊。所幸伊身旁那黑衣人似乎并未对伊动手,几人也知道伊碰不得,而暂时没去找伊麻烦……   “你们放了他……我、我任你们玩……”居士似乎盘算着自我牺牲,他勉强抬起头,嘴角边勾起一抹微笑,看向那些人的眼神中多了分温柔,直让几个好男风的黑衣人浑身颤栗,下面鼓起好大一包。   “哼哼,这可是你说的!”抱住居士的黑衣人冷笑一声,招呼道:“先爽一把再说放不放!”   “都过来……我喜欢人多点儿……一起……”居士笑着,刚才那份坚硬与禁欲似乎全消失不见,清秀面容上堆满了引诱似的温柔微笑,眼里也似乎充斥着渴望。   “看不出来这小公子真是人模狗样,真是条母-狗么?我这还没喂春情散呢就这么骚?”那群人嘲笑着围了上去。   居士见几人围上来,突然面色一冷,鼓腮一吐,几枚银针扎入面前几人面上!他背后那人也被他狠狠抬头一撞,头上发箍擦过那人面部,那人只觉面上一凉,一愣之下被居士狠狠挣脱。   摆脱束缚后居士掏出铁折扇,一挥手割了一人的喉咙。做完这一切他已经精疲力尽,但还有那几个不好男风的见势不对,举起武器冲居士砍来!   然而未等那两人近前,便突然停住了动作,两人齐齐低头看,只见自己腹部各有一只血淋淋的手戳出,手上还抓着二人肠子……   居士趴在桌上,惊讶地看着这一切……那两个黑衣人正是被他们的同伙一掌穿了腹部,这样并不会很快死去,但二人大惊之下,竟是被活活吓死……   剩下的人不敢久待,惊叫着逃离驿站。   居士发箍上涂的是剧毒,那被他发箍伤了的人很快就一命呜呼,几个被他吐出银针所伤的人也丢了命,被直接割喉的更不必说。   居士刚才在桌上放了几枚银针,等被人摁在桌面上时再用嘴叼起。他并非不知身后有人迫近,而是无力对那人作出反应,他知道男人要做那事之前会把人怎么样,于是先布置好陷阱,就等人踏进去了。   那黑衣人同伙抽回手,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居士硬撑着身子走过去,捡起刀,砍断那黑衣人颈上血管,他的白衣也彻底被鲜血染红。   “墨书……”伊站起来,朝他跑去,张开双臂接住瘫软下来的居士。   “我好困……让我睡一会儿……”居士知道那些人对他下了猛药,他刚才吞的药丸只可延长迷魂散的发作期限,缩短他的昏睡时间。   伊点点头,将墨书居士抱在怀里。伊不知这驿站是否还安全,他努力撑起居士,叼着萝卜想拖着人离开,忽然听到几声细微声响。他循声看去,只见驿站老板手指还在微微颤动。   伊将居士靠在桌边,放下萝卜,小心翼翼朝老板走去,在人面前蹲下。   “求、求……公子……报官……我、孤家寡人……这……小店,是为……孤儿……金阳私塾……钥匙……”老板气若游丝,表达不清,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见伊接过,又指了指一旁柜台:“钱……给、给……”   “啊……”伊看着老板沾血的手如断线木偶般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一声低沉惊呼,他第一次感觉眼眶发酸。伊不知何为悲伤,他伸手触摸面颊,只觉一阵湿润,他沾了些湿润在指尖,尝了一口。咸的,没有其他味道。   透明的液体从伊发酸的眼眶中流出,伊想要擦去这些扰乱视线的液体,可这他所不知晓为何物的液体却越流越多,根本无法止住。他不禁感觉一阵恐慌,连忙站起来,抓着钥匙,跌跌撞撞地走近居士,伸手摇晃他,带着哭腔求助道:“墨书……墨书……伊眼睛里有好多水流出来……止不住……怎么办……怎么办……”   但居士因为药性而仍旧沉睡,无法搭理伊。   伊透过泪眼勉强看清周围,摸索着回到老板身边,用钥匙开了柜子,把里边所有东西用布包好,揣在怀中,转身背起居士,吸溜着鼻子,擦着止不住的泪,按照居士说过的方向走去。   不过在此之前……金阳私塾,伊要先去这个地方,把东西给孤儿们。伊牢牢记着墨书居士说过的话:受人所托,就要尽力完成。 第16章 第十六篇、   肖祈望同高惜晨随官兵回了官府,当地县官亲自接待,听从他们命令,严查城内居民户口,发誓将恶徒尽数揪出!   高惜晨睡不着,如今墨书居士下落不明杳无音信,海城国国土内又混入如此穷凶极恶之徒,一日抓不住那些人,他便一日寝食难安!   肖祈望与高惜晨同榻而卧,自然觉察出身边人辗转难眠,他从床上坐起,挠挠那头为打仗和梳理方便而剃短的发,对高惜晨道:“晨弟,你急也是无用,听哥一句,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才能打仗,打胜仗,啊?”   高惜晨知听肖祈望说话准没错,但他不是听不下,而是做不到。他满口应下,安抚肖祈望躺下,直到身边响起轻微鼾声才放下心来。   高惜晨好不容易挨到清晨,见换了男装裹了胸的仇寻端着水盆食物进屋来,连忙过去接了东西,笑着道谢。   “师父这大喇喇性格真好。”仇寻叹道。   高惜晨回头看一眼还在睡的肖祈望,无奈笑道:“是啊,这样更能在紧急时发挥全身力量。”边疆浴血之人什么生生死死没见过?心宽也是正常。   高惜晨放下东西,瞥见仇寻满手血痕,想这十六岁姑娘本应嫁个好人家,却被侮辱伤心,如今甘化装为男子,跟着肖祈望,也是苦了她。高惜晨嘱道:“有心练武是好事,但不能过火,这会儿搞不好伤了身,就别提以后能不能继续了。”   “嗯!谢高大哥提醒!”仇寻一抱拳,弯眸笑应。   高惜晨挥手让她忙自己的去,正看那姑娘转身,忽觉一阵眩晕,急忙用手撑住桌子,但还是撞到了木凳,发出响动惊到了肖祈望和仇寻。   “高大哥?”仇寻忙回身,扶住了高惜晨。   肖祈望也一翻身下床,几步跨到高惜晨身边,一起扶住他急切地问:“晨弟?你怎么了?”   高惜晨摇头:“无妨……只是恢复神智之后便常有眩晕感……大概我……还是适合在黑暗里生存吧……”   肖祈望叹气,安慰道:“傻小子,不过是不习惯,适应适应就行。喏,哥给你抹脸。”肖祈望说完,便给高惜晨拧了条毛巾帮他擦擦脸,一边问道:“好多了吧?”   “是……”高惜晨身为侍卫年达武时根本无人会这样疼他照顾他,他拜皇宫暗卫卫兵长为师时更是吃尽苦头。如今却有除了他高家之外的人愿意真心对他好,他只觉幸福难言。   高惜晨想过,若他身为女子,定会嫁给这朴实将军为妻,甚至是为妾,他也甘愿。   肖祈望支走仇寻,坐下来看着高惜晨。   高惜晨正想与肖祈望说些情况,一张嘴却猛地捂住嘴,快速别开身子,弯腰干呕起来,吓得肖祈望急忙帮他拿漱口水和毛巾。   高惜晨呕不出什么东西却还在呕着,突然一用力推开肖祈望,翻倒在地,四肢抽搐起来,肖祈望急忙呼唤卫兵,让他们去找大夫,却被高惜晨拦住,摇头示意他不要惊动别人。   可也不能让人这么呕着抽着吧?肖祈望没法儿,只能抱住高惜晨,帮他摸背顺气安抚他,眉头紧锁着,等人恢复过来。   过了许久高惜晨才缓过来,他抓着肖祈望手腕,摇头道:“我不能拖累你们,但此事我也并非不能帮忙,让我回国都去复命,边疆可能仍有事需要肖大哥您主持,您留在这……”   肖祈望笑道:“哪需要麻烦你?我有乌子,它飞的比马跑得快,这不,来了。”肖祈望话罢,将高惜晨扶上床,才转身走出屋子,不多时便带着一只通身乌黑的大鹰回来。   这生物太俊,高惜晨一眼看到就再挪不开眼睛。   “安心,这乌子是我搭档,有它传话也不需要人做什么了。我这就写封信给国君,让他们小心……”肖祈望一面说一面看向那遥鹰,只见遥鹰脚上绑了什么,于是取下来看……   “衰仔你又……”肖祈望刚念出四个字,黝黑的脸顿时胀成猪肝色,赶紧闭了嘴。   原来这是肖上将军写的家书,前面几行字都是在骂自己这幺子多么不肖的。顺道还想起高老爷写的红信封,顺便给提在家书里了。   肖家粗枝大叶原来是遗传所致,但肖祈望并不像他爹那样傻,一看到红封是由媒婆送去,便忍不住笑了,心里暗笑他爹太傻,这可不是挑衅而是……   肖祈望想着,抬头望向高惜晨,笑道:“你爹替你不公,说我那日看了你身子,这事过后问我对你有甚想法呢?还特意让媒婆送封信到我寝院里。不过当时我正和墨书居士四处寻找攀傀,不在寝院,那封信就送到我爹那去了。”   高惜晨一头雾水地听着,问道:“媒婆?是那个,媒婆么?”   “就是那个提亲用的媒婆,你爹大意是问我同不同意与你结亲吧。”肖祈望笑道。   “我、我爹想什么呢……?!”高惜晨磕磕巴巴地问,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你爹或许是如此盘算的:你当时就一傻子,即便有女儿家上门要和你结亲,说不准也是看中你家钱财。而我呢,一穷将军,国家养着,不愁吃喝,权势在手,不怕照顾不了你,就算是娶你过门了也大概对你没兴趣,除了冷落大约也不会有过分举动,将你托付给我,估计也不会让你下半辈子太难熬……”肖祈望猜道。   高惜晨低下头去,面上一片羞红。他时常穿着夜行衣,在夜里活动,白日也是在外面逛得累了就窝在家里睡觉,肤色较常人还白一些,这红润也更加明显。   其实高惜晨也对肖祈望有意,但他不敢说。   “这不是缘分么?既然如此,等摆平了这事儿,我便将你明媒正娶带进肖家,你看如何?”肖祈望凑到高惜晨身边笑着问他。   高惜晨羞得答不上话,点点头,许久才说:“听您安排……”   仇寻在门外听着,不由得欣慰地笑。看来师父意中人是个温柔又体贴的人,关键是二人情投意合……   仇寻虽才刚与肖祈望认识,却能让肖祈望从同情到对她心生赏识,二人一起喝了一夜酒,谈了一夜理想与奋斗。仇寻虽是女子,却仰慕铮铮男儿,如今她有机会成为一名女兵,心下更想珍惜这一切。至少她想活下来,报了仇之后,要跟随将军一起保卫国家。   肖祈望给这姑娘起的名字也很简单,倒过来念就是“寻仇”……报完仇之后呢?姑娘决定还要给自己改个名字,她还想姓艾。   肖祈望发现了站在门外等着他们说完话的仇寻,忙招呼她进来说话。几人商量后还是决定先回国都去看看国君如何打算,再申请到南国边境巡视一圈。   根据仇寻回忆,那些人里不仅有西国人,还有说着南国方言的家伙。   高惜晨推测,年英氏可能招安了周围三国的流民,臣家看来必须派出更多使臣前往南国东国同他们国君聊聊。   那些流氓国君巴不得自己国内的流民将海城国内部击溃,他们也能趁机分得几块土地,恐怕他们不仅知道海城国国内闹匪乱,还会暗地里支持那些作乱分子。   与此同时,国君也发布了命令,一旦民众发现非海城国国民在海城国国内行动,都要先上报朝廷,让官兵将这些外国人控制起来,登记姓名之后才让他们自由行动,发现劣迹者直接遣返回国。   周家和赵家也紧急派人查全国人民户口去了。   高家这几日也收到通知,高老爷担心自家儿子脑子刚清明就摊上这等乱祸,怕是一个不小心就要……   “老爷?别想多……”管家叫醒了莫名陷入回想还突然落泪的高老爷。   高老爷擦擦眼泪,看了眼手中那份契约,心想:这生意还是要做,没有雄厚财力,怎么为国家战斗?没有了国,又何来家?家都没了,儿子也不得安生啊……思及此,也只能强打精神继续忙碌。   管家见老爷重新振作,也松了口气,跟着老爷去见客人。   高老爷所见之人是漂洋过海来的富商兼科学家(高老爷觉得他们和道士似乎没什么区别,都是整天站在坩埚前念念叨叨【高老爷对道士和炼金术师的误解已经无法解释清楚了】),那男人一头棕发,高颧骨直鼻梁,眼窝深陷,身材高挑,骨架子很大,高老爷觉得这人像个野人,实在不符合东方人审美,不知为何还会有人说他英俊潇洒,但此人气度不凡倒是真的。   那西洋人见了高老爷,举起右手放在左胸上,左手脱帽行礼。   高老爷也笑着回礼,两人坐下来,高老爷一开口就要谈生意,却被西洋人打断了,告诉他先不急谈生意。   西洋人这回带了个孩子过来,虽说才十六岁,也是长得够大个了,那孩子金发灰眸,有点勾的鼻子在高老爷看来真有些好笑。   西洋人叽里咕噜对那孩子说了什么,那孩子解义道:“我家先生问你们,最近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要抓人?”   这群语言不通的西洋人一下船就被官兵揪着手腕摁手印,还要描画像,个个画出来要么面露惊恐要么笑容僵硬要么痴傻呆愣,有趣得很。   “实不相瞒,海城国近日有几批外国流匪作祟,这样做是怕外国人民趁乱混入国内。不过艾迪斯老爷,你们是我高家贵客,我能包你们平安回去。”高老爷道。   那少年对西洋人说完,仔细听那西洋人问了问题,回过头接着问高老爷:“那些外国人做什么了?”   “杀了人,一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杀光了……但你们别外传这些事。我想那群人还不至于对你们动手。”高老爷回答。   两个外国人商量了一会儿,那少年眉头紧锁,对高老爷说道:“我家先生愿意提供帮助,高老爷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吧。”   这些外商同高家接触,大多数是代表私人集团而非国家,当然也有国家资助才能走这么远。这姓艾迪斯的商人出身贵族,但不太效忠于他们皇室,至于为何不忠心,高老爷当然不会多问。   艾迪斯先生说:“这是我儿子桑科萨迦·艾迪斯,这次来,是因为觉得海城国安全,想让这孩子在海城国避难,希望你们多多照顾。船上那些是酬劳。”   高老爷一听就惊呆了,那一整条船都是???那得值多少钱啊!   “我也不隐瞒你们,我的国家现在很不安全,但我必须回去,只有我的儿子,千万不能让他出事。”艾迪斯说完,对少年耳语几句,随后自己离开了。   这次连生意都没有谈。   这西洋人却留了一船金银器具洋油洋烟日用品就走了???   还留下一个少年???   高老爷上下打量这少年,听他说得一腔蹩脚元陆官话(这块大陆为便于交流而制定的统一语言),倒也不是不能沟通。少年身材修长强壮,倒合适做些体力活。   “你既然留下,就该按照我国规矩行事,在我家里,粗活累活都得干。但我能让你做我继子,明日我向国君汇报,向他求一张户口证明。”高老爷说。   这少年性格腼腆内敛,但不惧社交,他点点头,大方地说听凭老爷安排。   高老爷次日便带着桑科萨迦去见国君,国君这几日忙于朝政,只觉得头晕脑胀,见高老爷带着一外国人来说要收留这外国人当继子,不由得有些犹豫。   “是友人之子,请国君成全……”收留一个外国孩子并非易事,这还得国家高层领导人同意,不像民间,说某个孤儿看起来好惨,想收做儿子,只要跟周家说说就行。   但国君心大,心想一个西洋人而已,就现在的航海技术来说,这些西洋人漂洋过海地来,路上还要死掉大半海员,在异国安插暗子能有什么划算?当下也就同意了。不过国君要求高老爷看好这个小西洋人。   高老爷很快就拿到了户口证明,桑科萨迦仍旧叫这个名字,但姓氏之后冠姓高,正式归属于高家。   高老爷探过这孩子口风,问他父亲为何把他送到海城国,孩子看来也是老实人,他回答:祖国正闹瘟疫,他父亲见瘟疫还未蔓延到国都,急忙命人出海,寻求特效药,顺便把孩子暂时留在海城国。   “父亲虽然不喜欢当任国王,觉得国王不贤明,太无力,但是父亲,看不下平民受苦。他必须回去,救人。父亲,早在十多年前就同义父您来往,他很喜欢海城国,所以,叫我学习这里的语言,想让我,住在这里,这里真的很安全。”萨迦笑道。   高老爷感叹,因为海城国繁荣富强,才能被这些西洋野人视为宝地吧……若海城国灭了,还有谁能重建海城国辉煌,那真就难说了。   “和你说实话吧,多年前国君留下祸患,那人如今带着一帮流民草寇回来复仇,那些人也多是周边东西南三国之人,因此国内才严查国人户口,就怕放进来些流氓,危害平民安全。那祸患更是想夺取当今国君之政权……孩子,现在海城国内忧外患,恐怕也不太平啊……”高老爷叹道。   那西洋孩子笑道:“不怕,义父,我现在是海城国人,我能为国家安全,付出我的一切。这是父亲教导的。至少,海城国比我的家乡要安全。只是打仗,并不难,我们怕的,是,打不过的东西,治不好的病。”   人尽皆知人祸永远比不上天灾可怕。   高老爷长叹一口气,搂着孩子回家。   年储楚眼看高老爷离开,转头问佐政王年储翘,问他自己是否应允了一件不太好的事。   “如今这世道,还要吸收外国人为养子,这高老爷也是十分看重此段友情了。他有个无法尽孝的儿子,膝下又只有那么一个孩子,如今能够再收一个孩子,皇兄您应允了他,也是成人之美。”年储翘自是知晓年达武真实身份,也为年达武保守着秘密。他同情年达武这遭遇,理解年达武以身报效祖国之心。   年储翘想不明白的是,年达武这到了日间就变痴傻的人怎么能够和肖祈望一同外出?不会拖后腿么?看来肖祈望也是十分重情重义,并不嫌弃年达武累赘。   年储翘正想着,忽闻门外有人禀报:南国回信,近日将送公主进入海城国,希望海城国派人接待。   “若是美人便也罢,若是怪人,那还是算了……”年储楚叹口气,挥手让臣家派人接待。   年储翘不禁有些可怜自家兄长。为国家忙得焦头烂额不说,还得……嗯,应付女人。   女人最难应付,尤其是从小养尊处优的女子。只盼南国送来的那女人有点自知之明,少给国君添麻烦。 第17章 第十七篇、   年英贺等官兵走了才敢回西山脚下的村子附近,他得知全国上下都在防范外国人,不禁有些愤怒。他真是小瞧了国君身边那个佐政王,没想到佐政王会防范外国人。   当然,年英贺带着的那些流民也不都是外国人,还有些好吃懒做的本国人。杀人?杀人能够得到钱财还能得到未来国君的庇佑,有此等好事,为何不做呢?   此时山洞已经被打开,年英贺怎的也想不明白伊和墨书居士是如何打开山洞的。   “公子,乎喇麦那边还未有音讯。”年英贺正思索着,便听得下属汇报道。   “他们那帮人马不是守着驿站么?怎么会没有音讯?那二人从山上下去难道不会经过驿站么!”年英贺愤怒质问。   属下见年英贺生气,忙劝道:“公子莫急,许是他们遇到了些麻烦。相信乎喇麦他们能够解决。”   “最好如此。”年英贺挥手,带人下山,往就近驿站赶去。   乎喇麦原是西国大将,因为人粗野狂躁,不甘退居二线,上书抗议,言辞过激,被西国国君当成叛徒关在牢里。乎喇麦见西国国君沉迷长生之道,于是不愿再为愚蠢之人效力,买通狱卒,连夜逃出牢笼,躲在西国边境,当起了匪首。   之后年英贺偶然遇到乎喇麦,一番劝说,招安了他。   但这乎喇麦为人粗暴,手下一帮兄弟也没一个有点同情心的,这帮人原本就是军士,骁勇善战,杀起人来不眨眼。这西山山脚下小村村民,便是被乎喇麦指挥手下所屠。   说乎喇麦做事不经大脑也罢,年英贺自然能够化解他这番鲁莽行动,命人使出一招暗度陈仓,吸引海城国朝廷注意。   可他没想到的是,乎喇麦那群不听话的手下,被分派去东边驻扎时又嫌弃居住条件不好,上山抢了一座私宅。他们原以为这地方藏在深山里,抢了之后顺便将这一家人屠杀殆尽便不会被人知道,谁知那家人鬼得很,见一拨人气势汹汹过来,家主竟然招呼宅子里的人马上撤退,一个人头都没留给这拨匪徒,让这拨人白白捡了个大便宜。   年英贺无法,只能任这群人抢了房子,无奈含恨又一番劝说,让乎喇麦将手下调到别处,只留年英贺心腹之一的英久看守那宅子。   年英贺心知:天上就没有掉馅饼的事,大馅饼背后往往都是陷阱,这不,那拨不长眼的匪徒抢了的正是赵家宅,直接欺负到了海城国大官头上,气得国君封锁全城还严查户口,坚决要将这拨流民抓个干净。   所幸攀傀那边并没有出大问题,攀傀和那自称菱的小孩似乎非常听话。   年英贺带人到达驿站,只见满地血污,却只有那孤寡老板一人的尸体坐在柜台边上,腹部豁开一个口子。   年英贺命人查看,得到回复是老板已经死去数日,致命伤在腹部,还留下隐蔽痕迹证实人是乎喇麦手下所杀。   但地上那些血迹是何人留下的?   下属又蹲下查看那些血迹,却感觉地上那些暗色痕迹不止是液体,还混了些块状物。   下属捻起那些散落物,捏了捏,道:“这不可能……公子,那群人所用武器均为长刀,但为何会有肉块散落在此?肉块形状也毫无规则,这究竟是何人所为……?”   年英贺见身经百战的下属也判断不出这些血肉的来历,心中暗想莫不是那一大一小两个银发人伤了乎喇麦手下?   可为何这里只有老板的尸体?其他人呢?都活着么?这出血量可不像是没死过其他人。   “公子,这是……”下属用手帕捻起一枚银针,不知是谁遗留在桌上的。   这枚银针与普通暗器不同,针孔上多了一横杠,将小孔一分为二。   “元真道?”年英贺与元真道有联系,正是元真道门人告诉年英贺应当如何抓住攀傀。   “公子,针上淬了剧毒。这下恐怕,乎喇麦死了不止一两个手下。”下属说道。   年英贺冷笑,暗想那大男子主义该是怕自己惨败,说出来辱了自个儿名声,才隐瞒不报。   这也就说明了,为何这驿站里是如此惨状却只留下老板那一具尸体,其他人恐怕早就被乎喇麦派人收了尸。   年英贺带人回乎喇麦藏身处,打算同乎喇麦好好聊聊。   乎喇麦其人长得虎背熊腰,性格粗犷,桀骜不驯,一生谁都不服,连老子(他爸)都不服,现在却服了攀傀。   确实,他败了,而且是惨败,八个弟兄,死了七个,留一个逃回来,却吓傻了,他只能狠心听完那弟兄说完发生了何事之后,一刀了结那可怜人性命。   此事必须守口如瓶。   但他怎能瞒过年英贺?   乎喇麦有料到年英贺会来找他,他闯祸次数可多着呢,年英贺却一次次告诉他闯祸之后对他坦白也无妨、自己会帮着他兜着。乎喇麦虽是粗犷残暴之人,却也是个重情义之人,见年英贺一次次帮他摆平遗留的祸事,心想也该为年英贺做些什么。   此次他想立功,才派了些武功较高的手下去迎接墨书居士和伊,应该说,主要是准备迎接年英贺的。   乎喇麦的藏身处在郊外破庙,供奉着断了臂的天显神像,神像双头四臂,一双眼睁着一双眼闭合,四手分别拿法槌、砍刀、神壶和毛笔,是海城国建立之前建造的异国神庙,如今已经破败,无人愿意供奉这丧权辱国之遗留。这群人在这里可以说很安全,但居住条件不好,蚊虫很多,而且远离人烟。   年英贺轻车熟路找到乎喇麦藏身处,乎喇麦见他面色铁青却强装笑颜,不由得感觉有些愧对于他。   年英贺坐下,对乎喇麦笑道:“克捷兄节哀。”   乎喇麦听年英贺反而回过头来安慰他,不由有些惊讶。他连忙招呼年英贺坐下,让手下退到外面,关起门来说话。   “不瞒贤弟,这银发金眸小子实在诡异得很!还有那银发白衣美人儿,也……”乎喇麦吞了口唾沫,他虽然未亲历现场,却知道手下那胆子不会轻易被吓坏,肯定是见到了常人所不能理解之事才会变成那样。此时乎喇麦再提这事,心中也有些忐忑恐惧。   年英贺摇头无奈道:“见识了吧?那便是攀傀之威力!”   “若非那白衣男子出招歹毒,加上我队伍里其中一人掉头倒戈,我也不至于八个弟兄当场死了七个!”乎喇麦捶胸顿足,似乎非常痛心。   “那白衣男是元真道道人,也怪我有眼无珠,竟不识得这尊大神……若知他身份,咱们倒是可以好言劝他帮助咱们,也不至于大水冲了龙王庙,闹得两败俱伤……”年英贺摇头叹息。其实他这番话都是虚谎,元真道道人藏得极深,不会轻易暴露身份,就算直面,也认不出来。年英贺之前与墨书居士对话,见他似乎执意要带走伊,并且不像是能被他招服之人。与其说墨书居士是想利用攀傀,不如说他根本是只想将攀傀之秘隐藏起来。   “贤弟说那攀傀之威力,是指……”乎喇麦后知后觉,这才想起年英贺前一句话还说了什么。   “攀傀拥有控制人心之力,甚至可以使尸体复活。但这攀傀身边两个孩子机灵聪明,如今恐怕越来越难以对付。”年英贺道。   乎喇麦忽觉自己似乎得罪了那大神,不由得捶头懊恼道:“唉!是我……是我啊!是我莽撞啊!此人间利器却被我……”   年英贺安慰道:“克捷兄勿自责,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您手下人会得罪那居士呢?是我之过,不该让那居士同伊在一起关上三日……”他本想挫挫墨书锐气,却……   他哪里知道自己会成就墨书和伊一段姻缘?   乎喇麦也听出年英贺话中有话,他抬头坚定道:“贤弟,此事是愚兄考虑不周!愚兄往后一定管好手下人!莫让他们再闯祸!”   年英贺松口气,暗道你这蠢货终于知道自己手下多不听话了。   “克捷兄且听我安排再行事,这攀傀,你我都得罪不起。可别再惹上事儿了……”年英贺心里嘲讽面上却满溢关怀,让乎喇麦很是感动,连连点头应下。   年英贺告别了乎喇麦,接下来便是去找元真道道人们问问清楚这墨书的来历。   联系元真道门人并不难,年英贺通过密令传书,很快约到一位元真道门人。   那人自称青以,夜间便可在附近茶楼约见年英贺。   年英贺为了不让人认出,在脸颊边贴两块肉色黏土,贴上两撇小胡子,穿上宽松民间富商服饰,看起来就像个中年发福商人,他还特意往后仰,挺着肚子走路。   两人约在一个包厢见面。青以特别要求,不能带侍卫。   年英贺一进包厢,就见一身着青衫身材瘦长的中年男子坐在那,见人来了,也站起来,两人客套几句便坐下来。   “鄙人青以,正二阶道人。”男子自我介绍道。   年英贺心想,这人级别并不算高,元真道据说只分五阶,除去长祖,往下便是一阶,分正、侧,正阶是当师父的,侧阶都是徒弟。不过想来他们正一阶人数也不多,能够来个正二阶道人接待他,元真道也是很给他面子了。   “道长,咱们直接切入正题。在下只问,这墨书……是你们元真道门人?”年英贺知道这些人不喜欢废话,索性直接问了。   青以面色一僵,反问:“墨书?银发,面若谪仙,身着白衣?是么?”   年英贺点头:“攀傀带的两个孩子之一现在落入他手上,若不是乎喇麦手下找他麻烦,还试不出他身份来……”   青以面色铁青,咬着牙,不知在想什么。   年英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安静等待青以开口。   “那是苍铸之徒,按辈分,我还得尊称他一声师伯。”青以说到此,仍是面色铁青,不过一会儿,他便说出自己面色铁青的理由:“墨书是个叛徒。他携攀傀原身从本部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为何独自携带攀傀出走?他不愿将攀傀交给元真道长祖么?”   青以听了,无奈答道:“苍铸便是上任长祖。”   年英贺这才知道自己惹了个多大的麻烦。   “按照规则,苍铸之后便是墨书继任元真道长祖之位,但墨书性子闲淡温和,不懂那些人情世故,这位子便交由现任长祖担任。墨书仍有权要回长祖之位,这攀傀,只要他继任长祖之位,也能随他处置。但现任长祖也就是他师叔,不甘心任攀傀沉睡,墨书与现任长祖起了争执,这才负气带走了攀傀……”   年英贺听得冷汗直冒,他后悔自己为何没有直接将墨书杀死,而是还要留墨书一命!他也曾听说墨书同海城国将军一起进入村子,但他不信墨书会加入任何阵营。如今墨书或许只是仍在为寻找攀傀而奔波,找齐了攀傀三个,便会再次隐居。   虽然不能利用攀傀是很可惜,但总比控制不好攀傀而丢了命强。年英贺叹口气,继续问:“你们打算如何处置墨书?”   “抓到他之后,将他交由长祖处置罢……”青以毕竟属于二阶,他并不清楚上面如何看待墨书此人。   但他作为元真道门人,是真喜欢这性子温和的师伯。   年英贺好像也无其他事可问,想请青以喝杯茶吃顿饭,青以却直接拒绝了。   “鄙人为您卜上一卦,如何?”青以问。   年英贺点头。但无论卦象如何,他都不会动摇要报复年氏人的心。或许他无法夺下这年氏江山将其更姓为英氏江山,但他可以废了这年氏政权。反正无论如何,海城国这小国,迟早会被周边三国吞掉,他不介意帮助那些人早点分得这口肥肉。   青以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三枚刀币,撒上墨粉,再平铺一张白纸,随手将刀币一揭,让刀币掉在白纸上,墨粉弄污了白纸形成斑驳痕迹。   “自古战乱时便是尸横遍野时,公子,这次您可是甚么好处也捞不着,反而会丢了性命。但这年氏江山早已如风中残烛,您这一摇,会使烛火更快熄灭。不是您的东西,您抓不住的东西,还是且放下吧。”青以将卦象反映出来后,还劝了一句。   年英贺看着青以,沉默不语。   “您既已与元真道为敌,那就请您……”青以忽然面露诡异扭曲微笑,双眼、鼻孔、耳朵、嘴角缓缓流出黑色血液……   年英贺见人忽然间坐着不动,心下大惊。元真道道人何其聪明,或许早就知自己此行必然走不出这茶楼……   或许真是年英贺大势已去,得罪攀傀、得罪元真道,得罪海城国国君和大臣们,他这计划最终只能落败。那他们就只有拼个你死我活了!   年英贺带人离去许久,青以才转了转双眼,擦去眼角血泪,冷笑一声。   “就凭你?海城国那傻子都比你聪明得多了。但你这废物留下的烂摊子,佐政王也收拾不了。”青以站起,脱下面具,只见面具下是一副苍老面孔。   “活该你祖母全国被灭。英氏哪养得出聪明人?”“青以”站起,看了一眼桌上茶盏,挥袖离去。   这会见年英贺之人便是元真道现任长祖(掌门人),俗名凤卿沧,道号苍勿,他与苍铸是同门师兄弟,但他并不服苍铸那套管理模式,苍铸带领弟子潜心修炼时,他自成一派,继承上任元真道长祖之理念,继续以长生之法骗取帝王钱财。其实哪来长生秘诀呢?人活多久都是天注定的。   苍铸这弟子墨书深受苍铸影响,为人一样温和雅致心地善良,不愿靠蒙骗求财,渐渐地自然脱离了元真道教派。墨书俗名莫舒,据说是苍铸捡到的孤儿,那孩子天生银发,皮肤白皙,长大后更显仙气,不似凡人。也是,元真道里有几个是凡人?   苍铸为掩人耳目,自立“白主-神-教”,通过洋人传播出去,数十年后又通过洋人传播回来。墨书继承苍铸志愿,成为白主-神-教明面上的主教,在苍铸不堪屈辱而离去后,不愿再继任元真道长祖之位,选择将位子交给师叔凤卿沧,洒脱地穿上一袭白衣,游走人世间。最近墨书是听说攀傀即将孵化,为了避免门人被害,他急忙赶回,带走了攀傀之卵。   可是该来的还是会来,攀傀孵化了,而且是提前孵化,还被人抢走了,又被人遗失了,现在又被人抢走了,两个孩子还分离了……   凤卿沧叹气,感叹攀傀真是命途多舛,乖乖把他们放在本部后院里埋着不好么?   也是凤卿沧的徒弟非要将攀傀挖出来,才酿成最早那出祸事。   但现在后悔也没用。肇事者已受严惩,涉事人自愿被关入地牢,该教训的教训了,该反省的反省了,只剩下补救。   可是他们还能补救么?   事到如今,也只有先找到攀傀再说。 第18章 第十八篇、   “不!师父!不要!”墨书居士做梦了,噩梦将他紧紧禁锢在过去。眼前一遍遍重现数年前他师父离去之时的场景……   伊从水盆里拿起毛巾,稍微拧干了,轻轻放在墨书脸上,给墨书整张脸盖上了白色毛巾……这是给死人盖脸的盖法!但伊不知道,他没有这方面常识啊。他只是听说用毛巾给墨书敷脸,墨书会舒服一点……   “咳咳!”墨书醒了,毛巾上没拧干的水顺着他鼻孔滑到气管里,呛得他不住咳嗽。他坐起来,一把捂住脸,拿下毛巾,一脸惊恐地盯着墙角。   “啊!醒了!”伊扑上去,直接压在墨书胸口:“墨书……伊好怕你和老板一样,越来越冷……”伊想起那老板,不禁皱起小脸,将墨书抱得越发紧。   “唉,我没事……只是中了毒,睡一觉就好。”如果不是梦境,墨书能睡得更安稳些。   伊见墨书露出他所熟悉的温柔微笑,也放下心来,笑着抱住墨书,用脸在他胸口蹭着,活像只粘人幼犬。   墨书本想放过伊,因为伊越来越懂事,或许他可以让伊学着如何做人,切勿任性妄为。但他这噩梦,却再次勾起他那不愿公开的苦痛回忆,哪怕是为了他自己,他也绝对不能轻易放过攀傀。   “我们现在在何处?”墨书转移注意力,开口问。   “一个私塾里,大概,可能,也许,嗯……是叫金阳?金阳私塾?”伊抱着手臂皱着眉头回想。   两人正说着,墨书就见门外走进来一个口眼歪斜的人。那人走路还一瘸一拐,一边走着一边颤抖,似乎每走一步都要花费极大力气。   伊看向那人,朝他露出一个温柔微笑:“阿进,身子舒服多了么?”   那口眼歪斜长得并不好看的男子点点头,呵呵傻笑着走过来:“公、公子……您、您醒了?这是、饭菜……”男子将饭菜小心翼翼放到桌上,接着磕磕巴巴地说:“先、先生送、送妞妞找大夫、还、还没回……”   墨书可怜这男子,心想这私塾可能是在收留那些被抛弃的孤儿,这私塾先生心地一定很善良。   “抱、抱歉……公子,我、我碍眼、我走……”男子见墨书皱起眉头,心里涌起一阵自卑,急忙转头就想走。   “孩子,莫如此轻看自己!”墨书叫住他,松开眉头给了男子一个微笑:“谢谢你,孩子。”   男子呵呵傻笑,回道:“也、也谢谢公子……我先、走、走了……”男子说完,转身退出房间。   墨书游走江湖多年,自然知道这些身有缺陷而被人嫌弃的孩子是有多么自卑,他们面对优秀人才时更会恨不得将自己埋在土里,不让人瞧他们。墨书并不以貌取人,他看的是心,长得不好看又如何?那些人其实大多数并不脏,从体外到体内,他们可以比那些外表优秀的家伙干净千万倍!譬如那年英氏!   药效还未完全消除,墨书仍旧感觉困倦,却不愿意闭上眼。但那些回忆,并不会因为他不愿想起就不会被他想起,痛苦,总会在人疲惫时从四面八方趁虚而入。   墨书不自觉放任思绪回到那日,想起那年秋季。   这元真道本部坐落在深山里,就是一回形宅院,看起来像是富人私宅,元真道也并无平时必须穿统一制服的规矩,门人们也不爱穿那累赘袍子,平日里衣着十分随性,都爱穿些平民衣物。   可以说这元真道本部,看起来真不像个教派大本营。   时任元真道长祖的苍铸让人运来一个巨大圆球,那球通体乌黑,足有成年人高,三个少年人才能将其环抱,球体圆润光滑,没有缝隙,刚被放在地上,就慢慢陷进地里。   苍铸看着已是六旬老人,面目慈祥,身材因常年修炼而保持得很好,但他更像个文人,虽与墨书一般高,却没有墨书那身属于武人的肌肉。苍铸性子也十分温润,乐呵呵地任弟子们围观圆球,只让人别碰坏了,便因为还有些事务要处理而匆匆离开现场。   当时很多道人前来围观,都是些半大孩子,墨书比较清闲,就过来主持秩序,将那些孩子一个个劝回去。   但还有几个孩子不愿意回去,其中就有苍勿的徒弟册歆。册歆年纪不大,十七、八岁,因为长得高挑,所以是那群孩子的小头目,说话一呼百应,师父又是正一阶门人,因此性格有些傲,还瞧不起墨书这个师兄。   “师弟,回去罢,无甚好看的。”墨书劝册歆。   “呵,师兄,您也是傻,长祖带回来的,能是不好的东西么?”册歆嘲笑道:“说不准还是新的长生秘方呢?这圆球里藏着甚么,师兄您难道不好奇?”   墨书见册歆挑眉,一脸机灵古怪,试图勾引出自己的好奇心,心中无奈,叹道:“师叔没跟你说过好奇心害死人?可别想了,乖乖回去罢!”   确实,苍铸之前并没有说明那圆球是何物,也并未嘱咐人们不得靠近,孩子们会好奇,也是自然。但墨书早已不是孩子,虽然好奇,却暂时不想深究。   册歆见师兄如此无趣,撇撇嘴,带着一帮小弟,转身离去。   墨书低头看那半沉入土里的圆球,心想册歆所疑不无可能,还是去问问师父比较好。   墨书敲开师父房门,见师父正看着书,并不是如往常那样悠闲缓慢地翻阅,而是快速捻着书页,一页页快速翻过去,似乎在查找什么。   “师父,弟子墨书,打扰了。”墨书再次行礼,等师父回应,才走到师父身边,见师父桌上放着几摞书,不由得疑惑师父在找何信息。   “那圆球似是无害,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莫舒啊,陪为师一同找找。此物名为攀傀,初降世时是在……距今千多年前。”苍铸头也不抬地对墨书说道。   墨书点头,探头去看那些书籍,却见那些书籍上均没有书名。他翻开一本,顿时愣住。   “这、这我怎么看得懂……”墨书无奈,将书递到师父面前。   苍铸抬头看了一眼,摇头道:“看到看不懂的就且先放下。”   墨书放下那本写满了不明文字的书,拿起另一本看。第二本书还好,上边所写墨书还能看懂。他翻了翻,发现这本书是好几个国家的语言混合写成。   “师父,这些书籍是从何而来?”墨书忍不住问师父。   “是一男子给的。我问他攀傀是何物,他并不回答,只告诉我这攀傀快诞生了,因我是第一发现人,所以这攀傀,任我处置。”苍铸一边翻阅书籍一边回答。   墨书叹气,拿起书继续翻看。可他根本不知要如何找到这圆球的信息,看了一会儿便放下书,虽然书中那些游记比圆球更有趣味,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分心被这些趣事影响,索性暂停寻找信息。   苍铸翻完十本,失望地垂头叹气,或许这东西根本就是初次被人发现,也难说是否有人记录下它相关信息。   “且走一步看一步,那男子表情也不像觉得这攀傀是祸害,先让它沉入土里罢。”苍铸见天色晚了,忙招呼徒弟去休息,自己也打算洗一把脸后上床睡觉。   墨书从苍铸卧房出来,经寝院左侧绕过,正想往自己房间走,却听到某个屋里传出说话声。   墨书其人并不喜欢探听人是非,也不爱偷听人家墙角,但他转过拐角时听到屋内人在说圆球,不禁停下脚步,靠在墙边,屏息凝神听屋内人说话。   “师叔,您真要挖那圆球么?”屋里传出一稚嫩男声。   “长祖一没说这圆球是何物,二没说这圆球有害,这其中肯定有秘密。不如让咱们先看看,如果是好东西,还能让咱们师父先知晓,让师父公布出来,给师父赢得说话机会,不是很好么?”说话的正是册歆。   “还是别挖了吧?那东西黑乎乎的,看着就令人不舒服……”元真道当然也会收女弟子,这会儿传出的是一个小姑娘的声音。   墨书知道师叔苍勿一直不太服气现任长祖苍铸,觉得苍铸性格太老实,骗不来人,也就挣不了几个钱,加上元真道一直在接济贫苦人和孤儿还有些可怜女子,这样一直花钱而不想办法挣钱,就是地主家,也会被吃空。   苍铸虽然会让弟子下山工作,但也只是给人打短工,他教育弟子不能只窝在本部,整日除了练武就是看书,不可不问人间世事。   元真道一直鼓励门徒远行,宣传养生之道,顺便行善事,但后来元真道门人知道这种养生之道能够骗钱之后,心态就变了,人变懒了、贪了。苍铸其实是不忍心看门人变坏,才教导门人节俭且取财有道。   但苍勿真不懂苍铸所想,他认为挣钱和行善可以两不误。他不懂何必要剥夺人之贪欢天性,让人回归本真追寻快乐才能活得长久,这也是养生之道。而挣钱,也是一种乐趣,像这种利用养生之道的“哄骗”,半真半假之事,怎么能被指责呢?   墨书摇头,心想这群孩子也是莫名有心计,到底是谁教出来的?他可不觉得苍勿会让孩子们留意大人之间的事。   或许是册歆自己在民间学得的?册歆十多岁才拜入苍勿门下,他勤奋好学也天资聪颖,深得苍勿喜爱。在入门之前就是个小流浪儿,跟着流动戏班唱戏,小小年纪就是个角儿,不知怎的会愿意甩脱世俗名利,追随苍勿。   墨书心想册歆大概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在感激苍勿收留之恩时设法给予师父回报。   然而人性,从来就没有墨书想的那般单纯。   册歆自有想法,他从他人口中得知元真道的敛财行为,出身穷苦的册歆早就受够了流动戏班的艰苦生活,光鲜背后是无尽辛苦,且不提这一行,多数人吃的是青春饭。册歆无意中得知元真道道人路过,便想尽办法拜入苍勿门下,想获得以长生之道敛财的能力,早日摆脱穷苦困境。   其实世间众人也只知道元真道服务于帝王,以长生之道换取大量钱财,却不知元真道人将钱用到哪儿去,元真道的形象在平民眼里并不好,很多人将元真道门人形容为恶徒。   “师弟真是知恩图报啊!为了师父,我们也去挖那圆球出来看看里边是何物吧?”另一青年男子说道。有些孩子自小进入元真道,心思善良单纯,正如墨书这般,苍勿手下也有几个这样纯洁轻信的孩子。   册歆那孩子要感恩,墨书自然不会去拦他,但感恩归感恩,墨书想就算是苍勿在场,也不会同意册歆乱来,逾越了元真道内部规矩吧。元真道门规其一便是不可未经长祖同意触碰长祖私人物品,如今册歆这样做,恐怕是逾越了。但长祖性格平和亲切,肯定不会怪罪一个孩子,这也是墨书不得不出手阻拦的原因:师父人太好,经常放任弟子逾越,万一其他人追究起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别看苍勿对弟子还不错,他实际是个公私分明之人,该处罚时绝对不手软,谁求情都没用。   墨书想了想,轻敲册歆房门。   “谁啊?大半夜了还不睡?”册歆在屋里埋怨道。   “是我,墨书。”   册歆语气更加不快:“有什么事?明天说吧,都这么晚了。”或许是觉得自己语气不太好,缓了缓又补上一句:“师兄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您也忙了一天了。”   墨书以为册歆是刀子嘴豆腐心,便笑着应道:“师弟也是,早些歇着吧。”他说罢这些客套,才严肃沉声道:“那是长祖私物,切勿乱来。”说完才转身离去。   一夜过去,平安无事。   墨书松了口气,洗漱完毕后便起来监督师兄弟门下的侧阶弟子晨练,随后准备早饭给众人吃,吃完便开始讲课。   元真道门人必学礼义廉耻才知厨生,就是礼仪、道德、口才、厨艺和一些野外生活技能。今天轮到墨书讲课,他教授的是礼仪和道德课。此人不失为一名好老师,虽然不善言辞,却知道孩子们喜欢学什么,因此会在讲课时融入一些小故事,他的讲课颇受孩子们欢迎,孩子们认为他讲课总比那些老头讲的要有趣得多。   趁着课间休息,墨书回师父那边汇报工作,正想敲门,便见师叔苍勿从屋内出来。只见苍勿面色凝重,虽然这苍勿平日里也经常板着一张老脸,但此时看来,眼中还多了些不安与无奈。   苍勿见是墨书,抬头朝墨书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只是面色严肃地看着墨书。   墨书朝师叔行了个礼,见师叔不愿说,自己也不方便问,索性先去汇报工作,办完正事再想是否找师叔聊聊。   结果墨书进了屋子,见师父也一脸愁眉不展,还拉着他聊将来如何继任元真道长祖之位……   “师父,您这是怎么了?”墨书狠下心打断师父说话,疑惑地问道。   苍铸沉默,闭上眼垂下头去。   “师父?”墨书关切地唤了一声。   “唉……莫舒啊,为师老了,力不从心了,还是该由你们年轻人……”   墨书摇摇头,笑道:“师父您说什么呢?我这岁数,论资历比不上师叔,论年轻比不过师弟们。再说了,师父,您还年轻啊,一百六十岁在元真道,可不算什么吧?”   “你师叔算了一卦,说我大限将至……也是,应该够了,该知足了……”苍铸叹气,摸着墨书额头,对他说:“生死有命,好徒儿,为师活这些年不白活,有了你这么个听话懂事的孩子,见了人世间奇闻百态,值了。”   墨书咽下一口泪,红着眼眶应道:“师父,一大早的,您别说这些成么?一会儿,徒儿还怎么安心吃午饭?”   苍铸呵呵笑起来:“你这孩子,何时学的这机灵劲?好了好了,去吧,去忙吧,为师继续找那攀傀信息。”   墨书颔首起身,走出师父房间,刚一抬头,便发现师叔还站在不远处,心里疑惑师叔是否还有话要对师父说,但为何又不进去。   苍勿见墨书出来,招呼他道:“莫舒,过来。”这些老人都喜欢叫墨书俗名,当然,他俗名和道号读音基本一致,怎么叫都不差。   “师叔,何事唤小辈?”墨书作揖,毕恭毕敬道。   “你师父莫不是想不开,要传位于你?”苍勿皱眉问。   “是……”墨书点头,见师叔面露不悦,忙说了句老人家爱听的:“可小辈哪能胜任长祖之位?师叔,继任之事该由您辅助决定,这还轮不到小辈说话。”   “唉,我给师兄算了一卦,卦象显示师兄大限将至。你也知道,我这乌鸦嘴灵得很,只盼师兄能够渡过难关了。倒不是为长祖继任者之事而烦扰,师兄说你应当继任,这长祖之位便是你的。”苍勿公私分明,面临大事,自然会放下那点私人恩怨争执。“我愁的是,当人自己放弃希望时,便容易被击垮,你那死脑筋师父认死了天理,恐怕这会儿就要认命了。你跟你那些师兄弟们说说,让他们轮着劝劝你师父,别让他太过悲观。元真道是他撑起的,但并不只他一人在支撑。”   苍勿这番话听得墨书心服口服,他更认为师叔才应当是主持元真道大局之人,而他只合适当一只野鹤,自由清闲才适合他。   墨书应下,送别师叔后不禁叹气,这大限又是何事?何时降临?会与那攀傀有关么?一切都是未知,也无人能够将天意参透。索性走一步看一步罢。 第19章 第十九篇、   所幸几日间那黑球仍没有动静,并且一日日往土里沉下去,那几个小孩子也未真动手去挖圆球。   “西国国君昏庸,心念长生之法,我且去哄他几年。”苍勿听完弟子考察汇报后,决定去西国那边敛财。   苍铸知道拦不住师弟,索性随他去,嘱他路上小心,便回了自己房里,继续寻找攀傀信息。   墨书陪着师父一起寻找,他好奇那给了师父一堆书籍的人是谁,但问了师父,师父也回答不上来。   “我只知,那人头发花白,实在令人记不住相貌,他身材健硕,似乎常年游历于世界各地。那人自称阮怀因,但我知道,无论他是什么名字,都不过是个代号,只为掩盖其真实身份。”苍铸对墨书道:“若你以后有幸游历世间,说不定会巧遇那人。你只需记住那人:头发花白,身材高挑健硕,尤其重要的是,你记不住那人相貌,却能在遇到他时第一眼便认出他来。但有时候,他明明站在你面前,你却看不到他,或是说,你意识不到他就在你身边。”   墨书惊诧,退出师父房间后还在想,这世间竟还有如此奇人?恐怕是真神仙了。   苍勿走后第二日晚间,墨书经过练功院,见苍勿手下那几名年轻弟子还在练功,不由心疼那些孩子。   “孩子们,时候不早,快些洗洗休息去吧。”墨书出声提醒道。   除了册歆和几个与他走得近的毛头小子,其他人对墨书这善良人十分爱戴,尤其是年长册歆十岁有余的苍勿二弟子廉倾,尤其敬重墨书。   廉倾抬头,见墨书关心他们,忙微笑应道:“谢师兄关心!我们不累!我们想,再练一会儿功,等师父回来,也好向师父交代。”   册歆默默翻了个白眼,回头却满脸堆笑跟着应道:“是啊墨书师兄,您就别管我们了,教了一天书也累了吧?您早歇着呗。”   墨书听出来册歆这是在赶他走,但他也无甚借口可以留下看他们,索性再次叮嘱他们明日还有早会,可别在长祖眼皮底下打瞌睡,之后才转身离开。   连续几日,苍勿那几个年轻弟子都积极练功,长祖还在早会上点名表扬那几个孩子,可让带头练功的册歆被夸得神采飞扬。   那放在后院的黑色圆球缓缓沉入地里,无人再提它,也就渐渐被人忘却。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一个月时间匆匆从众人眼前溜走。   但墨书仍记得那黑色圆球,因为他师父仍在寻找攀傀的信息。   那摞书翻完,虽仍是无甚收获,但苍铸不甘心,拿那些书起来打算着再看一次。就算找不到攀傀信息,书中大量知识也足够让苍铸大开眼界。   众人逐渐淡忘那黑色圆球的时候,却有人还心念那奇物。   墨书偶然路过后院,发现后院的土有些奇怪,泥土颜色混杂,这让他心里涌起一股不祥预感。   墨书连忙找来铲子,与几个同门师弟一起挖开那片土地,掘地三尺也未发现那个黑色圆球。   “不对啊……那东西下沉速度没那么快!前天还见它露了个顶在那儿,今天就钻进土里不见了么?”一个女弟子惊道。   女孩子心思总比男子细敏,墨书细想,觉得有理,这东西不可能下沉那么快,就算是下沉,也不至于完全融入土里消失不见。且看这土色,很明显是被人翻过。   墨书一个师弟蹲下,捻起一撮泥土嗅了嗅,推论道:“这土不对,上面带着青草味,应该不是后院空地上的土。”   一个胖师弟笑道:“莫不是那球被挖走了?我早说师叔那几个弟子贪玩得紧,估摸着也是被他们掀了去吧。”   师兄弟四人连忙翻找那些孩子的作案线索。果然,他们在墙角发现了被洗过的铲子。没事谁会把铲子洗得干干净净,甚至连把柄都洗干净了?看来真是有人做贼心虚,急着消灭痕迹,却没想到最不该干净的东西绝对不能弄得太干净,反而给人留下线索。   确定有人作案之后,几人带上那些土和那几把洗过的铲子,跑到册歆那里去问罪。   册歆知道自己做的事迟早会败露,但他想在败露之前将那圆球破开,无奈圆球太过于坚硬,打、敲、砸、锯……他们这些小年轻用尽了各种办法都打不开这成人高的圆球。   最后册歆没办法,找来一壶开水浇上去,只听得圆球外壳滋滋作响,圆球本身却无甚动静。   册歆认了,看来这东西不是那么好开。   册歆正想收拾一下后开始睡午觉,却被墨书打扰了。   那圆球太大,也无处藏,就这样大大方方摆在屋内,被几个人抓了个现行。   “册歆,祸是你自己闯的,自己去跟长祖道歉吧!”苍铸的三弟子怒目圆睁,他早看不惯这孩子头,觉得册歆太闹太傲气,今日肯定要挫挫册歆锐气,让他安分些。   其实但凡与墨书走得近的别家弟子,都不喜欢册歆这机灵鬼,他们觉得市井小孩多势利,穷苦出身的人,要么好高骛远要么自卑懦弱,总之都不太好相处。   册歆这屋里还有几个孩子,他们未等册歆开口,就纷纷跑出来求情,求这些来问罪的师兄们别把这件事告诉大人们。   “这会儿不经长祖允许就私自动了那黑球,以后长大了怎么得了?”小师妹皱眉道。   有小孩辩解道:“长祖没说这球儿不能动啊……”   “闭嘴。”最严肃的那弟子冷声呵斥,吓得几个孩子当场不敢言语。   “你们别在这欺负我们人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去找长祖说说便是!”册歆手一挥,拨开几人就想走。   那胖师弟拦住册歆,他虽没有册歆高,身子却比册歆重,底盘也更稳,这么一挡,将册歆的卧房门堵了个严实。他嘲笑道:“你当着?你当你能担着么?笑话,真把自己当个角儿了?你在戏班唱戏,台下面有那些观众老爷们捧你,在这儿,可没人惯着你!戏子不愧是戏子,戏真多,啧!”   册歆不堪被侮辱,怒道:“死肥仔少瞧不起人!老子一技之长在手,你有什么?一身油脂么?脑子里那些猪油能用么?”   墨书见胖师弟出言嘲讽那会儿就赶紧拉住师弟不让他继续说话,册歆反唇相讥更是直接惹怒了平日里与胖师弟交好的几个同门弟子。   “阿浩说你什么了!不是事实么!少出口伤人!贱民!”女弟子不甘示弱,嘲讽回去。   “师兄说的有错么!不也是事实?他脑子里是油,你脑子里就是些胭脂俗粉!”册歆那边也有小孩子站出来帮腔。   隔壁屋子的廉倾听到声音,赶紧出来帮忙拉架,忙乱中却被不知道谁无意打了一掌,这一掌力道似乎不大,但凡练武之人,气力也不可小觑,直接打得廉倾咳嗽咳嗽不止。   “够了!”墨书本不愿生气,但好言好语相劝却谁都劝不住,只能横眉竖眼怒喝一声。   弟子们几乎没见过墨书生气,几人被这一声怒喝惊得停了手。   “成何体统!非要闹到长辈过来看笑话是么!”墨书黑着脸,看向那几个孩子:“谁闯的祸谁负责!当日一起挖这东西出来的人,把这东西完完整整运回去!师父追究起来,我想法儿圆过去!你们再捣乱,休怪我每人执杖棒打三十!”   几个孩子毕竟还是孩子,长辈黑脸训斥,当然不敢不从命,纷纷垂头后退。   墨书这边的弟子正想幸灾乐祸,却被怒气波及。   “你们几个也是!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闹!回去补抄礼学三遍!”墨书吼完,对那几个小孩训斥道:“你们,对长辈不敬,罚抄礼学五遍!”   这惩罚还算轻的了。   孩子们松了口气,乖乖领了罚,各自作鸟兽散。   廉倾见墨书还是眉头紧锁,不由得心疼这未来掌门人。他走过去,安慰墨书别生气。   墨书哪是真生气,他只是觉得无奈。连苍勿师叔这严厉性格都管教不了册歆,还有谁能让册歆听话?   廉倾安慰了几句,突然一阵气短,捂住胸口深吸气。他这异常举动被墨书看在眼里,墨书急忙扶着廉倾坐下,轻柔地拨开廉倾胸口衣物,见他胸前有一块淤青,是内功掌力所伤,力道不大,打得地方却很要命,再偏几毫,怕廉倾这身子就废了。   “待我回去调几剂药方予你,师弟你在屋里稍等会儿,我去去就来。”墨书给了廉倾一个温柔微笑,起身离开。   廉倾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墨书这人,长得好看,又心地善良,为人温和亲切,是无数人心头所好之人。何时能被墨书照顾到,真是幸运至极。   “师兄,我劝你别和墨书师兄走得太近,墨书师兄性子淡,不会与你有何纠缠的。”册歆见廉倾一脸痴傻样,忍不住出声提醒。他见过的人多了去,自然知道那一脸禁欲的墨书对人是怎样的感情。墨书之温柔,就像春风吹拂大地,抚过所有人的心,却不会为谁停留,更不会被谁抓住。   “师弟,咱们还是好好认错道歉吧。”廉倾叹气,轻巧地转移了话题。   册歆面上点头,心里却不甘。他挖黑球出来,并非只为他师父一人,也为了他自己,他需要立功,需要得到师父认同,以便将来可以继任长祖之位。这人野心真不可小觑。   册歆穿好衣服,带几个孩子推着圆球回去。这圆球看着大,质地坚硬,却重量轻,册歆一人便可推着走,但他不愿自己一个人去,即便只有几个孩子做伴,虽不能帮他做什么,好歹也是有壮胆之用。   墨书抓了药回来,正想给廉倾捣碎敷上,就见几个孩子推着那个圆球过去,明明只要两个人推着就够,却有好几个孩子在旁边跟着送行,直让人觉得好笑。   墨书仔细看了看那圆球,只见球上似乎有灰色痕迹,很长一道,看起来并不像灰尘。墨书未来得及喊住那几个孩子,便眼睁睁看着孩子们推着球,转过拐角,消失在墨书视野中。   几个孩子将球推到后院,拍拍手正想走,就被偷偷躲在角落里监工的苍铸弟子拦住了去路:“回去作甚么?去长祖书房找长祖道歉!”   孩子们满脸不情愿,他们知道元真道长祖虽性格温和,元真道的规矩可是不好惹。   然而未等孩子们动腿去找长祖,长祖就自己过来了。   苍铸刚好找到与圆球相关的描述,那些东西要仔细看才能看出来,也怪他只抓着关键词找信息,忽略了其他人对“攀傀”这个读音或许会有别的写法。   书中写道:以热液浇灌,则圆球破裂,所出何物,无人能答。但初生无害,仅生一个若肉圆球,此后圆球膨胀一圈,外壳再次硬结。   书里的圆球,写成了乌胎。   苍铸看了半天才看出来是指这个黑色圆球。   于是苍铸赶紧到后院来,刚进入后院,就看到孩子们站在院子里,满脸不情愿,不时和师兄争执几句。   “孩子们,在这作何?”苍铸柔声和气地问。   “啊!长、长祖……”几个孩子见是大人物来了,心下一惊,转身就跑。   师兄顾着行礼,也没理他们,转过身去时,孩子们也都四散逃了。   “唉,墨彦,你们刚才在这围着,是作何?”长祖问那个弟子。   “这群小子逾越,私自挖出来这圆球,不知在球上捣鼓什么……喏……”弟子指指圆球接道:“看来是要裂开了?”   墨书和廉倾也在此时跟过来,正好见孩子们四散逃跑,廉倾张开手臂一扑,只抓住一个跑得慢的,拉过来见长祖。   苍铸也不生气,呵呵地笑,揉揉那孩子头顶:“你们这群小淘气,好奇这东西,跟长祖说啊?可就是这球来历不明,我还不敢轻易动它,不然长祖那会不愿带头,破开这球来给你们这些小葱头看看?”   那孩子自知错了,低头请长祖惩罚,但苍铸岂会是不明事理之人,摇摇头让孩子回去歇着,之后便同几名弟子一起研究这圆球。   球上的确有一道裂痕,从顶部蜿蜒下来,浅浅一道,看着并未深入。   “里边……会是生物么?”墨书问。   苍铸摇头道:“从卵里孵化的,必然会是生物。只是尚不清楚会是何物罢了。”   “那我们要试着破开它么?”弟子问。   苍铸摆摆手:“无需这么做。任它放在这罢。”   几人点头,决定回去各自忙活。墨书带着廉倾回去,他认为是自己没有及时控制住场面,才让廉倾平白无故受了伤,还如此严重,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非要仔细检查了伤处才肯放心。   廉倾心里美,面上却假意婉拒,又假装拗不过墨书,带着他回了自己房间。廉倾心想这就是所谓因祸得福吧?不由得笑得合不拢嘴。   “师弟你好好休息,这几日我会时常过来看你。你早课和练功缺席,我会同长辈们说说。”墨书皱着眉嘱咐道。   廉倾呵呵笑道:“师兄您莫如此担心,不过是小伤。练功么,或许不行,课程和早会我定不会缺席。”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墨书松开眉头,给廉倾掖被子,不愿扰了师弟休息,快步离开房间。   廉倾躺稳了,才想起自己胸口这伤。本来被人打了一掌,力道不大,或许是差点打到心上才如此严重。但普通推搡也不该用上内力啊,这一掌推出,虽不致死,但也够让人吃苦头了。是谁……?是谁如此不留情面?说是孩子情急之下下手不知轻重便也罢,且如此解释。廉倾不愿以恶意揣测他人,何况他也因这一掌,换来墨书温柔相待,这也足够让他忘记前嫌了。   墨书不笨,他仔细检查那伤痕,是为了记下掌印大小位置形状,在隔天众人练功时刻意观察众人手势,借此找出那一掌究竟为何人所出。   很快墨书便选出两个孩子,二选一,情况非常明了。   册歆和那日同他一起与人起争执的半大孩子,也是墨书的师弟。   墨书先找那孩子说话,问他那日推搡时是否用了暗劲。那师弟一脸茫然解释道:“师兄,您可是看着呢,要不是我拉着师妹,师妹早就冲上去打人了!我怎么可能空出手打人呢?”   墨书接着旁敲侧击问了师妹,那小师妹长相柔美性子却野得很,她仍愤愤不平,说要不是师弟扯着她,她也早上去给那册歆两巴掌了。   “真当自己是角儿了?师叔到底收了个什么徒弟啊!”师妹骂道。   “唉,别生气,自小流浪在外的孩子性格孤傲也非罕见,要给他们些时日修正修正性格。”墨书温柔劝导师妹消气,劝她看开点。   小师妹一仰头,哼一声道:“师兄你不是真傻吧?那小戏子一直看你不顺眼,或许他现在对你是客气,以后呢?谁也说不准!这小惹祸精,迟早会害人的!”   墨书摇头,安慰小师妹让她早点歇息,转身离开女子院。   那小师妹说的没错,册歆的确是惹祸精。   册歆待在房间里,思考那圆球为何会裂开,他一边抄书一边出神,要不是师弟提醒,他还差点抄到德学上去。   “师兄,不舒服便歇息罢?”小师弟为他端来一盆热水,关切地说道。   册歆摇头,说自己不困,低头看了一眼那盆热水,突然一拍脑袋,想起那日正是给圆球浇灌了热水,那圆球才出现裂痕。   莫非是……册歆借口上茅厕,跑到后院开水房打水,趁着人不注意,提了一桶热水到那黑色圆球边上,一咬牙,将一整盆水倒到圆球上。   水渗入圆球,发出滋滋响声,但圆球表面并无明显变化,黑夜里也看不清楚,册歆决定先回去,明天一早再回来看看情况如何。   然而就在册歆走后不久,圆球上那条裂缝,逐渐裂出数道分岔,蜿蜒向下,宛若灰色爬虫,扭曲着身子钻入土里。   作者有话要说:   【虎】的电脑中了很顽固的病毒决定全盘格式化,如果出现断更情况请见谅,作者会尽量在一天内搞定这些问题的!感谢读者的支持! 第20章 第二十篇、   翌日,册歆一大早便听到人们喊那圆球裂开了。   册歆皱眉,没能第一时间发现那圆球之秘真是可惜,可也没办法,怨他自己起不了早。他急忙穿上衣服,和师兄弟们一起去看后院那个圆球。   众人伸长了脖子去看那个球,册歆仗着身材颀长,不需靠近也能看到。   那球的确是裂开了,里面露出肉色的一块,看着是个生物,但那东西似乎并不会动。   “好了好了,看完就散了罢!”正一阶门人不愿让这些弟子看热闹,挥挥手让这些弟子赶紧回去,轮到修炼的去修炼,轮到上课的去上课。   屈于长辈淫威的孩子们四散离去,留下当初挖出圆球的几个孩子和墨书还有长祖在现场看着。   “你们也回去吧,难道还想被长祖增加处罚不成?”墨书对几个孩子说。   那几个孩子虽然知道墨书是吓唬他们,但也真怕被处罚,急忙各自散去,只留下册歆还不愿走。   墨书没管他,径直走向师父,朝师父行礼,之后便在圆球边上站住。   圆球硬壳慢慢裂成两半,彻底露出内容物,众人只见里边躺着三个肉色圆球,宛若蜷缩起来的婴儿。   墨书取来干净裹布,小心翼翼盖在圆球上。那几个球触感柔软,似是真婴儿般。   但墨书刚将一个圆球抱起,就忽然听到一声怪啸,沙哑仿佛猫恐吓其他生物远离时发出的声音,紧接着他便看到手里那圆球裂开一道缝隙,直接朝自己面上扑来!   墨书没防备,被扑个正着,一旁围观的弟子们一惊,正想上去帮忙,却见那圆球趴在墨书脸上后便缓缓开始变化形态!   其余人认不出肉球正化为何物,苍铸却认出来了……那圆球,竟缓缓变成婴儿模样!苍铸急忙迎上去,用与墨书差不多高的身躯挡住众人目光。   墨书扒下面上那物,松了口气,见那物不知何时变成一个婴儿,顿时不知如何反应,抱着婴儿看向师父,满眼着急地低声求助。   那婴儿没有停止变化,渐渐长出头发,五官也渐渐清晰起来。那孩子发色银白,肤色渐渐变淡,竟变化得像极了墨书婴儿时那模样!   “这不会是……化形怪吧?”有弟子猜道。   “若是化形怪,那还真无甚害处。”苍铸笑道。化形怪只是个传说,据说那东西可以变化成任何形态,但没有智商,见到什么就会变成什么,就像黏土一样,似乎并非完全的生物。   苍铸弯腰抱起另两个圆球,一边一个看着,但逐渐变化的只有其中一个,那个圆球长出金色头发,看起来像个西洋孩子。   苍铸将三个小玩意儿放在一起,包在裹布里,带回房间。墨书也跟着去,他是苍铸得意弟子,也是今后元真道掌门人,自然应该跟着学如何应对这两个、或者说是三个新生命。   长老们开了个会,大多数人意见是将这三个不祥之物丢掉,但苍铸不愿,最终还是决定将两个已经化形完毕的孩子连同那未化形的肉球放在一起养着。   墨书等师叔们离开,最后和师父打了声招呼,才转身离去。   待到入了夜,墨书才来到苍铸房门前,敲响了门,听到一声进来罢才伸手推门,但触摸到门框时,墨书忽然停住了手,心想道:师父声音平日里便低沉,但此时声音听起来并无往日那般低沉,还略有些沙哑,房内真是师父么?   想到此,墨书赶紧推门进去,只见床上坐了个男子,那男子随意任一头及腰青丝散下,发梢往上大约一掌距离松松地系了一条发带,将头发收拢。那男子面如冠玉剑眉星眸,面上还带了些温柔微笑,此时看来竟惊为天人!   墨书正想问男子是何人,但见男子身着师父常穿的随衣(睡前穿的衣服,因为比较随意而被谐音称为随衣),心下猜测这可能是他师父没错。墨书恍惚间竟感觉自己被时间从现在抛到了过去,眼前这人应该是年轻时的师父。   “墨书,你来了。”男子抬头,那一笑简直可用倾城来形容。   墨书咽了口唾沫,合上门,缓步朝床边走去。   “啊……为师这面具忘了戴上……”男子伸出手去,刚触及床上那颜色明显不同于床单的物什,便停下手,笑道:“也罢,不戴无妨。”   墨书顺着师父那只手看去,只觉得师父手背肌肤如玉,煞是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若是这双手拨弄琴弦,一定更好看。可惜师父是个音痴,从来不碰乐器。   那圆嘟嘟肉呼呼的两个孩子和一个圆球安静躺在床上,似人类小孩般啜着手指,苍铸将孩子的手拨开,不一会儿他俩又吃上了。   苍铸对这两个孩子甚是怜爱,满眼温柔地看着两个孩子,招呼墨书道:“莫舒,你来看看这两个孩子,多可爱啊……”   墨书一会儿看看孩子,一会儿看看师父,只觉得这两个都好看,恨不得自己多长一双眼睛,好两边兼顾。   苍铸见孩子睡得香甜,伸手为孩子拉来毯子轻轻给孩子盖上,抬起头时仍满眼柔情,似水般快从眼中滴出来,直让墨书看得移不开眼。   师父本就温柔,如今看到他面具下这张脸,这身子……墨书不禁感觉下半身似乎有一把火在烧。   “莫舒?”苍铸唤了墨书名字,将墨书从神游中拉回现实。   “啊……师父……实在抱歉……您、您太好看了……”墨书低头,不好意思再抬头,怕一看师父这张脸,便要无法自制地出神。   原来长生不老是真实存在,不仅他墨书,就连他师父,至今仍保持二十多岁容颜。   “既然今日让你看到这一幕,我便挑明了说罢。”苍铸叹口气,掩了掩自己衣襟,对墨书说道:“元真道内所有长寿门人,均并非完全的人类。这世上并无真正的长生不死,我们虽有不老相貌,却是血缘所致。但我们并不清楚,我们究竟除了人类血缘,还有何血统。”   墨书认真听着,他早猜测自己非人类,但他本就长了副人形,还能怀疑甚么?不如就此认命,好好做人吧。   “所以我们身上偶然会出现一些非人特征,譬如……你可听过男子有白-液(对人-乳的隐晦称呼)?”   墨书愣住,看着师父,摇摇头。   “你便是为师用白-液喂大的。”   墨书低下头,掏了掏耳朵,掐了掐自己大腿,疼得龇牙咧嘴,确定这不是一场梦。   苍铸面上已羞红一片,他别过脸去:“此事可千万别被人知道,否则为师这老脸……”   “明明很年轻……”墨书被事实惊得智力狂降,如今已是到了有话说话口无遮拦的级别:“师父你继续,弟子就,就滚了……”   “莫舒……”苍铸抬头叫住了他。   “师、师父?还有何、何吩咐?”墨书大着舌头,不敢回头看师父,直觉得师父身上似乎隐隐飘出一股奶香味。   “帮为师……松一松……胸口,胀得很……”   墨书听着身后传来师父沙哑低沉的嗓音,充满渴求与情动。他控制不住,转头看向师父,明知身后是万劫不复,他却无法拒绝这诱惑。   墨书踏出师父房门时已经大半夜,他头脑还未从恍惚中清醒,嘴边残留着香甜气味,才刚泄了精力,现在整个人站立不稳,自觉天旋地转,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他的第一次,竟是直接……墨书暗暗责骂自己:这可是逾越啊!怎可对师父做出那种事……!   墨书闭上眼,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心里发誓再也不在深夜里找他师父了!师父那肌肤那美貌那放肆却压抑的言语都让他难以忘却!这种事情就怕一而再再而三,有了第一次便会想要第二次!是人之本性,是生物之本性……墨书不得不承认,师父体内异常灼热,他抽身后仍想着那温柔乡。   墨书恍惚着走回房间,他是一人独居,因此有何秘密也敢在房里整理。   他不敢闭眼,一闭眼,眼前就都是师父那半合的朦胧双眼、微张的柔软唇瓣、不时伸出口与墨书相接的舌、白皙泛红的肌肤,耳边也似乎能听到师父催促他更快更重的言语。   墨书从屋里飞奔出去,跑到水房,用冷水洗了把脸,趴在水池边喘气,光洗脸不够,干脆打了桶水,把整个身子泡在冷水里。   所幸墨书体质很好,这样折腾都没让他生病,第二天还能收拾心情去指导孩子们学习。   但他却是再也不敢靠近师父了。   苍铸仍旧戴上他那老人面具,墨书却能透过面具看到师父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上完早课,弟子们过来关心师父领回去的那三个小家伙,因为师父不让弟子们靠近那两个孩子一个圆球,所以他们只能来找墨书打听。   “孩子们很安静,师父给他们调了些米糊吃。”墨书用他的常识试图帮师父说谎。   “原来那些小东西真是活的?”一胖弟子惊讶道。   “是活的。”墨书叹口气,说道。   “那到底是什么呀?”小师妹摸着鼻子转着眼珠子思索着问道。   “尚不清楚,也许得等孩子们长大了再……”墨书刚说一半,便被打断了。   “莫舒,帮为师给孩子裁身衣物。”   墨书一惊,回头看向师父,见师父还是那张老脸,不知为何心里放松了些。   “裁衣服?那可得让女子院来做啊?”小师妹疑惑:“师父还真是甚么都让墨书师兄亲力亲为。”   墨书回头看小师妹,笑道:“那便让我来做吧。”   一个师弟瞥了眼屋外正和人笑闹的册歆,冷笑一声,回过头来皱眉对墨书道:“师兄你呀,就是太好欺负。本来廉倾师兄受伤就不是咱们这边人的过失,凭啥要你去配药?还要你照顾廉倾师兄?”   墨书闻言,转头看了眼小师妹,小师妹见他瞥自己,急忙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不远处的姐妹们。   “咱们师出同门,不能因为一点小争执就互生嫌隙。你们啊,以后也是要升正一阶的人,可得明白事理。”墨书趁机教育这些师弟们。   “师兄说的是……”众人低头认错。   “行了,都各自准备下堂课吧。”墨书挥手让师弟们散开,自己收拾了课本,就往女子院那边走去。   墨书刚转进女子院,就差点撞到一个人。   “啊!是莫哥哥!”   墨书听声音判断对方是女子,便低头伸手扶了那人一把。   “霞薇?你怎在此?有何要紧事找苍勿师叔么?”墨书温柔笑问这人。   这人名为凤霞薇,是苍勿(原名凤卿沧)的女儿,平日里极少与元真道门人来往,一直在山下小村庄里居住。生得甜美可人,性子也温柔似水。却是武功高手,尤其擅长打猎。   “我、我一日上山打猎……不幸受了伤……”凤霞薇说着,面露羞涩。   “可是被人救了?事后那人,可还成了你心上人?”墨书笑问。   “……”凤霞薇咬了咬唇,点点头。   墨书对凤霞薇道:“师叔在西国,现在还回不来,你留书信给他吧。”   “嗯,我也正好回来住几日……以后远嫁,我就不能常回来了。”凤霞薇说罢,见墨书似乎有话,于是问道:“莫哥哥来女子院作何?”   “哦,是这样,本部来了两个新孩子,还是婴儿,没有合适他们穿的衣裳,我来取些布料给孩子们做衣服。”墨书回道。   “哪能让男子做女红?哥哥您给霞薇那几个孩子的身高身围,我替你做了罢!”凤霞薇笑道。   墨书想有人帮忙最好,毕竟他一个男子,也不擅长这种事。   两人一起进了女子院,找正一阶女门人拿到临时顶替的衣服,那是之前孩子们小时候穿过的。孩子衣服不需要特别量身定制,墨书挑了两件看着合适的,便带着走了。   但是想到要回师父房里,墨书心里又慌乱起来。   墨书抬头望了望天上,日轮明晃晃挂着呢,师父应该不会发疯?师父变成那样究竟是因为何事?墨书想着,不知不觉竟来到苍铸房前。   墨书见房门上挂着锁,知道师父不在,他见一旁还有弟子在打扫,便问弟子师父去何处了。   “师父去了后山冰窟,不知去作甚。师父说若墨书师兄您提前过来,就嘱咐您夜里再来或者……或者去冰窟找师父。”打扫的弟子说道。   墨书不愿夜里来,于是将布包交给弟子,转身前往冰窟。   这冰窟是弟子们冷静思过之处,若有人犯了错,大多会自愿进入冰窟冥思,这也是最轻的处罚了。当然,这冰窟也不止思过之用,夏天时也会有人取些冰窟寒冰出来,找些浆果榨汁,弄碎了冰和糖块混在一起吃。   墨书觉得师父一定是想拿些冰敷一下发热的脑子才进了冰窟。   后山冰窟附近此刻没有半个人,墨书打开冰窟大门,就见师父端正盘腿坐在冰床上闭眼冥思。   “弟子墨书,参见师父。师父,给孩子的衣服已经准备好了。”墨书见师父没有摘下面具,不由得松口气。   “好。”师父平静地应了一声。   “那徒儿先告退了。”墨书说完,等师父回应。   但苍铸却迟迟不应。   “师父?徒儿,先告退了?”墨书再次请示。   苍铸睁开眼,看向墨书。   “师父……”墨书深深作揖:“师父这般沉默,徒儿甚是担忧……”   “莫舒……”苍铸终于开口,声音里竟有一丝隐忍哭腔。   “师父,徒儿告退了,恕徒儿失礼。”墨书直起身,转身便走。   墨书关好冰窟大门,叹了口气。   他无法直面那样的师父,那不是他所熟悉的师父。自从摘下面具,自从抚养了那两个孩子之后,他的师父,就变了个模样。   那真是他师父么?若那个圆球能够变化成任何形态,那么它可能变成师父的模样么!   墨书细思极恐,赶忙拔腿往师父房间走去。   逾越便逾越罢!总比、总比放任师父愈来愈不正常,直到最后在别人面前发狂要强!那两个孩子,还有那一个圆球……一定要让他们离师父远一点! 第21章 第二十一篇、   墨书才将门锁打开一半,就听师弟们说那群小葱头又在温泉池边起了争执,这回参与争执的不仅苍铸的徒弟和苍勿的徒弟两拨人,还有其他师叔门下的弟子。   本来温泉池的分配就不太令人满意,经常有人因为分配问题互相看不顺眼。墨书的三师叔收了两个新弟子,还不太了解规矩,两人夜里巡逻,偶然间见有温泉池,就趁着没人的时候过来享受一番。恰巧今天轮到苍勿的弟子享受温泉池,几个孩子一来,见温泉池被人占了,一问那两个新弟子,竟然被堵了一句:公共地方谁瞧见谁占。气得当场要告诉长辈们。两个新弟子怕惹事,威胁孩子们不许说出去。那几个孩子平时和册歆走得近,学了册歆的流氓气,当然不吃这一套,还嘲讽了那两个新弟子。几个孩子年纪不大架势却不小,仗着资历老,就开始教训新人。新弟子不服气,毕竟已经在俗世接受了十数年“谁老谁说话有威信”的思维,自然与他们争辩起来。   几个弟子原本就这么吵着,吵到打算找师兄评理的时候,别的正一阶师父门下的弟子被吸引过来看热闹,那些素来看不惯三师叔苍瑾那副疯癫样的弟子们见三师叔的弟子和二师叔苍勿的弟子在“狗咬狗”,玩心大起也插嘴冷嘲热讽几句,立即引火烧身,被那两拨人拉入战局。   而苍铸那几个弟子原本与那几个孩子因为挖黑球那事起过争执,还留有旧怨,当下也帮着三师叔的弟子们和二师叔的弟子们吵了起来。   长祖“身体不适”,二师叔下山,三师叔闭关,如今闹出这档子事,当然是由长祖的大弟子墨书、苍勿二弟子廉倾和三师叔大弟子安迁主持大局。   安迁是最先到现场的,他一看现场一片混乱,顿时也不知所措,喊了几句没人愿意停下,就是使出狮吼功喝令也无济于事。   廉倾还伤着,加上他相貌生得年少稚嫩,自认也不是能够主持大局之人,当下也无法解决,只能默默去找师叔们帮忙。   墨书在师弟的带领下来到现场,二话不说直接揪出几个孩子往池子里一扔,将每个师叔以及自己师父门下的孩子都扔了一个下水,才大喝一声:“都给我自觉滚到水里去!抱头蹲下!”   众人被镇住了,几个胆小孩子自觉下水,蹲在水里瑟瑟发抖,其余人见墨书满眼怒意,被吓得一哆嗦,也纷纷走下水去,蹲在池子里一声不吭。   在师叔们来到之前,墨书基本镇住了这群孩子,开始按照规矩给予这些孩子们处罚。   “墨联,拿竹杖来。”墨书伸手。   “……竹……?”竹杖是比较轻的处罚工具,最轻是竹片,隔着衣服打着响,并不太疼。   “难道逼我用铁杖?”墨书抬眼,吓得墨联赶紧撒腿跑去拿东西。   师叔们被请过来,见墨书已经镇住场面,不由得会心相视一笑,心想墨书果然是长祖亲选人才,的确魄力不凡。   墨书手握竹杖,来回踱步,看着几个跪在水里的孩子。   “怎么回事?二师叔家的弟子先说。”墨书平日里脾气温和,关键时刻一生气,却谁都惹他不起。   “今天本应是师父门下弟子享受温泉池……但这两个三师叔门下的……欺负我们年纪小,就不听我们说规矩……还威胁我们要打我们……”那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弟子说道。   “你们几个,回去把门规抄写百遍,跪在大堂门口抄。”墨书这番话却是对二师叔门下两个弟子说的。   “你……!”册歆从人群里站出来,张口替师弟们鸣不平:“墨书师兄,你这惩罚有失偏颇吧?不会是在公报私仇吧!”   墨书回头,冷冷一眼瞥过去。册歆被这眼神看得一哆嗦,闭上嘴后退半步,却仍死死盯着墨书,眼里满是愤怒和不甘。   “你们,怎么回事,说。”墨书转过身不再看册歆,挥起竹杖,直接抽在三师叔弟子背上。   “弟子知错……是弟子不懂门规,私占了公用池……”两个新弟子很是识相,赶紧低头认错。   “威胁师兄一事是真是假?”墨书冷冷问道。   “是真……弟子真不知那俩孩子是师兄……还以为只是两个调皮孩子……”一个弟子回道。   “入门多久?”墨书接着问。   “十日不到……”弟子们颔首回道。   墨书回头去看三师叔,却见三师叔这疯癫汉子,举着酒壶若无其事地喝酒。他原本在闭关,却因为听闻墨书发怒而出来看戏。   “你们回去收拾东西。墨联,等他们收拾完了,送他们下山去。”墨书淡淡道。   众人闻言大惊。   “这!师侄你这是要逾越么!”墨书的四师叔惊道,欲上前阻止,却被人暗中拉了一把。   “门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写着,入门弟子如不遵守规矩,犯下重错,直接驱逐。”墨书冷着脸,那张清秀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不容辩驳的严肃。   “师兄!我们知错了!求您不要赶我们走!”两个弟子跪着哭道。   苍勿门下两个只被罚抄规矩的弟子惊讶地听着墨书说话,愣了一会儿仍听不到师叔们再出声求情,这才顺从地俯下身去,趴在水里瑟瑟发抖。   “闭嘴。”墨书一竹杖抽在水面上,抽得水花四溅。   三师叔苍瑾仍旧在喝酒,似是对这一切漠不关心。   墨书再看自己那几个同门。   “翻旧账来了,是么?”   几个同门听着墨书那冰冷语气,深吸一口气不知如何回答,最终还是那胖师弟辩道:“册歆带的那几个孩子什么德行师兄您看不清切么?不过比新弟子多了几年资历就仗势欺人飞扬跋扈,俗世里谁年纪大谁该受尊敬是常理,不怪那两个新弟子反而威胁二师叔门下这两个孩子,他俩哪有孩子样?分明是个小大人!什么翻旧账,我们之间就算是没有旧账,迟早也跟这群人翻脸!”   另一名弟子接道:“师兄,您看着廉肖长大的,知道他原来多温顺,看看他现在这样!我都替二师叔心疼他!”那名弟子说的正是此次闹事的苍勿门下弟子之一。   另外几名弟子抬起头,忍着话,睁着泪眼满面期待地看着墨书。   “你们呢?”墨书看向另外几个孩子。   “我承认翻旧账。把对册歆的气撒到这几个孩子身上是我不对。罚我罢!”四师叔门下弟子低头认错。   “册歆带头挖黑球被你们抓住那会儿我没参与,但我知道,要是可以,我也会上去拍他一巴掌!对,我说了,今天我就全说了吧!我讨厌册歆!我一点都不想和他好好相处!”年纪较小的孩子甚至边说边哭:“赶我走也好……我不想见他!他欺负人……背后骂墨书师兄你娘娘腔……说长祖不作为……说长祖不该把位置给墨书师兄您!”   一直以来支持墨书的弟子们一愣,齐齐看向册歆。众人除了惊讶册歆竟然在背后说墨书坏话,还惊讶墨书此人怎会被称娘娘腔?墨书那低沉嗓音那身结实肌肉可是男人味十足啊!只不过他脸长得清秀性格温润了些,平时穿着道袍还真看不出身材,一般人会从脸部判断他身材纤瘦,除脸和性格之外能从哪里觉得他娘娘腔???这种刻意抹黑可真是过分了!   “既然你们都挑明了说!那我还怕甚么!册歆!那日打在廉倾师兄胸口那一掌!是你所为吧!普通人推搡哪会下重手用内功!你解释也没用!你就是故意伤害别人才出手这么重!”墨书的小师妹站出来,指着册歆的鼻子大骂:“畜生!谁在暗地里拉帮结派挑拨离间!你最清楚!”   现场顿时乱了,弟子们交头接耳,各种眼神射向册歆:不解、愤怒、嫌恶、嘲讽……矛盾从几个孩子,转移到册歆身上。   册歆面色铁青,头上渗出细密汗珠,任由几个师兄抓住他,咬着牙一言不发。   “等二师叔回来再处置他。”墨书回头,对剩下的几个弟子说道:“和他们一样,抄门规百遍,跪在大堂门口抄,没抄完不许起来。”   墨书丢下竹杖,大步流星离开现场,几个和他交好的师兄弟围上去想要劝他,却被他拒绝。   墨书还有事要做,要继续去师父房里,把那几个孩子抱出来,送到山下去,或者先放在别处。   人们都聚集在温泉池那边,没人打扰长祖,更无人近来长祖房间附近。   但此时,长祖房门却大开。   墨书见状赶紧进房,拨开床帘,只见那两个孩子居然少了一个!那银发孩子不见了!倒是那肉色圆球还在。   墨书赶紧低头四处寻找,不经意间转头,却见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孩子站在房内,躲在门后,怯怯看着他。   那孩子一头银发,应该是那失踪的孩子。   “孩子,你……”墨书走近那孩子,伸手想去抱他,却被身边人打断了动作。   “莫舒……你在我房里作甚?”   “师父!”墨书急忙站直,见师父面露疑惑地看着他,也不知如何解释,想了许久才说:“师父,我、我怀疑……”   苍铸将房门关上,栓上门闸,笑道:“辛苦了,为师这几日……身体不适,还是你帮为师主持大局……刚才是孩子们又为温泉池分配而起争执了吧?”   墨书见苍铸伸手摸脸,并且还掀开面具一角,急忙摁住师父那只手,摇头道:“师父您忙,徒儿还有事……”   苍铸停下手上动作,笑问:“还有何事?不陪着为师么?”   墨书摇头:“徒儿哪敢?师父若是再……”   苍铸低头,苦笑道:“为师难道真不如红舫那些头牌么?是伺候得你不够舒服?”   墨书低头,咬咬牙,猛地拔出腰间匕首,抵住苍铸咽喉,瞪目竖眉厉声道:“师父!不,你到底是谁!为何假扮我师父!”   苍铸一愣,摇头苦笑道:“是我……我便是苍铸没错……莫舒,无人替代我……只是我一直藏着对你的心意……我知这是不伦,必须将其藏着……可是最近,最近我再也藏不住这情愫!”   墨书不信,他听过某些妖怪化成人形,会与人非常相似,甚至没有破绽。   “我原名莫添蕴,你是我同族朋友之子。我们为了避难,来到这个国家。莫舒,你小时候最爱灯会,为师经常带你去看,你最爱兔子灯,为师还给你买过一只红兔子,但那只兔子被你不小心脱了手,掉河里了,为师想再给你买,你却不要。”苍铸说起往事,勾起墨书回忆。   “那日为师穿的,正是你这身白衣。是为师私心,将自己穿过的衣裳留给你穿上。若是化形怪,只能通过你的记忆来骗你,但真人不一样,你可以看看,衣摆下方绣了个蕴字,我想你不知道吧。”苍铸笑道。   墨书掀起衣摆,的确找到一个银色丝线绣的“蕴”字。若不是苍铸提起,他肯定没注意。   “师父……”墨书红了眼眶,不仅因为往事,还因为自己不知应该如何面对师父。   “陪陪为师吧……”苍铸伸手去摸墨书衣襟,却被推开。   墨书不愿再待在屋子里,他转过身,飞快打开门闸,背对师父说:“师父您歇着,徒儿还有事。那个,师父,您变成这样可能与那个黑色圆球里出来的东西有关。还是离他们远点的好。”墨书说罢,拉开门走了出去。   苍铸独自待在屋里,低头看那个已经长到三四岁的银发孩童。   “墨书不是娘娘腔……”那孩童突然用稚嫩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苍铸蹲下,看着孩子,眼里满是怜爱,混了一丝疑惑。   “莫添蕴,喜欢莫舒。”孩子金色眼眸与苍铸黑色双眸对视,面无表情缓缓道:“所以,我也喜欢……”   这孩子的确邪气得很。   苍铸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不知何物从背后抱住!在他张嘴叫喊之前就被柔软物体堵住了嘴!   “攀傀,早上好。”孩子抬起头,笑着朝苍铸身后的肉色物体说道。   “莫添蕴,喜欢被……那就,做吧。”孩子眼眸中毫无杂质,显得天真无邪。   苍铸背上那物体逐渐化形,依着苍铸身子,变成人样,却没有脸,只有一个成年男子体型。   那个金发孩子仍在睡着,还是婴儿模样,啧啧地吮着手指,睡得香甜。   墨书知道自己不该在夜间去看师父,但他忍不住,结果还是去了师父房间门前。他正想敲门,就被人打扰了。   站在他身后的是不得已出关的三师叔苍瑾。   “想着你这时间不在,会去哪儿呢?”苍瑾举起酒壶,笑道:“墨书,真好样的啊,赶走我两个徒儿……”   墨书以为三师叔是来兴师问罪,心有不悦,但还是强压下来,正想开口,却被三师叔开口打断:“那两个孩子演技如何?可逼得册歆那小狐狸露出尾巴了吧?”   “演技?”墨书听不明白。   “你真当那是我徒儿么?我可是,不收十多岁孩子的啊。”苍瑾打了个酒嗝,笑道。“你很好,墨书,很好,大师兄真没看错了你,呵呵,二师兄也不合适当长祖,他弟子,啧,更不合适。”   墨书看着三师叔一边喝酒一边念念叨叨。   “苍勿没跟你说么?你师父,遇到的劫,是,嗝!情劫!唉……但还有一劫,致命一劫,却不是他直接……嗯……谁知道会有这种事呢?你师叔啊,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手下几个怎么样,他心里和明镜似的……但他贼,贼懂么?”三师叔用酒壶壶嘴戳墨书胸口,皱着脸说:“贼得很!他不想揽自己身上的事,千方百计推给别人,哪像我……”苍瑾说着,喝了一口酒。   墨书想到了借刀杀人。二师叔心里难道不宠册歆?   “所以他走了,下山去,到时候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墨书啊,师叔们都明白,你好好对廉倾,那孩子,可喜欢你。”苍瑾笑道。   “我不想利用别人的感情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师叔,感谢您这一番话。这长祖之位,不该是我的,我还是会交给二师叔。”墨书拱手道。   “唉,你这孩子,傻,不愧是大师兄带出来的,傻得很……”苍瑾摇摇头,叹了口气,接道:“记住了,有些人,不是你留他一命,他就会感激你的。那一掌,打在廉倾身上,到底是有心还是有意,你自己想清楚。”苍瑾说完便走了,留下墨书一人站在那儿。   有心和有意?不都一样么?也就是说册歆是真想伤人?可他伤人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   虽说墨书心软仁慈,但他不会对所有人都仁慈。如果册歆触到墨书的底线,他不会再忍册歆分毫。   墨书敲响师父房门,房门没有上锁,师父应该是在里边,却不知为何久久未出来应门。墨书等了一会儿,敲了几次门都没有人回应,心中暗想是否师父不在房里却忘了锁门。可这会儿师父能去哪儿呢?   墨书转过身去,正想离开,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莫添蕴喜欢莫舒,想要和莫舒拜天地。”   墨书只听背后传来稚嫩童声,说着令他后背寒毛倒竖的话。他急忙回头看。   却只见……   师父房门口,站着一个身材像极了师父,却浑身光裸无毛的无脸人……   “莫舒,喜欢为师么?”苍铸低沉而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那无脸人体内传出。 第22章 第二十二篇、   “师父!”墨书拔出长剑,刺向那无脸人,一边大声呼唤他的师父。   那无脸人反应极其迅捷,在长剑碰到他之前,已经退到一旁。墨书一剑落空,也不敢与那人缠斗,急忙踏入房间,只见师父仰面躺在床上,四肢摊开,身上未着寸缕,连面具也被剥下。   “师父!”墨书也顾不上害羞,自觉忽略师父身上那些欢好痕迹,疾步抢上前,为师父盖上毯子,眼珠一转瞥向那两个孩子,金发孩子还在沉睡,那银发孩子仍是三四岁模样,正盘腿坐在床上,笑盈盈地看着墨书。   “你们究竟……”墨书来不及细问,一把抱起昏迷的师父,几步带着师父跑出房门,见那无脸人仍呆呆站在门口,一咬牙,用力将无脸人推进房中,双手抓着门把手,猛地将门关上,随后锁上门锁。   墨书没发现,册歆就躲在不远处,见墨书从长祖房里带出来一陌生男子,那男子还生得俊美无双,心中不由得猜测男子是何人。   墨书背起苍铸,回了自己房间,将门死死关上。   将人放下后,墨书才松了口气,找出件衣服准备为师父换上,他顺手翻了翻那几件白袍,见衣摆下方果然都绣着蕴字。墨书将衣服给师父穿上,果然正好合适师父的身材。   “莫舒……”苍铸悠悠转醒,见自己被徒弟救了,不由得松口气。   “师父……这究竟是……?”墨书坐在床边,看着师父还有些倦意的面庞,不由一阵心疼。   “那攀傀是邪物……触摸他们之后,为师就……就控制不住自己……”苍铸偏过头去,将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   墨书见师父嘴唇干涩,连忙倒了杯水,扶着师父坐起,喂他喝下。   苍铸感激地看着墨书,柔声道:“徒儿,为师……为师对不住你……”   墨书摇头,明明吃亏的是师父,自己不过是爽了一把。但他如今想来,觉得自己自制力不该那么差。而一向禁欲的师父却在那日直接失控,一定是受了那几个小怪物影响。师父都不能自控,更别提他这个当徒弟的了,这错误怨不得他俩,要怪就怪那两个孩子吧……   “离他们远些,为师便觉得稍微冷静了……但那两个孩子一直在呼唤我,我、我不得不回去……”苍铸挣扎着想要下床,被墨书及时拦住。   “师父,且先歇着。明日我去处理那对孩子……”墨书安慰师父,但他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做。   墨书扶着师父躺下,打算在一边圆桌上趴一宿,却被苍铸拉住了衣袖。   “莫舒,我那时所说,全是真话……元真道门人一向不为世俗所束缚,你也知晓这一点。为何……为何不接受我?是觉得我……”苍铸脱下面具时与戴上面具时似乎是不同的人,无论相貌还是性格,都与墨书所认识的相差千万里。   墨书摇头道:“我无法接受一个、从我养父与师父的身份,变成一个对我有情-欲的人。若非要我接受,那也得给我点时间。”墨书忘不了师父那晚动情时放肆地喊他“丈夫、夫君”时的面容,那简直不像一个男子,更像是一个吃了春情散而失控的风尘女子。   这样的师父,令墨书觉得恶心。   “莫舒,你眼里藏不住情绪……我已经不配为你师父了,与我绝断吧……”   直到听到苍铸这番话,墨书才回过神来。   他师父确实是爱他,但所有一切疯狂行为或许是受了攀傀影响,师父不应受到指责。更不应该为此负担责任啊!   “师父……对不住你的,是我。”墨书走回师父身边,轻抚师父青丝,帮他把头发梳理整齐,笑道:“师父,若这一切真是攀傀所为,那你我应该忘掉那日所发生之事。您依旧是元真道长祖,我依旧是您徒儿。”   苍铸闭上眼,咬紧了唇,微微点头。   “师父您睡,我出去,练会儿功夫。”墨书安抚师父躺下后,转身离开房间。或许只有忙碌,才能让他忘记这些烦恼。   墨书走到练功场,随手拔了一杆银-枪便舞,挑刺挥扫,枪尖折射出点点星光,在夜空中划出繁乱银线。   墨书练到中途,索性扔了道袍除去上衣,咬紧牙关,全神贯注地练武,不知疲倦似的耍了一套又一套枪法。   只有体力活能够中断大脑思考。墨书脑子里渐渐被枪法占据了思想,顾不上去想那些儿女情长人间世俗。   墨书放下枪,身上早已汗水淋漓,头上汗珠顺着他散落的发丝滑下,顺着他肌肉间的沟壑蜿蜒下滑。一旦停下,那些不知名情绪再次涌上他的脑海,墨书只能换另一样更重的武器,他双眼在武器架上巡了一圈,目光定在重型武器架上,毫不犹豫地走过去,双手抓起一把大锤长柄,抡舞起来。   墨书没发现,一个人影安静站在角落里面对着他,却没有目光朝墨书射去。   因为这是个无脸人。他没有眼睛。   墨书放下重锤,真正感到筋疲力竭,正抬眼四顾,放松身体时,才发现角落里那人。   “你……”墨书唤了一声,握紧大锤,后退一步,戒备地看着那人。   那无脸人在墨书的目光中走出来,抓住银-枪枪杆。墨书警惕地看着无脸人,却见无脸人竟当着他面,耍起了银-枪!   无脸人一招一式均学着墨书来,包括墨书对枪法的改进。墨书看着他,仿佛在看自己重演刚才练习枪法的情景。几套枪法耍完,那无脸人缓缓朝墨书走来,拖着长-枪,一步一摇地走,似乎并不是很会走路。   令墨书惊恐的不仅无脸人学习能力之强,还有墨书明明记得自己将无脸人连同那两个孩子一起关进屋里了!是谁打开了门放他们出来?!   若不是无脸人自己开了门,那一定是有家贼进了元真道本部!可那贼会是谁?   其实开门的,正是册歆。但他用□□撬开门锁之后却发现房内没有半个人影,就连床上的孩子也不见了。   册歆虽然知道不会有人趁夜里来抓他,但他还是为以防万一,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锁好了门,跑回弟子房去了。   墨书看着无脸人,见他在自己面前停下,似乎并不想对他出手。   墨书不知着了什么魔,松手丢下大锤,那无脸人面上忽的裂开一道裂痕,窜出一条鲜红色长舌,卷起锤柄,猛地一收绷直了长舌,将大锤拖过去,用手抓住锤柄,另一手丢下银-枪,直到双手抓稳了大锤,长舌才从锤柄上松开,如蛇入窝般快速缩回裂缝里,裂缝一闭,瞬间再也看不出无脸人面上发生过何变化。   就这样,墨书看着无脸人又舞了一会儿大锤,最后学着他将大锤丢在地上,转身便走。   墨书摸不清这无脸人究竟有无智慧,是听从何人之命行事?   墨书不敢多想,他收拾了武器,将袍子搭在手臂上,返回自己房前,就见那银发孩子抱着金发婴儿,呆站在门前,无脸人明明朝另一方向走,此刻却站在银发孩子身边,像个忠诚护卫。   银发孩子一见墨书来了,咧开一个天真笑容喊道:“饿!”   就算这两个孩子是祸物,墨书也不忍心下手。   “吃的!”银发孩子指了指房门。   墨书摇头,从一旁储仓里翻出来一些浆果,递给银发孩子。银发孩子接过浆果,舔了舔,张嘴咬一口。   “好吃!”银发孩子咀嚼着浆果笑盈盈道。   墨书松了口气,看来银发孩子能吃浆果,那便能让他像个人类那般活着。墨书正准备去厨房调一些米糊给金发婴儿,却感觉房门内站着人,紧接着,门就被打开了。   此刻在墨书房里的也只有苍铸一人了。   银发孩子见苍铸开了门,急忙抱着婴儿过去,把婴儿托举起来。   “饿了!”银发孩子对苍铸说道,面上满是笑意。   苍铸惊讶地看着银发孩子带着婴儿来找他喂食,心中那份不该有的父爱又被唤醒。他抱起婴儿,叹了口气,转身进屋。   墨书来不及阻止师父,他只能跟着跟着进屋,见无脸人和银发孩子也吃着浆果跟进来,转身将门关上。   墨书知道师父有白-液,但他是第一次见师父给孩子喂食。   “师父……您这是养虎为患……”墨书摇头说道。   “……”苍铸喂完了孩子,将婴儿捧给银发孩子,就这么敞开胸膛,任胸口留下一片水渍,抬头看向墨书,面带温柔与痴迷神情,看着墨书那结实却不过分突出的肌肉。   “莫添蕴,喜欢莫舒,嘻嘻,喜欢被莫舒摸摸。”银发孩子笑着,抱紧了婴儿,看着墨书,却又露出疑惑表情:“莫舒,喜欢莫添蕴,不是一样的喜欢。好奇怪,好奇怪……”   “不奇怪,爱,和喜欢,前一个更深情。我对他是爱,他对我……”苍铸摇头,对那银发孩子说:“回去罢,回我屋里去。”苍铸说罢,拢了拢衣襟,回头看墨书,对他说道:“送我回去吧,这两个孩子不会伤我。”   墨书心想师父是睁眼说瞎话,却也没法,只能穿好衣服,送师父回房。   “师父……”墨书欲言又止,他并不清楚自己想对师父说些甚么,有很多话想说:关于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关于两个孩子,关于自己,关于那所谓的大限,关于长祖之位……等等。   “莫舒……莫再说了,为师怕会再让你难堪。你回去罢。”苍铸说罢,正想回房,心中却涌起一股冲动,他猛然回头,吻上墨书嘴唇。   这一吻,惊得墨书半天没反应过来。   “莫舒,是否能有一日,我能卸下这师父身份与你并肩一起,看看星星?”苍铸吻罢,说完这句话,才后退两步,打开房门锁,推门进了房间。   墨书愣愣看着房门关上,许久才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嘴唇。   小时候,墨书坐在苍铸怀里,被苍铸抱着,在看不见月亮的夜里抬头看天上。他师父告诉他:“天外有天,可谁都不知道天外是甚么天……你看看那些星星,它们是不是像日轮那样发光发热?天外是不是还有很多小日轮?我们是非常渺小的,坐在这里看天上,可以连着那些星星,画出一个图,或许在星星上,也有人,指着我们画画……莫舒,好奇么?因为人想要知道的东西太多太多,多到短短百年都不可能探寻出一个秘密,所以我们要努力活得更久更久……为师希望你以后,可以亲眼看看日轮是什么样,看看星星是什么样,看看天外天,是什么样……”   墨书带着回忆回到房里,看着师父躺过的地方,那里已经被抹平整,被褥也被整理过。师父那种体贴和温润,有时却会给人不留人情的感觉。可是墨书他为何会希望床上留下人形痕迹?是他也对师父怀有爱意么?墨书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床榻已凉,被窝里却还留着师父身上淡淡的香气。墨书爬上床,深吸一口,抱着被子,闭上眼睛。梦里是他师父,苍老的、年轻俊美的,轮流交替出现。墨书不知谁才是他师父,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师父了。   册歆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他看到的那惊为天人的男子到底是谁?为何会被墨书抱着?传说元真道内也有不老人,难不成那才是苍铸真面目?仔细想想,苍铸那张老脸,还真有些违和……可有哪个弟子敢盯着长祖的脸一直看呢?   “师兄!睡了么!”   那两个罚抄到深夜才回来的弟子推门进房。   册歆睁开眼,看着他俩:“怎么了?快歇着吧,明日是六师叔门下弟子的课,你们可别打瞌睡。”   “我们潜入长祖房间后边的院子,想抄近路回来,师兄,您猜我们看到什么了?”小个子弟子朝册歆挤眉弄眼。   册歆不耐烦,他脾气本来算不得多好,整日绷着的面具又被人揭了,根本没心思想那么多,他已经自顾不暇了。但听说是长祖房间那边发生的事,顿时打起精神来,怒喝道:“快说快说!别搞些神秘兮兮的!”   “墨书师兄和一个穿着他衣服的俊美男子亲嘴呢!那男子还进了长祖房里!”两个小孩子兴奋地挥舞着双手说道。   册歆惊得睁大了双眼。   或许苍铸正是因为不老,才会被选为长祖,而那英俊外表,才应该是长祖原貌!长祖便是墨书的师父,师父与徒儿亲嘴?!亲嘴?!那根本是!是不伦!   看到长祖亲吻墨书师兄的人当然不止那两个孩子,还有苍铸门下的弟子。他们自然能够从身形判断那人便是师父。这几个弟子是见二师叔手下弟子鬼鬼祟祟抄近路,怕他们捣乱才跟着他们绕了一段路回去,正好也看到了那番情景。   “师兄……师父真对墨书师兄是……那样的情愫么?”胖弟子问。   他师兄摇头:“此事莫要宣扬,若是那两个孩子口无遮拦说出去,一定要帮师父保守秘密!说实话,我也不觉得师父对墨书师兄有情是一件坏事。”   “怎么说?”胖师弟问。   “墨书师兄性子温润,相较师父又多了分霸气,武艺高强,医术也高超,下厨炒菜也好,上课讲授也好,全都拿手。呵,若不是师父是师父,还真是高攀了师兄呢!”师兄笑道。   “他们两人要在一起,只要师父与墨书师兄脱离关系不就可以了么?记不记得祖师爷说过要超脱世俗才能有所作为?”一旁的弟子插嘴道。   “墨书师兄那木疙瘩脑子可是同师父学了个十成十,我看他不会轻易跟师父断关系的。”胖师弟低头苦笑。   “那也就不能和师父谈感情了。”师兄叹气道。   然而第二日,墨书与一英俊男子在长祖房门前亲吻一事,就传得弟子们皆知。   “你怕是做梦看到了吧?”弟子们一早聚集在讲堂里,七嘴八舌讨论昨晚莫名听到的消息。   “我也怀疑自己是做梦……”   “可是我看到了……”   “啧,二师叔门下那两个小孩子的话你们也信?”   “我们是不信两个孩子胡诌,但是你们看,长祖门下那几个弟子刚才过来时面色铁青呢!不是生气,是又气,又尴尬!说不准是真的……”   此事当然是册歆搞的鬼。   他师父便擅长梦中传音,苍勿手下弟子都学过这一招,这一招可以快速令人相信某些事。   当然,梦中传音也非苍勿绝技,只是他比较擅长。   大弟子在长祖房门前与人接吻可是丑闻,怎能一夜之间传得人尽皆知?   墨书吃完早饭,来到讲堂便听见弟子们谈论这些事。在他面前,那些弟子肯定不敢再开口,全都安静翻书复习功课,准备接受墨书提问。   墨书把书往桌上一放,问:“刚才你们,在说些甚么?”   台下弟子们噤若寒蝉。但神情各异,多是心虚皱眉,眼神闪烁。   “我深夜在师父房前与一英俊男子亲吻?”墨书挑眉。   众人深吸一口气。   “承蒙哪位弟子厚爱,给我意-淫了这一段风花雪月,我也想谈恋爱。但现在不是时候。提问!把书翻到三十二页!”墨书话毕,台下响起书页翻动声。   众人好不容易挨到下课,等墨书走开,才松口气道:“我就说是假的!”   众人纷纷附和。   谁知道……   “你们看!那人!那人是……!”   众人听到惊呼,从教室里一涌而出,众人只见一英俊男子身着白衣,宛若神仙下凡般的外貌,剑眉皓目,英气中含着些许柔润。   男子走向呆愣的墨书,给墨书献上一吻。   “师兄,早好。”男子声音沙哑,似乎含着些许情-欲。   墨书睁大了双眼,看向那男子,咬牙将那声称呼咽下。   “你们说的便是在下,在下墨蕴,正是长祖新收门徒,请各位师兄师姐,多多指教。”男子朝众人弯腰鞠躬,温润地笑着。   众人松口气,对那“丑闻”心里有了个底,心道原来师兄是被人缠上了,为了保护那新师弟才如此隐藏真相,师兄人真好……   而墨书此时却提起了心眼!   面前人是莫添蕴,也是他师父没错!那他师父又该何时出现!一个谎言背后,必然有无数谎言支撑,每一个谎言都必须足够完美。 第23章 第二十三篇、   就这样过去数日。长祖借口身体不适,一直在卧房修养,整日闭门不出。   这几日,弟子们发现,墨蕴非常黏墨书。   弟子们也发现,墨书面对墨蕴时更多是尴尬和不安。   册歆见计划失败,便想潜入长祖卧房,探寻长祖更多秘密,却被墨蕴抓住了手腕,拦在长祖房门前。   “册歆,你叫册歆对么?”墨蕴看着册歆双眼,面色严肃目光凌厉,让册歆倍感不安。   “算辈分你该是我师弟,怎可如此逾越?”册歆壮着胆子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册歆,那夜我看到你鬼鬼祟祟躲在房门口,你看到了,是么?”墨蕴低头,凑近了册歆,鼻尖差点碰到册歆面颊。   册歆还未来得及反驳,忽觉头脑一阵发晕,等他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寝室床上了。然而他忘了,自己怎么了,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全都记不得。只有手臂上一道划痕提醒他,他受了伤。   墨蕴打开长祖房门,转身把门关上,掀开床帘。床上躺着与他面目一模一样之人。这人,便是真正的苍铸,真正的莫添蕴。   “莫添蕴,这是你的选择,如今也没有后悔余地,直到你完成任务,我都不对放过你。”墨蕴发出的是另一个人的声音,但这句话发音非常奇怪,明明是一个人在说话,却好似是从声线相近的人声音里各自取一部分拼接而成的语音。   “……攀傀……你究竟……”苍铸缓缓睁开眼,看向那与他一模一样之人。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拿到手。”墨蕴面上慢慢模糊,渐渐变为墨书的模样。   “不……”苍铸闭上双眼,此刻却动弹不得。   那银发孩子抱着金发婴儿在一旁看着,晃荡着腿,啃着瓜子,仿佛在等待一场好戏开演。他还是三四岁模样,可智力有多高了呢?谁知道。   苍铸被贯穿时,脑子里想的却不是死去,他一遍遍想起那夜真正与他云雨的弟子:莫舒。他被冲撞得神智模糊了,抬眼看上他身上之人。   “莫舒……给、给我……”苍铸丢弃了一切,包括矜持,包括尊严,包括一直以来给自己的束缚,伸手去拥抱身上之人。明明在他身上的并不是人,只是一个可以化形为别人的怪物……   但他却,切切实实感受到莫舒的气味、莫舒的温度……   今日轮到苍铸门下的弟子享受温泉池。   因为苍铸收了女弟子,所以众人泡澡的时间也被分为男性专用和女性专用而大大缩短。不过苍铸门下的弟子们对此并没有怨言。   墨书难得想泡泡温泉,他带着木盆,冲干净身子,来到温泉池旁。   众弟子见墨书过来,纷纷起身撤退。虽是对师兄敬意使他们赶紧将位置让出来,却让墨书觉得无甚必要这么拘谨。苍铸教育弟子知书识礼,弟子们本身性格也温顺,不需要特别强调些礼仪,他们也能够自然对长辈毕恭毕敬。   墨书叫不回那些弟子,叹口气,只能安心接受师弟们的好意。   就在墨书享受温泉时,他的几个师弟趁他松懈,跑去找册歆麻烦。   廉倾在那日早课时帮师叔打理书册,自然也听到了那些传言。他伤还未愈,这下更是感觉那伤疼到了心里。廉倾为人是有些弱气,不如他大师兄来得严肃,却也是个聪明人。他仔细想,还有谁半夜回来,会刻意从长祖后院经过。左思右想,也只有那些罚抄到深夜的小孩子们了。   那几人恰巧都是册歆房里的同寝。   廉倾打开册歆的房门,见册歆和几个小师弟正在睡觉,便伸手将几人推醒,正想询问,忽听到门外有人怒喝:“你们几个小鬼头真是好样的!竟敢散播长祖房门口的闲话?活腻了?”   那两个孩子一惊,翻身坐起来,看向门外,见是苍铸门下弟子过来问罪,不由得害怕起来。   “我们墨书师兄喜欢谁,和谁亲嘴,在哪亲的,也不由你们低阶门人来说道!”小师妹怒喝,瞪圆了的杏目中快喷出火来。   “啧,说我们散播闲话,也得有个确实证据。”册歆悠悠从床上坐起,看着众人冷笑道。   “多人夜里听到闲话,必然是受梦中传音影响,能够影响好几人,那功夫可不简单,这两个从长祖后院经过的孩子肯定办不到。他们若可能将这话外传给其他人,那么这人就只有你一个了,册歆。”墨联看向册歆,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廉倾也看着册歆,眼里的疑惑逐渐变成愤怒。   “册歆,你有何争辩?”廉倾质问。他原本觉得这个师弟即便有些高傲,也是聪明使然,为人还算有礼,也认真刻苦。如今却越看越觉得此人心术不正。   “那你们有我使用过梦中传音的证据么?”册歆笑问。   众人目前只是推测,而且这梦中传音用过之后根本无迹可寻……   “你便是看中梦中传音不留痕迹才……哼!说不得中你痛处!那就等二师叔回来再打你!”小师妹气得跳脚,犯人明明就在眼前,却抓不住他。   “或许是谁听了墙角,把这话别了去?还有,几位师兄怎么知道我这房里两个师弟经过长祖房门口?既然都看到了,那你们……也脱不得干系吧?”册歆撇撇嘴。   小师妹指着册歆鼻子,正想开骂,却被师兄捂住嘴,示意她小声,别引来麻烦。   “梦中传音并不止一人会,也不止我师父会,不是么?”册歆继续引导别人想其他可能性。   “少来这一套!别想引开我们注意!”墨联作为这群人中岁数最长之人,听册歆如此泼别人脏水,也不由得来气,他皱眉道:“今日是我准备不周就来找你,有本事你给我等着!”说着便带人离开,准备先收集些线索再来找册歆对峙。   那几个弟子走后,册歆抓住廉倾衣摆,哭丧着脸问:“我承认气急了会说人坏话,这点我一定改正,但是师兄!我真是那种无耻之徒么!?求您明鉴!”   廉倾其实不愿意怀疑同门,却也被这一切弄晕了头脑。他拍拍脑门,让册歆好好因为说别人坏话的行为进行反省,才走出房门。这几天他必须盯紧册歆,免得这小子惹麻烦,否则他不好向师父和大师兄交代。   苍铸那几个弟子故意路过温泉池,却远远看到几个师叔朝温泉池那边走去,他们出于好奇,偷偷跟过去看。   墨书正泡在池子里,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不知不觉泡得太久,直到几个师叔找他说话,他才想着要起来。   “师侄,这几日真是辛苦你了。”四师叔身宽体胖,性格稳重,他找人说什么事情,一般都是重要之事,墨书不敢怠慢,连忙穿了衣服起来作揖道:“师叔过奖,这是弟子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三师叔喝着酒,摇着头,念着不明意义的打油诗。墨书没细听。   “这几日大师兄身体抱恙,可能与那两个孩子有关。当初他抱养你回来,也是连续半年多看起来病恹恹的。这倒无甚大事。”四师叔和苍铸走得近,知道苍铸身体情况。   “但你师父,可不止给孩子喂食才导致这副模样。长祖要是有什么状况,可得跟我们说。大师兄那家伙,呵,脸皮薄得很,以为藏着掩着,我们这些师弟就不知道他不舒服了。等你二师叔回来,再处理他手下那个小祸精。”三师叔用酒壶壶嘴戳戳墨书胸口,笑道:“你倒是快点继任吧!他那时就无事一身轻,爱怎样做,都随他心意咯!啧啧,你也希望你师父潇洒快活些吧?”三师叔说罢,仰头喝了一口酒:“有情总被无情伤,木疙瘩脑袋最伤人!”   四师叔无奈,笑着拉走三师叔。   其实师叔们都明白,苍铸在此劫难开始的时候,就已经不合适再担任长祖。   三师叔苍瑾举着酒壶,笑道:“谁不是为情所伤?除了老五老六,便是二师兄和你我,你胖成这样,不是为了那人?可你我也知道,我们是何身份他们是何身份?如今要寻一个同类太难,真是太难!”   “错就错在师兄收了莫舒为徒。唉,师兄您说,我们可有必要逼着那孩子上任?”四师叔苦笑。   三师叔摇头:“逼不得,二师兄试过,那日他与师侄谈过,不也……碰了钉子还被莫舒把球踢回来了么?”   墨书等师叔们走远之后,才收拾了东西回房间。但他决定先去看看师父。   墨书敲了敲房门,听到师父应一声请进,才推门而入。   苍铸坐在桌前,独自喝酒,墨书看师父眼神已经迷离,不由得伸手拦住师父。   “就算我不愿,也不得不接受这一切……莫舒,答应我,答应我,带他们下山,不要再回来,将这里封闭,去月落崖,永远不要回来……”苍铸眼神迷离,看着墨书,竟当着弟子之面落下泪来。   “师父……要走,也得跟您一起……”   墨书还未说完,便被苍铸伸手打断。“去,听话,带他们去月落崖,不要回这里……永远不要……”   “师父您为何不走?”墨书皱眉问。他心里猜测,师父会突然如此说,是因为师父将在这里迎来之前二师叔所说的大限……或许自己这一走,就再没机会见到师父了……   “他们会越来越多……莫舒……我求你……带元真道除了我以外全部人走!我已经成为他们的傀儡!我必须留下,留下与他们同归于尽!”苍铸说罢,还未等墨书反应过来,便将他一把拉起,推到门外:“趁着他们出去觅食,你快让所有人走!现在!快走!”   墨书看着师父如此决绝,也不敢怠慢,立即去了师叔们房里。   众弟子被通知撤退,一个都不留,各自让师叔们带到山下,廉倾想留下陪墨书,但他现在是二师叔苍勿门下资历最老的弟子,他必须带头离开。   墨联告别了墨书,也带着师弟们离开。   墨书回到后院,见师父趴在地上,双手手掌撑着地面,垂着头,任由长发遮面,拖着双腿,缓缓向前爬行。   “师父……”墨书正想过去,却被人拉住了手臂!   墨书回头一看,站在他身后的竟然是二师叔!   “攀傀,休再对我师兄无礼!变回你原型!”苍勿抽出长剑,直指地上那人。   墨书惊讶地看着“师父”双臂伸长变细,双腿往前迈,整个人像只巨型蜘蛛一般趴伏在地上……   “更多……”“师父”抬起头,墨书却看到一张被剥了皮的脸,脸上双眼眼球突出,一张嘴,满口横生的獠牙甚是骇人。   但那东西却没有朝他们进行攻击,而是退到房里。   “攀傀,我已知你需要甚么,当然可以,但现在不是时候。”苍勿竟然与攀傀沟通起来!   苍铸从屋里出来,面色惨白,散着发,衣衫有些凌乱,扶着墙,张张嘴,却吐出一口墨书听不懂的话语……   苍勿皱眉,也用那种怪异语言回复。那种语言音调忽高忽低,时而尖细刺耳时而低沉到人耳几乎听不到,一句话里数个变调,听得人耳膜生疼头脑发昏。   “苍勿……听我一言,你练控尸之术,可以,但……不要尝试未知力量!今日你愿与我合力将攀傀终结于此,我自十分感激,不然,为了避免你也成为其傀儡,我会……连你也一起杀……”苍铸拔出腰间长剑,他的左手却将长剑从他右手中夺去!   苍勿和墨书睁大了眼,看着苍铸另半边身体似乎不受苍铸自己控制地动起来。   “看来这便是我大限!莫舒,你走,我不再是你师父,我已不配是你师父!再过一会,我便会被攀傀完全占据身体,我不愿让你看到我变成那副模样……”苍铸回头对墨书笑道:“莫舒,我求你,离开这里……”苍铸笑容中的苦涩,让墨书几欲崩溃。   师父是真绝望了……   苍铸对墨书说罢,转头严肃地对自己师弟下命令:“师弟,这后院机关由你启动,带墨书下去之后,就拜托你结束这一切吧!”   “那个自燃机关?”苍勿皱眉道:“师兄,相信我,这并不是你大限之日……”   “够了!凤卿沧!这东西会让人变成欲物,就算我出去,也无法做人了!你无法想象那种屈辱!求你结束它!为了元真道弟子们,不要再试图将攀傀……”   苍铸朝苍勿吼着,可他刚说了一半,却猛然停住了。   “……”苍勿眼睁睁看着苍铸跪在地上,垂下头去,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失去牵线控制的木偶,直挺挺跪在地上。他身后则站着那个“攀傀”,长着与苍铸一模一样的脸,笑盈盈地,看着两人。   “更多的,守护者……左,和,右的,守护者……”攀傀那张脸似乎是假的,嘴唇未动,苍铸的声音从他体内发出。   攀傀伸出手,捏住苍铸后颈,将他缓缓从地上拎起,另一只手朝他下半身探去。   “不要看……”苍铸只能发出微弱声音,他发丝散乱着黏在面上,额头上已满是汗水。   “喜欢,莫添蕴,从,下面,种植,更多,增殖……更多。”攀傀持续地用苍铸的声音说着意义不明的话,面上微笑不减,令墨书和苍勿背后开始发寒。   墨书几步上前,苍勿没能拉住他,眼睁睁看着他扑向攀傀,抓住攀傀的手臂。   “放了我师父!求你了!求你了!”墨书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这怪物是他无法掌控的,要和这怪物打起来,他一定没有半分胜算!因为连师父都……   “莫舒,喜欢,莫添蕴,么?”攀傀还是直直看着前方,一字一顿地问墨书。   “喜欢……我喜欢师父……”墨书低下头,为了救师父,只能疯狂地点头。   “不是师父,是,莫添蕴。”攀傀说道。   “是……我喜欢,喜欢莫添蕴……”墨书终于承认自己的感情,可是承认又有何用?承认就能救他师父了么?!   “不,不是,喜欢,是,爱……莫舒,爱,莫添蕴,么?”   攀傀的问题让墨书无法回答,但他此刻除了点头,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他也不知道,攀傀问他这些问题,究竟是要作甚么!   苍铸被抓紧了后颈,只能斜眼看向自己最心爱的大弟子,也是他深藏心里的最爱之人,他心疼墨书,却无法开口说话,就连求攀傀放过弟子,也办不到。   “我爱他……我爱他!行么?可以了么?你还想作甚么?攀傀……我求你,放了他吧……”墨书第一次如此无力,他抱着攀傀的手臂,低着头,一遍遍恳求。   苍勿转过头去,耳中听着师侄那无力的求情,闭上眼,咬紧了牙关。他不知自己还能为师兄作甚么。   “莫舒,是否能有一日,我能卸下这师父身份与你并肩一起,看看星星?”   墨书听到这句话,猛地抬起头,却见攀傀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苍铸,安静地站到一旁,一遍遍地重复那晚苍铸亲吻墨书之后说过的话。   墨书不敢再听,急忙抱起师父,抬头看了苍勿一眼,将师父背起,拔腿往后山跑去!   苍勿见墨书离开,急忙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攀傀此时安静站在原地,仿佛只是一座雕像。他谁都没有追,他身边那个银发孩子,抱着金发婴儿,和他一起安静地站着。   元真道众人撤退到山下,廉倾远远看到自己师父跑来,正想挥手招呼师父,却听得一声巨响,仿佛是什么东西炸开了,山顶轰地升起一片火光……   接二连三的爆-炸响彻山巅,众弟子眼睁睁看着本部,就这样陷入一片火光中。   “师父!长祖和墨书师兄他们还没……”廉倾刚开口,就被苍勿打断。   “都跪下。”   众人不敢反抗,齐齐跪在山下,抬头看向山顶。   小师妹没忍住哭了起来,接着,几个与墨书交好的孩子也哭了,哭声被爆-炸声淹没,只有火光照亮了众人的脸,将他们的悲伤神情刻印在每个人心里。 第24章 第二十四篇、   “对不起,师父,今晚好像没有星星……”墨书的声音被淹没在爆-炸声中,他们此刻正坐在距离爆-炸点不远的山崖边,身后那些火光仿佛与他们相隔一个世界,火焰燃烧得再激烈,也与他们无关。   苍铸安静地靠在墨书怀中,半睁着眼,似乎是走了。但他仅存的微弱呼吸告诉墨书,他还活着。   “师父,冷么?”深秋天凉,却因为身后那火光,烤得墨书自觉背上一片灼热。但他还是给师父拢了拢衣服。   “添蕴……”墨书忍着羞涩,唤了一声师父的俗名。他想,这大概是唤醒师父意识的最后方法了。   “莫舒……”苍铸有了反应,他努力睁开眼,看向自己的弟子。   “歇一会儿,我们就下山……”墨书抱起师父,却发现师父的身体异常沉重,重到他无法抱起。其实是墨书累了,这心灵上的折磨令他倍感疲惫。   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折磨已经让苍铸精疲力尽,他摇头,抓起墨书的手,放在自己腹部上,让莫舒掌心触碰自己的肌肤,试图让弟子的体温化作力量,传到他身上似的。   “莫舒……”苍铸说不出更多话语,他的灵魂似乎残缺了,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只能一遍遍呼唤莫舒的名字。以及,做出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那便是……   “不!”墨书仔细看着师父的脸,却没注意自己的手,直到手上传来一阵湿热,才知道自己被迫做了什么……等他惊讶着喊出声时,已经太晚了。   人的腹部最为柔软,是人之弱点所在,墨书那只练过铁掌的手,此刻深深地陷入苍铸腹中。   “莫舒……”苍铸用微弱的声音念着,用眼神将最后一丝温柔传给墨书,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出最后那句告白:“我……爱……”   唯独一个你字,直到苍铸生命终结,都未说出口。   墨书不愿拔出自己那只手,怕一拔-出来会导致师父失血更快。他想将师父抱起,却使不出半分力气,整个人仿佛被一双大手摁住,死死地被摁着坐在地上,站也站不起来。   他不知应该向谁求助,只能无助地对着夜空哭嚎。直到声嘶力竭。   天亮了,众人上山寻找长祖和墨书,却见墨书抱着长祖坐在山崖边。墨书那只手已经被从苍铸身体里抽出,干净得仿佛从未陷入长祖腹腔内。那只终结了苍铸生命的手安静地放在墨书身侧。   墨书被叫醒,他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杀了师父,他苦笑,怎么会做这种梦,低头一看,却发现一切都是真的。   苍铸尸体上那个豁开的口子,触目惊心。   四师叔递上一幅卷轴,却被墨书推开。   “没看到是我杀了师父么!我不配继任!”墨书推开四师叔的手,推开众弟子。跌跌撞撞朝苍铸那已经盖上白布的尸体走去,跪在尸体前痛哭。   没人阻止墨书哭泣,垂首静待墨书宣泄情绪,师叔们晓得,此时故去那人,是墨书的师父,更是墨书的养父,还是墨书亲口承认的爱人……   廉倾捂住胸口,那一掌旧伤,在此刻隐隐作痛着。   墨书知道自己不能悲伤太久,他收了眼泪,缓缓站起,转身正想走,却被人拦住了。   “为师兄呈上贡品。”苍勿给他一个似乎裹着球体的布包,隐约还能看到布包内有血渗出。   墨书悲伤得无法多想,他抱过布包,跪下来,举高双手。   “元真道,长祖之二师弟,苍勿门下弟子册歆,排顺位,第五,以死谢罪!”   墨书听到这声念报,吓得手一抖,那布包从他手中滑脱,掉落在地,咕噜噜滚了两圈,停在墨联脚边。   墨联不屑地踢了那布包一脚,走到长祖的尸体前跪下,恭敬地弯腰叩首。   是墨联和安迁还有廉倾一起将册歆砍了头,墨联还记得册歆那惊恐的脸,实在是大快人心。   长祖继任宣言从墨书手里转到苍勿手上,又从苍勿手里转到苍瑾手上,在众师叔手中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六师叔准备第二次将卷轴递给墨书时,却发现墨书已经不见了踪迹。   众人将苍铸的尸体安葬好后,苍勿开始整顿内部,他门下那些与册歆走得近的弟子,统统受到了处罚。   墨书回到他在山下游历时居住的小房子,里边有他留下的衣物,那些清一色白的袍子下摆,都用银线缝着一个“蕴”字。   墨书换下那身染血白衣,穿了新衣服,带着包裹,开启了他寻找攀傀传说的旅途。   他要找到永远终结攀傀活力的办法。   可如今他却……真是命运弄人。   师叔们最后还是回了本部,攀傀已经重新化作球体,好不容易沉寂了数年,众师叔觉察到球体表面又开裂时,墨书也通过传音得知了这消息。   两个孩子再出世,就已长到了十一二岁大小。   墨书身边这个,现在却已经十六岁模样。   “墨书……”伊见墨书发呆,急忙又洗了一条毛巾给他盖脸。   墨书捂住那条毛巾,把它从脸上拿下来,转头看伊。   这孩子,曾与他一样,是靠着师父莫添蕴喂大的。该说是他弟弟么?   “墨书,是不是想谁了?”伊问。   墨书叹气,点点头。   “嘻嘻,和伊一样,伊也会想到墨书……”伊趴在墨书怀里,抱紧了他。“伊喜欢墨书,不要其他人喜欢了,墨书就只能是伊喜欢的,伊答应过他要成为另一个人喜欢墨书的……但是伊就是伊,不是另一个人,也不是莫添蕴,哼,不让别人喜欢墨书,墨书是伊的……”   墨书愣愣地听着伊念叨,不知该用什么话去接这一番他听懂了却又似乎听不懂的念叨。   墨书这几年游历并非一无所获,师父留下的信息里指明几个曾出现过攀傀的地方,墨书去了那些地方,找到一些当地志怪文献,书里说用热液浇灌黑球可以使黑球表面产生裂痕,那时候是非自然孵化,攀傀活动一段时间后会继续沉睡而且孵化出来的攀傀只有一个,连人形都化不了。   对于这东西的来历,写那本奇闻异事的人猜测是天陨,也就是来自天外的东西,是陨石、流星带来的。   那人也是大胆,描述那攀傀触之似肉,对攀傀又打又切,却发现攀傀像一团黏土一样,切碎了会自己拼起来变回一团,但中心是切不动的,非常坚硬。写书那人只写到这里,记录应该是不完整的。和其他写到攀傀的记录一样,写到切开攀傀之后就没再写了。但记录后边都会有别人的补充:本书作者失踪。大概是因为对攀傀不敬而遇害了吧。   写书那人当然不知这圆球名叫攀傀,但苍铸却知道,苍铸也是听一个叫做阮怀因的人说的。   墨书这些年也一直在留意是否能够找到那个叫阮怀因的人。寻人一直以来都有个规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墨书没有那人半点线索,索性放弃寻找。   他知道元真道祸害了西国国君,不过很快又从世界上消失。墨书知道元真道活动规律,知道他们赚够了活动经费就要继续研究青僵傀,急忙找了几个本部据点,果然发现师叔他们在准备试验青僵傀。   青僵傀是控尸之术的一种必用道具,相较于以往只将一般尸体作为道具,用青僵傀执行控尸之术要更加歹毒也更具有危险性。青僵傀必须采用新鲜尸体,脱水后往皮下、血管、骨骼连接点等等地方注入某种剧□□物使其身体软化,之后利用坚韧丝线可以操纵它们行走、攻击,虽然不至于刀枪不入,但因为注入过剧毒而浑身发青,活人若被抓一下,就几乎无药可解其毒。上级尸官若身手灵活,是可以掌握控尸之术的。其中还有些讲究,诸如要什么极阴体质,要什么人体特殊构造之类,就不赘述了。   一般来说,一个人也只能操纵一只青僵傀。   墨书偷偷溜进那个被炸得粉碎的本部查看,那里留着攀傀之卵,卵上已经有裂痕了,没有人浇灌,看来攀傀之卵这回是真正达到成熟期了,要孵化出比较成熟的攀傀了。   果然,攀傀出世后不再是单纯的模仿,它的智力越来越高,甚至能够对别人的行动作出反应。不过和以前一样,攀傀对人类不具有真正的攻击性,它还是倾向于给人类制造一点小麻烦小伤口。   可是苍勿是如何得知攀傀的能力能用在控尸之术上的?墨书想起被杀的册歆,再想起师父之前说过,攀傀会将人变成它的傀儡,再结合自己之前在山洞门口遇到的那只傀儡。果然苍勿是因为看到册歆的尸体被攀傀操纵了,才重新燃起利用攀傀的私心吧……   “伊,你告诉我,为何你能操纵尸体?为何能让他们动起来?”墨书还是决定问个明白。   “伊不知道……”   出乎墨书意料的是,伊本身对自己的能力似乎也并不清楚。   “伊,以后不能让尸体动起来,明白么?”墨书抱住伊,试图教导他。   “嗯,伊明白了,在墨书面前,绝不让尸体动起来!”   墨书无奈,心想这孩子果然鬼得很,肯定不会轻易听话。   说完了伊,自然应该提起攀傀和它带着的另外一个孩子。   菱趴在床上,看着攀傀。攀傀从刚才开始就蠢蠢欲动,菱知道伊那边出了事,但他没办法过去帮忙。他只能拼命吃东西表达自己的担心。   这几日,菱的食量大到令利敖和英久惊讶,他们看着菱吃了一大盆红烧肉,却还要求再做一盆,不由得感叹菱为何突然胃口大增……   只有菱自己知道,伊需要他吃这么多东西。   过了那一日,菱的食量又缓缓回归以前,但还是很会吃,而且开始荤素不忌,喜欢吃甜到掉牙的果子和糖。   “攀傀,伊不饿了,他不高兴,为什么,不饿了,还不高兴?”菱玩着攀傀的手指,皱着小脸,抬头看攀傀。   攀傀将菱抱起,打开房门,走到下人房,敲了敲赵淙荣和阿才所在房间的房门。   见门打开了,菱才被攀傀放下,这小孩一落地,立马开心地朝赵淙荣跑去。   但凡小孩子都喜欢听故事,菱当然也不例外。赵淙荣因为常年无法出行,所以喜欢在房里看书,从国家历史到兵法到理财到志怪小说,他无所不看,自然也包括一些房中书,因此他能给菱讲很多故事,这让菱觉得非常有趣,也因此喜爱和赵淙荣待在一起。   “今天给你讲鱼娘子的故事吧。”赵淙荣这几日和菱相处起来,感觉甚是愉快,他庆幸菱很听话,也十分乖巧。   菱安静窝在赵淙荣怀里,点头应着。   宅子里多了两个人,英久不可能不知道,要不是利敖盯着他,他现在一定到下人房看个究竟了。   英久趁利敖不注意,走到下人房门前,打开门锁。   阿才机敏,他感觉有人来,急忙让赵淙荣躲在床缝中,但他自己个头太大,一时间无法隐藏。英久动作也快,一进门便直接动手,一鞭子绕住阿才脖颈,将他拖倒。   英氏这群人其实非常狠辣,为了让对手没有反击机会,他们都会为武器涂上剧毒。   阿才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一阵呼吸困难,他扯住脖颈上的鞭子,一面挣扎一面吸引英久注意力。   但一切已晚,英久发现了躲在床缝里的赵淙荣,阿才也因为毒性发作,开始有血从他眼眶流出。   英久收回鞭子,正想往床走去,却被拉住了脚踝……   “阿才……”赵淙荣发出一声呜咽,从床缝里探出头来,看着已经不能动了的阿才,拼命摇头,不敢相信一个陪了他二十多年的男子就这样被害,不敢相信人命竟然如此脆弱。   英久回头见这屋里还有人,看衣着应该是那下人的主子,却因为被抓住了脚踝而动弹不得。   “阿才怎么了?”菱跟着探出脑袋,歪着头一脸疑惑地问赵淙荣。   赵淙荣并未回答,他抬头看向英久,瞪目怒道:“无论你是何人!我会要你偿命!”   英久冷笑:“小公子,看你身子孱弱,居然敢如此放话,倒是看看谁先交代在这里!”   菱转头看看赵淙荣,又看看阿才,伸出小手,朝攀傀轻轻一挥。   “咔擦”。   攀傀杀人,从不需要多繁琐。   “赵,杀人,偿命,是这样么?”菱笑着伸出双臂,抱住赵淙荣的脖子,像个撒娇讨糖吃的孩子。   赵淙荣眼见杀了阿才的男人在瞬间被攀傀拧断了脖子,睁大双眼,惊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匆匆赶来的利敖见房间地上躺着阿才和英久的尸体,判断阿才死于猛毒,而英久……能够将人整个脑袋拧一圈除了攀傀也没人能够做到了。   “英公子正往这里赶,你们……有何打算?”利敖自知留不住攀傀和菱这两个任性妄为毫无感恩思想喂不熟的白眼狼,深怕一个不小心,他也会被杀掉。   “我不会离开。”赵淙荣笑道。   赵淙荣知道,攀傀和菱在保护他。他不如放手一搏,将自己的命,交给这两个怪物。   利敖看着赵淙荣这笑容,只觉背后一阵发凉。   利敖不敢得罪攀傀和被攀傀保护着的赵淙荣,他帮助赵淙荣,指使人埋葬了阿才,因为时间紧迫,他们没能给阿才隆重的葬礼,但阿才好歹是葬在了赵家宅地里。   赵淙荣跪在阿才墓前,静静看着墓碑。   赵氏第十六氏后人赵淙荣恩公,臣运才之墓。   “这两个字,怎么念?”菱指着墓碑问。   赵淙荣回过头去,温柔地看着菱。   “赵氏。”赵淙荣笑着说。   “……喜欢……”菱白嫩如玉的小脸泛起一抹红晕。   “……”赵淙荣对菱心生怜爱,伸出手去,摸着菱的头发,将他搂在怀中。   “要把赵氏,加在我的名字里……”菱对攀傀说。攀傀听着,许久才点头。   另一边的伊,似乎也能听到菱在说话。   赵氏?   “如果这一切结束时我还活着,我会带你踏上旅途。若你不愿沉睡,我会一直陪着你,陪你旅行,带你看你想看的。”墨书将伊搂在怀里,坐在私塾后院,仰头看星星。今日星光璀璨,不知师父能否感受到这灿烂星光。   “旅……”伊将头靠在墨书怀里,抓紧了他的衣襟,抬头看天上。   “也能上天旅行么?”伊期待地问。   “可以,如果我们能活到那个时候。”墨书笑着,抱紧了伊。 第25章 第二十五篇、   人会害怕如何死去?   病死?老死?意外?   无一例外,每个人都会希望自己走向死亡的过程短一点,轻松一些。   肖祈望蹲在溪流边,看着溪水潺潺从面前流过。他们还需要半天时间便能回到国都,但还有许多任务未完成,譬如他们还未找到失踪的墨书居士,还未找到那些贼人的窝点。   高惜晨走到肖祈望身边,看着他背上那把三叉戟,叹了口气。也只有这家伙喝水时敢面对着水面了,高惜晨想从背后拥抱肖祈望,却因为那把三叉戟而下不了手。   “蹲在这作甚?抓鱼么?”高惜晨开口呼唤肖祈望。他吸了吸鼻子,感觉空气中飘着一股股前所未有的压抑气息。   “你相信人会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吗?”肖祈望伸手拨了一下水面,捞起一捧溪水,甩出去,溅起一片白沫水花。   “说甚傻话?”高惜晨蹲下,看向肖祈望侧脸。这张脸英俊非凡,却因为肖祈望不太爱清洁和整理而显得有些邋遢,数日未清理,唇上下巴浮起一层青灰。   “洗把脸吧,看你脏的。”高惜晨温柔一笑,捧起一把水,摁着肖祈望后脑勺,将润湿的手盖在他脸上。   “嗯嗯!我自己来!”肖祈望挡开高惜晨,笑着俯下-身,捧水洗脸。   远处传来仇寻的吆喝,肖祈望才洗了一半脸,抬起还在滴水的下巴,匆匆用衣袖擦了一把,便拉着高惜晨往马匹身边走去。   高惜晨低头看自己的手,这是他第一次与人十指相扣,他甚至能听到肖祈望有力的心跳声,通过手掌,传到他心里,牵着他那颗遇到肖祈望之前从未动过情的心,一起生机勃勃地跳动着。   官府给他们配了两匹好马,一路上除了吃东西喝水,几乎不怎么休息,三人得以提前返回国都。   “居然开始严格限制外国人入境,那年英氏看来有点能耐嘛。”肖祈望进城后见全城戒备,不由得发出感叹,却不知他这番话是欣赏还是讽刺。   三人亮出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直奔皇宫阅书殿,将所见所闻再次汇报给王上。   臣柳与西国国君交涉之后传回消息称,西国国君希望派兵过来增援海城国边境。年储楚肯定不会同意,这时候要是放外国人进来,无异于引狼入室。   让年储楚意外的是,西国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国内有个逃犯,可能率领土匪进了海城国,还画了一幅画像给海城国,说此人名叫克捷乎喇麦,是个北边蛮子。乎喇麦原本是个前线将军,负责镇守西国北方,但因为不甘退居二线,这骁勇善战又为人粗蛮的将军杀了人,还扬言威胁国君,被关在牢里择日审判。不过这人人脉还行,居然能够买通狱卒连夜越狱,也证明他的确挺有能耐。   这样一个人极有可能是犯下屠村重罪的始作俑者。   年储楚觉得这个乎喇麦其实脑子有病,年储翘则告诉他,一个正当年而前途无量风光无限之人肯定不想退休,退休意味着失业,意味着失宠,一个自尊心膨胀的人绝不会接受退居二线这种安排,会有异议也是正常。不过那个乎喇麦的反抗方式的确过于极端。   那现在该怎么办?年储楚看向风尘仆仆赶回来还抓着一大男人的手跪下请求皇帝赐婚的肖将军。   “尊允了尊允了!但现在是说这种事的时候么?!”年储楚翻白眼道。   “难得老子这场子关心的个人大事,就不能放在一等位讲?!”肖祈望拉着高惜晨站起来反驳道。   高惜晨看向一旁忍笑的佐政王,叹了口气,羞得恨不得钻进地里。年储翘心想,那个乎喇麦要是生在海城国,估计会一辈子待在边疆做他想做之事吧。   “走,咱们先去拜天地……”肖祈望兴冲冲拉着高惜晨就想走。   年储楚见状,赶紧叫住他们:“国难当前,你俩居然还想着先拜天地?!”   肖祈望回头,一脸不悦。   臣子对皇帝摆臭脸,估计也就海城国有这种特例了吧。   “顺序不能混,先送提亲礼,然后请父母尊长,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尊再给你们请个乐队……”年储楚满脸严肃地一面说一面画流程给两个大男人看。   年储翘又无奈又想笑,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扶额一手摁着肚子。   “结个婚还要那么多事?”肖祈望皱眉。   “不能说多事,毕竟只有一次啊。”年储楚笑道。   “不管,以后阿晨爱结几次我就和他结几次,海城国传统婚礼,西洋国传统婚礼,隔壁随便哪个国家传统婚礼,他想怎么结我就陪他怎么结!”肖祈望大手一挥,拉着高惜晨就走:“最重要的是洞房,我给你房,你给我洞……”   年储楚看着高惜晨飞满红霞的脸,羡慕地叹气道:“唉,尊也想结婚了。”   年储翘温柔地看着他,微笑提醒道:“南国公主近日便要来了。”   年储楚面色一僵,道:“那尊不结了。”   年储翘正想开口劝他君无戏言,便被一道从眼前掠过的赤色惊得一愣,接着只听“笃”一声,好似何物钉在木桌上发出声响。   两人定睛一看,只见是一支箭直直扎在桌上,箭上系着一张纸条。   臣已派人秘密发布通缉令搜寻乎喇麦,要求全城上下人皆装不知情。人在暗,我们得比他们更暗。   纸上署名肖祈望。但两人都知道,肖将军写字没这么端正。   年储楚愤愤拔出箭,撇撇嘴,将纸条塞进嘴里嚼起来。   “外籍人士都登记完毕了么?”年储楚问皇弟。   年储翘拱手道:“还差城郊十二县。”   “登记完毕后就开始执行下一步计划。”年储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年储翘将皇兄那丝狠劲尽收眼底。   “这笔债,我要让他年英氏,用血来还。”年储楚攥紧了拳头,硬生生将木箭折成两段。   此时赶往国都的,还有两个人。   墨书居士和伊。   两人相貌特殊,为了不让人认出来,一路上乔装打扮,总算混过了检查。其实也没人敢拦他们,墨书身上带着肖祈望给他的兵令……没错,就是可以号令肖祈望所管辖的、海城国主力军队之一、人数达到三千人、个个都是精锐的南部十阵队的那块兵令。   墨书拿到兵令时惊得合不拢嘴,直问真的要给自己兵令吗?就不怕他起兵造反?   肖祈望嘿嘿笑道:“我信你。”   也不知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但他这三个字的回答,确确实实击中了墨书心里最柔软那一部分,让墨书心甘情愿帮肖祈望保护这个国家。   其实墨书不知道,肖祈望领导的南部十阵队有个不为外人知的规矩:兵令虽然是真,但真正有效的兵令,是肖祈望那难看到死的简笔画……只有看到简笔画,才能确认是将军命令。   两人最后是翻墙进了国都,一落地就被官兵团团围住……   “你以为城墙那个缺口是干嘛使的?就是为了抓你们这些小毛贼!说!你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官兵头子一脸不耐烦,举着刀架在墨书脖子上。   “在下墨书居……”墨书刚拱手,回答了一半,就被官兵架走了。   两人被直接丢到皇帝面前。   “唉,居士您回来啦?”年储楚收起奏折,一脸愉悦说道:“正好,肖将军和高公子明天举行婚礼……”   墨书被推得趴在地上,听着当朝皇帝年储楚的话,心里一阵无奈。国难当前,这些人却好似没事人,该吃吃该喝喝,半点不耽误娱乐。   “您准备了甚么贺礼给他们呀?”   年储楚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墨书爬起来,拉着伊鞠躬道:“鄙人将攀傀伴生之子带来了……”   墨书拉下伊的面罩,露出伊那惊为天人的脸孔。   年储楚一愣,感觉下半身一阵火烧火燎,随后笑得猥琐,说道:“哎呀,你不说我还以为他是你儿子,长得也太好看了点,嫁给尊可好?”   墨书将伊往身后护:“这人您也敢调戏,是没吃够攀傀的刁难么?!”   年储楚想起攀傀与肖祈望那一战,面色顿时一僵,许久才咳嗽一声道:“那算了,尊好好娶南国那五官扭曲的公主罢……”   “不过说句正经话,你俩来时未被人跟踪?”年储楚问道。   墨书摇头:“就算是不跟踪鄙人,他们也知道,鄙人定是带伊回国都。”   “尊还想问你为何回来?”年储楚问。   墨书拿出那雕虎狼的兵令,拱手呈上:“来归还此物。”   年储楚笑道:“看来肖将军真心把你当兄弟。既然来了也别急着走。”他说到此,转头看满脸疑惑的伊,笑问:“孩子,看过婚礼么?”   伊摇头。   “想看么?”   墨书总觉得年储楚笑容里不怀好意。   伊抬头看墨书,似乎在询问墨书的意见。   “想看么?伊?”墨书笑问。   伊点头。   于是伊被带到肖氏寝院一个布置得一片火红的房间里,坐在床上,啃着绿豆饼,安静等待闹洞房。   年储楚笑着将房门关上,一转头,却是一脸严肃,要求墨书将这几日经历统统上报,弄得墨书摸不着头脑,茫然地看着这变脸等级突破常人极限的海城国王上。   “鄙人被一自称英贺的男子关在西山某个无名山洞中,和伊关在一起,趁机和伊培养了感情。我们逃出山洞后在驿站遇到袭击,袭击我们的人口音里带着西国和东国方言口音,我估计他们是被招安的边境流民。”墨书一边汇报一边想,这佐政王下令严查户口,看来是有所防范了。但敌人在暗,要如何防范?难不成靠城墙上那个缺口来捉潜入国都之人?   “我们猜测西山山脚小村屠村事件系西国叛将克捷乎喇麦所为,那人越狱后集结了一帮匪徒,常年在各国边境游走抢劫。城墙再严密也有透风时,他何时潜入海城国已不可考,但我们既知他长什么模样,带着什么人,便可稍加防范他。”年储楚递给墨书一份通缉令。   墨书展开通缉令,只见上面是个络腮胡子大汉,长得虎背熊腰,目光狠厉。   “尊以国家君主身份恳求您,居士,现在攀傀伴生之子与您交好,求您且看好这孩子便可。攀傀之能力你也应该熟知于心,我们不要求他协助我们抗敌,只请求他,不要参与这些事。”年储楚说着,一提衣摆便要跪下。   墨书眼疾手快将他拦住,摇头道:“国君且起,鄙人……”   “勿要拒绝,居士,此事关乎海城国百姓安危,一旦发生战争,必然生灵涂炭,我作为海城国国君,只愿能够保证国民们将损伤尽可能减少,为此让我做何事都行!居士……还有一事,恳请您务必帮忙……”   墨书点头:“国君您只管提。若能帮,我尽量帮。”   “把你那群觊觎攀傀之力的元真道同伙从本国拎出去。”   墨书从国君眼里看到一丝鄙视,这是故意给他看的,他很清楚。   原来自己的同门已经追到海城国了么?还真是执着。墨书叹道:“我尽力。”   年储楚吩咐人暗中看住房门,拉着墨书来到封氏寝院。   凤霞薇今日还是在院子里做女红,她手工极好,因此被委托给高惜晨做一件嫁衣……这男人的嫁衣她还是第一次做,凤霞薇要想努力做好,还得花些功夫。加上时间紧迫,她也没法随丈夫出去闲晃了。   凤霞薇听说王上来访,急忙走到大厅去,和公公一起迎接年储楚,可她却被年储楚身旁之人惊得忘了行礼。   “看来你们果真是认识。”年储楚笑道。   “霞薇,你怎……难道是?”墨书不掩惊讶之色,看着眼前的女子,他记得多年前凤霞薇便说过自己将要和一个男子成亲,难不成是封氏后人?   “莫哥哥……没想到如今还能见到您……自从苍铸伯伯过世后,您就……”凤霞薇朝墨书扑去,将他抱住,将头埋进墨书怀中。   “霞薇……别哭……”墨书抚摸着凤霞薇的头发,深吸一口气,忍住含在眼里的泪水。   封辽见儿媳妇认识这白衣居士,还与他关系匪浅,不由有些疑惑。   “说实话吧,封英华是不是元真道门人?你,墨书,又在元真道里是何地位?”年储楚未给他们过多时间叙旧。   “阿华还未正式进入元真道,他是元真道俗家弟子。他是一名尸官,因此……”凤霞薇没有再说,怕说多了,年储楚会追究她丈夫的责任。   “……”墨书将头别开,他不愿说起元真道。   “莫哥哥是元真道上任长祖之徒,本应顺长祖授意,继承元真道长祖之位……其中发生了太多事,恕小女不便多说。”凤霞薇替墨书挡下这份尴尬回答。   年储楚心想:本应,也就是墨书现在不但没有继承长祖之位,还因为出了什么事,而没有再回归元真道。但他这样不像是被驱逐,应该是自己离开。也罢,这些无需多追究。   “元真道想必是看中了攀傀之能力才追来海城国吧?”年储楚故意这么问。   “攀傀本是元真道收容之物。”墨书回答,他知道年储楚话中有话。   “如今你也该直说了吧,这攀傀究竟有何通天本领?”年储楚说道。   “……”墨书抬头,看向海城国国君,眼中疑惑一闪而过,随后面色严肃,一字一顿道:“国君,听我一言,向我承诺,绝对不将此事外传,绝对不要有利用攀傀之心。”   年储楚笑道:“这玩意儿恐怕不是我等凡人能够利用的,只是知道了他有什么本领,以后好防范罢了。说吧,居士。腐朽之人倾巢出,还有这攀傀化形之能力,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将你知道的与他能力有关的信息,都详细说说。”   墨书点头,回道:“第一,攀傀拥有化形能力,能够模仿他人外貌、嗓音、言语、动作等,自身智力似乎并不高。其本体拥有一条坚硬长舌,刀剑难以对其造成伤害。且攀傀除了人形,还拥有另一形态,称为攀,外形如剥皮人,双目凸出满嘴獠牙四爪锋利,行动迅捷。第二,伊拥有使人复生之能,能够控制尸体行动,但需要消耗大量体力。我所见的菱,那时还是个婴儿,他有何能力我并不清楚。但我知道,当菱摄入食物时,伊也不会被饿着。第三,攀傀能够使人变成欲物,被攀傀掌控之人会燃起强烈欲望,为何会如此?原因尚不明确。”   年储楚低头思索,看来居士的确不明白为何攀傀会有如此能力,也不知攀傀究竟为何物……   “目前攀傀并没有造成任何……不,我们来时似乎造成过一人死亡,但是在菱授意下杀了人,杀人原因……是,偿命。所杀何人并不清楚,但听说是为了给阿才偿命。”墨书继续说道。   “阿才?!”年储楚惊道。   墨书看着年储楚,知道这个装傻的皇帝将一切都联系起来了,或许他已经知道菱和攀傀的下落。   年储楚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暗卫,让人去齐皿山赵家宅救援赵淙荣!   其实年储楚早已派人暗中跟随赵淙荣去赵家宅,那群人也一直守在山下待命。至于年储楚为何不派那些人上山直接接赵淙荣回来,其实他是想放长线钓大鱼,等待年英氏过去,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26章 第二十六篇、   年英贺收到利敖信息,知道英久被攀傀所杀之后,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索性掉头远离赵家宅,往国都行去。他的计划原本完美,却因为各种疏漏而最终失败。   他索性破釜沉舟。从海城国内多个据点逐个开始,暗杀平民,逐渐将战线推向国都,扰乱海城国国君将士官员们的注意,消耗他们的精神。   虎狼之师凭何成为虎狼?便是因为战士们不惧生死。骁勇善战之人必有一颗视死如归的心。   乎喇麦接到年英贺示意他肆意屠杀海城国人民的信息,闭上眼,许久才睁开双目,此时的乎喇麦,目眦欲裂,满眼血红,哈哈笑道:“正好,老子杀他个痛快!弟兄们,这海城国国民之富裕你们也瞧见了,拿下海城国国都,金银财宝便是咱们的了!”   乎喇麦以及年英贺手下率领众人,从边境一路砍杀,见人杀人毫不留情,当到达国都城墙下,这些人已经杀红了眼,还有一批懦弱投降而被逼当人墙的平民为他们当挡箭牌,此举逼得海城国守卫不敢轻易动手,一犹豫,便被暗箭伤了不少人。   肖祈望身披盔甲,紫钢三叉戟舞得生风,率领南部十阵队部分精锐应敌。   战场上谁卑鄙谁胜算大,乎喇麦那群手下直接用上了暗器和□□以及烟幕-弹,肖祈望自然没料到年英贺会使这等下三滥手段,急忙指挥众人掩护平民撤退,自己另寻对策与这群混账玩意儿对峙。   海城国国内乱成一团。   内忧外患也总是一起来,南国派来的其实是装着假公主真士兵的和亲队,一看海城国正闹内讧,自然上阵一起攻击海城国军队。   年储楚听着城内百姓们士兵们发出临死哀嚎,闭着双眼被年储翘狠狠摁在椅子上。   “进城就进城!他们为什么杀平民!为什么!让我出去!老子这皇帝当成这样……老子宁可去当一条狗!”年储楚挣扎着,怒吼着,眼泪从红透的双眼中流下。   年储翘转身问暗卫:“你给的安眠散是假的吗?!”   暗卫见年储翘生气,他摇头,平静回答是真的,却已满头汗水。   “给我多灌一点!”年储翘命令道。年储楚不愿随海城国众臣撤退到海上,只有先把他弄晕了再说。   墨书带着伊站在城墙上,看着未来得及撤退的平民一个个倒下。   他们毫无办法。也答应过国君不插手这件事。   墨书挥袖,用铁折扇挡下一支毒箭,叹了口气。   海城国被攻占之后,恐怕城内活人,也不剩多少了吧……   “伊……我去,和他们……战斗。”墨书下定决心,提起长剑,转身下了城墙。   “墨书,会那样,趴着,不动么?”伊的问题得不到墨书任何回答。   而元真道众人并没有想到,那群凶恶之徒会疯狂屠杀平民。年英贺果然是只为了复仇而来。而乎喇麦那一拨人眼里却塞满了金钱。都是亡命徒,远比贪生怕死之辈厉害得多。   元真道门人能做的,就是控制住封英华,因为封英华是唯一可以操纵尸体之人。这未完成的青僵傀其实是元真道送给封英华的信息,告诉封英华他们已经到达国都。并威胁封英华跟他们离开。但要让封英华退位,还需要其他几个大官的请辞令。如今看来也不需那么麻烦了。   “苍勿道长。墨书居士都上阵杀敌,我作为海城国人,不可能不去……”封英华见凤霞薇被绑在柱子上,不由得放软了口气。   “外界纷争与你何干?”苍勿摇头道:“跟我们走罢。我保证不伤你妻子。”   “阿华……”凤霞薇垂头落泪,她不得不这么做,只有配合父亲演戏,才能保证丈夫安全。她与丈夫虽未行事,却感情至深,她相信丈夫一定不会弃她而去。   “好,我与你们回去。”封英华肯定不愿妻子被控制更不愿乖乖跟着他们离开,然而他一松口,便被喂了一把安眠散,还被打晕。最终被带出城,前往月落崖本部。   然全城平民借着肖将军的结婚请柬背后那行通知而进行的全民戒备准备并非无效,能够逃到海上的平民此刻望着祖国燃起硝烟,忍不住落了泪。   仇寻站在船上,只觉自己有点眩晕,她靠着船沿休息时,被人轻轻披上衣服。仇寻回头一看,只见是个西洋男子。那男子笑容和煦,为她披上衣服后转身便走。   年储楚和年储翘自然也被扔上船,还是肖上将军亲手扔的。   海城国灭国是早就注定之事,高家、赵家、周家早就配合国君转移财产,就等何时海城被其他国家吞并并且安定下来,他们才敢带着财产回来居住。以他们现在的力量,其实根本打不过那三国联军。谈判也因年英贺那放肆举动而被破坏。   肉太肥,会被人盯上。海城国已经挡不住饿狼的爪子,兵再强,强不过他人多势众。   此刻坚守国都的,只是那些愿与国家共生死之人。他们,是蠢,却十分伟大。   墨书走进皇宫,坐在龙椅上,等着那人来。将军遣散了他的军队,让他们躲起来待命,自己带着高惜晨回到皇宫。两人分别站在墨书身后,二人面上涂满鲜血,是同胞的,也有敌人的。城外安静了,那些幸存的土匪忙着抢钱,此刻皇宫里竟然静悄悄的。   年英贺来了,他手上那把长刀还在滴血,沾的是南国那些混战士兵的血。他要这海城国王位,绝对不允许其他人抢占!   见王位上坐着的是墨书,年英贺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勾起嘴角,冷笑一声:“居士,别来无恙。”   “你知道,和我打,你毫无胜算。投降吧,英贺。”墨书身上散发着王者之气,毫不逊于任何一代帝王,此刻与年英贺一比,谁才应该是坐在王位上之人,已很明了。   年英贺丢下长刀,笑道:“如今我也不奢望要这王位,我只要海城国那些愚民为我祖母陪葬!”   墨书摇头笑道:“一世恩怨三代仇,可怜啊,年英贺。”   年英贺目眦欲裂,直指墨书怒吼道:“不要用那个姓氏套在老子身上!”   墨书愈笑,愈是爽朗,他回道:“可除了生气,你还能作甚?”   肖祈望看了墨书一眼,心想这人温柔归温柔,心狠起来却不是普通人能应付的。   “啧,你除了气我、杀我,还能作甚?”年英贺下一句话便恢复了平静,刺激墨书道:“人,我也杀了不少,挺值的,不是么?你这年氏走狗如今眼睁睁看着我杀人,心情如何?”   墨书强忍怒意,摇头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悔……”   年英贺一笑,张开双臂质问道:“悔?有何悔?!我祖母对你们国君可是一片真心!可你们呢?肖赈南高嘉珞赵田应周漠河四条老狗一句话便让我祖母含恨死去,你们全国上下举国欢庆狐狸精羞愧自尽?告诉我,这便是你们所谓英明治国?!所谓无冤假错案?!”年英贺面露疯狂微笑,倾身上前,问道:“悔?我祖母并非国君亲手杀死,而是那些愚民和你们——肖家、赵家、周家、高家、臣家……还有,佐政王……是你们一字一句逼死了我祖母!哼,他们不该死么?不该偿命么?”   墨书看向年英贺,眼中充满怜悯。他无法劝说一个疯子向善。   “看看你这样,谁信你祖母无罪?上一代什么性格这一代也是什么性格,别说你是继承了你父母辈的德性。”肖祈望冷笑。   年英贺冷笑回道:“辱我祖母还要辱我母亲?你们肖家真是狗窝。”   “可不是?我们一家都是忠犬,甘为年氏忠犬,也总比你们英氏养出一群反骨狗来得高级。”肖祈望这嘴仗打起来,也不输给别人。   肖祈望刚说完,便听得一声脆响,眼前一白,不由得眯了眯眼,等那片白移开,才看清是墨书为他挡了一箭。   年英贺可不止一个兄弟姐妹。他手下那些忠心耿耿的兄弟,全是他亲兄弟。   此时出手的便是年英贺三弟。   “居士,不得不说你厉害,但,你一定斗不过攀傀。”一名黑衣人走进大殿,挥手让人带上一人。   “伊?!”墨书惊讶地看着伊被推上来。   “伊,告诉居士,你在做什么?”年英贺笑道。   伊抿抿嘴,看着墨书,缓缓开口:“英贺告诉伊,让全城人民,拜服在英氏脚下,便可以,让墨书,千岁……不肯拜服的,要让他们,拜服……”   墨书拍案站起,指着年英贺怒道:“你竟欺骗一个孩子!”   “有何不对?让我当了皇帝,我能让你当上佐政王,此时的平民百姓,不都能够喊你一声千岁爷了么?”年英贺笑。他一瞬间便扭转了局势。   伊抬头,看向墨书:“墨书……伊,伊想让墨书陪着伊一辈子……”泪水自伊眼中流出,一滴滴,砸在地面上。   “伊……不能让他当上皇帝……他……”墨书不知该如何说话,才能让伊明白那人是在说谎,不能信他。   “你笨啊,佐政王叫千岁,皇帝是万岁,万大于千,要比谁活得长,当然是皇帝啦!你要让墨书居士当皇帝才行啊!所以咯,谁敢和墨书争皇帝之位,就该让谁……”   肖祈望这番话未说完,英氏后人脸上皆已露出惊恐之色。他们没想到一个将军,还能有如此高的智慧!   伊听到肖祈望吐出一个“死”字,露出一个纯真笑容,转过身去,看向两个英氏后人。   “你们该为墨书跪下。”   攀傀伴生之银,此时完全成熟。银明白自己在作何,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年英贺与他三弟缓缓朝着墨书跪下,毫无反抗之力。   高惜晨看向肖祈望:“你以后怎么对你这番话负责?”   肖祈望笑笑:“无所谓,我相信居士人品。”   墨书再次被信任,他摇头苦笑,坐回龙椅上。   “让众人回来吧?”墨书说道。   “免了,再过不久南国正式军队和西国联合军过来,整个海城国都要沦为一片血海。咱们撤退吧。”肖祈望摇头道。   “那为何你还要留守在此?”墨书问。   “我总要亲眼见见害得我徒儿家破人亡的那条狗,生的甚么毛色吧?”肖祈望冷笑。   “为何明知国要破了,你还是愿意留守在此?”墨书问高惜晨。   “因为祈望在这。”高惜晨狠狠地糊了众人一脸恩爱的酸臭气。   肖祈望背上三叉戟,转头问墨书:“你不走么?”   墨书摇头,面露悲色说道:“待我为海城国无辜亡魂念完超度送往慈悲咒,再走不迟。”   肖祈望同高惜晨经过年英贺身边,却目不斜视,仿佛这人根本不存于世。   两人刚走出宫门,便看到原本被杀死的平民士兵们满身血污地站起来,一步一晃地走着,朝皇宫走去,他们大张着嘴,满嘴恐怖獠牙,双目因蒙上一层白膜而显得无神,身上皮肤溃烂,大块脱落。那些“人”手上还抓着血肉,不时往嘴里塞着,咀嚼着。似乎在吞食那些杀手们的血肉。   腐朽之人倾巢出,大概是这番情景了。   不知为何,两人并不害怕,因为他们知道,这些死者,都受伊控制。二人穿过这些活死人,朝城门走去。   “祈望,我们去哪儿?”高惜晨皱眉问。   肖祈望回头笑道:“找个地方洞房吧。”   “冤家……这时候还开玩笑……”高惜晨摇头,面上一片绯红,笑着拉住肖祈望手掌。   “祈望,南部十阵队……真的只有那么点人么?”高惜晨突然开口问。   “我没有真的调用南部十阵队,他们仍在边疆,现在可能赶往港口准备守护国君呢。此行参与杀敌的,是年为盛国师的遗留精锐兵。”肖祈望答道。   “年为盛国师?!”高惜晨自然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对王座虎视眈眈的国师怎会留下忠诚精锐?   “对,国师牺牲了自己,暂缓了西国的计划。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年英氏会在最后决定破釜沉舟?而且使用极其歹毒之法,等官府发现时,平民和部分士兵早已被毒杀。”肖祈望叹气道。   高惜晨没想到国师竟然是好人,他跟着叹气,还没等他为国师默哀完毕,便被肖祈望拉着走。   “我们去赵家宅,那里可能遗留一些线索。”肖祈望说道。   高惜晨不明白:“遗留?”   肖祈望点头答道:“乌子传来汇报,说赵淙荣和攀傀还有菱已经跑了,赵家宅在他们赶到时就已经人去楼空,也许是这个刺激,让年英氏决定破釜沉舟吧。”   高惜晨点头,从高家后院马厩牵来他那匹黑色宝马,两人一同骑马赶往赵家宅。   远在西国的臣柳还是无能阻止西国士兵出征海城国,她攥紧手中纸条,决定向西国国君辞行,乘船出海。   国破,家亦亡。但只要人还在,便可成家,亦能立国。   周祝阳远眺家乡,拉紧了高老爷的手,安慰他,告诉他他儿子吉人自有天相而且还有将军陪着所以绝对不会有事……   “就是那个脑子不正常的将军陪着……老夫才……噗……”高老爷一边擤鼻涕一边说道。   封辽守着国君醒来,他未等到自己儿子回来,他也无法分心,儿子固然重要,但他更应该舍小家为大家,国君还需要他,平民也需要他帮忙疗伤。   臣扶柳抱着孩子,等待臣柳回来,他相信一家人最终能够团聚。远在异国的臣柳似乎也感觉到丈夫的思念,与侍女加快了赶路速度,经过驿站,直接换了马匹便咬着干粮继续赶路。   海城国历史并不短暂,却被后人从史书上抹去任何痕迹。   负责抹去海城国痕迹的人,自然是海城国国民。至于原因,后人不知,年储楚也未说明。   海城国被周边各国瓜分,仅留国都,仍名唤“海城”,数百年后,才重新被人占据,再次有了人气。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27章 第二十七篇、   赵淙荣知道年英贺要回来,他本不想离开,却听攀傀学了一句话过来:控制,复活,菱,利用。   正因为听到这些,赵淙荣才决定带着攀傀和菱离开。   经过攀傀日夜舔舐,赵淙荣腿上原本的皮肉渐渐碎裂掉落,都被攀傀吃了个干净。阿才本想阻止攀傀舔舐自家主子的腿,却被赵淙荣摇头阻止。赵淙荣并不觉得疼痛,看着自己腿上的肉一块块脱落,露出森森白骨,他原本还有些震惊恐惧,后来强迫着自己适应,也就不觉得害怕了。攀傀从口中吐出血色柔软物体,包裹住赵淙荣双腿,数日后那些东西渐渐变色,竟与人类皮肉无异。   那些东西停止变化前,阿才已不在人世了,他自然没看到赵淙荣因头部剧烈疼痛而抱着脑袋在床上翻滚哀嚎的惨状,也听不到赵淙荣满身大汗地唤他为自己倒水,更看不到赵淙荣因叫不到人而自己下床,踩着地面走了几步……   赵淙荣站起来了,他能走了,还能跑能跳,不需要别人教也不需要适应,在轮椅上坐了二十余载的赵淙荣就这样,恢复了行走能力。   赵淙荣站在院子里,沐浴着阳光,受着利敖惊讶的凝望,扬起笑脸面对这个世界。   攀傀救了他,他也必须救攀傀。他决定离开这里,免得攀傀受人利用,被人囚禁。   攀傀抱着菱,跟着赵淙荣走。   那双不属于赵淙荣本体的腿似乎有着超乎常人的耐力,赵淙荣竟走了百里地都不知疲倦,反而是菱,从赵淙荣开始使用那双腿时便咬着肉干,沉沉睡去。   “攀傀,我知道你会慢慢越来越聪明。听我说,你必须保护好菱,在我去世之后,你必须成为菱的伴侣。攀傀,你要成为一个人,必然要有人的模样,你要成为一个强壮的人,但不能太壮,你要瘦一些,但要有肉,看看田间那些农夫,他们那身板可作为变化模板,你可以再瘦点。肤色黝黑些,便于隐藏在黑暗里。五官,随你变化吧,五官是绝对不能没有的。攀傀,我给你个名字:司天勤,司,是我母亲的姓氏,她来自遥远国度,你若被人发现,自称姓司,可以隐瞒自己的出生地。天勤,天道酬勤,我希望你能通过自己的劳动来获取回报,而不是潜入别人家里偷东西……对,把这块饼还回去吧。你力气大,可以去工地搬砖,给人糊墙筑墙……”   赵淙荣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教,直到经过一座山,菱忽然醒来,要攀傀和赵淙荣往山里走。   他们进入一个叫冯氏凹的地方。这里已是东国边界,但仍靠近海城国,三人兜兜转转还是绕了个圈,始终没能远离国都海城。   赵淙荣不知菱为何要他们进入这座山,直到看到村里的情况才明白。   村里的人生了一种怪病,因为村子深藏在山里,导致思维封闭的村民异常迷信神灵,他们认为是神灵在处罚他们而放弃抵抗,这些可怜又可悲的人整天除了等死就是哀嚎,有人不甘命运安排地祈祷着讨饶着,跪在地上,用他们膨大的脸对着天空,用他们张不开的嘴呜呜咽咽地念着咒语,用他们睁不开的眼企图看清闯入者的容貌。   “救救我们……”勉强能够说话的人趴在地上爬行着,靠近了赵淙荣和攀傀,抱住他们的腿,一遍一遍哀求着。   赵淙荣蹲下,刚想触摸那人膨大的脸,就感觉抓在自己腿上的力道一松,低头一看,只见抓住他的人就此停止了呼吸。   头部膨大,却骨瘦如柴,这些人恐怕是活活饿死的。   赵淙荣一阵心痛,他抬头看这满村死尸,起身缓步走近一家三口,那个面部已经肿得看不见鼻眼的女人抱着两个女儿,安静地坐在岩石上,垂着头,将手放在女儿身上,一言不发。   赵淙荣以为女人已经死了,直到靠近,方才听到女人细微的哭声。   那两个孩子也在哭着,看身板,估计不过十一二岁。   赵淙荣用他仅有的那点医学知识给村民们看病,发现他们体内寄生了虫子,只要将虫子挑出,放掉淤血,便可以渐渐治愈疾病。赵淙荣正打算上山看看有何药材可用,刚站起来,便觉得小腿一疼,从未有感觉的腿此刻像是他自己原装的腿。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腿上鼓起一块,不多时,几根肉色触须从鼓包里破出,缠着一黑色物体,将那东西丢了出来,又蠕动着缩回去。   赵淙荣凑近了那被丢出来的东西看,只见是一只八足虫,虫身不到一指长,翻着肚皮仰面躺着,几条黑色小腿不时抽搐两下,不一会儿就不再动弹。   赵淙荣便是从尸体上挖出了这种虫子,虫子似乎异常脆弱,一捏就碎,杀伤力却十分恐怖。   腿上疼痛消失了,赵淙荣再一看自己腿上,那个鼓包也跟着消失,小腿完好如初。   对付这些虫子并不难,赵淙荣让攀傀帮忙挖出虫子,又采了山上那些用来作杀虫剂的天君藤磨碎了撒在水里,逼出水里的黑虫。   菱似乎很高兴,欢呼着从攀傀身上下来,蹦蹦跳跳地跑去捉虫子吃。   这也是赵淙荣第一次看到菱的非人形态,只见菱掀开衣服,腹部豁开一个大口,数道肉色触须从他腹部伸出,如小鸡啄米一般精确快速地捉着四窜的黑虫,不多时,遍地黑虫便被菱捉了个干净。菱抱着包了黑虫尸体的荷叶,咔嚓咔嚓地嚼着虫子,吃得一脸津津有味,却让赵淙荣背上直发寒。所幸这些村民眼盲,看不到这一出。   村民们病好后,两个女孩的叔叔决定把孩子送给赵淙荣作妻妾,赵淙荣本不想要,却狠不下心不为赵家留下一儿半女,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赵淙荣不愿一辈子待在深山,他本想带几人出去拼搏,却怕外面仍是乱世,即便出去也无立身之地,加上冯氏大姑娘求他救救村民们,他也不甘心就此离开这个危机还未完全被解除的小地方。   赵淙荣将攀傀和菱藏起,偶尔带攀傀和菱出来玩,也不愿被村民们发现。攀傀通人性,只是不会说话,他知道赵淙荣应了那冯氏大姑娘说要救人,便在某日夜里带着赵淙荣到山上坟场去。   攀傀挖出一具尸体,将手摁在那人后颈上,将他提起。   此时的攀傀已学会化成人样,但他双目依旧无神,身材瘦削却肌肉结实,肌肤是被晒久了形成的古铜色,整个人更像是一座惟妙惟肖的雕塑。但他确确实实活着,不止如此,他还能让尸体也变成“活人”。   没有任何后遗症,那些尸体恢复了活人模样,照样吃喝,荤素不忌,所有生活习惯均未改变,只是忘了自己是如何死去,甚至不知道自己已死。赵淙荣不信有这等好事,他问攀傀这些人是否真的复活了?   攀傀摇头:“墨书说,人死,不能,复生。变,活人,要,大量,吃,不需要他们自己,只要菱。”   赵淙荣听不太懂攀傀想要表达的,他索性任攀傀去做。   赵淙荣真心将两个女孩当妹妹看待,至少在她们成年之前,他都当她们是他的妹妹。哥哥见妹妹开心,自己怎会不开心?   就这样,攀傀复活了小部分村民,之后在村民的指导下,和菱上山养蜂吃蜜。   至于封英华和凤霞薇进入冯氏凹一事,是赵淙荣从没预料到的。   封英华也说了一个众人无法在他人口中和赵氏笔记里得到的信息:元真道那时已经是伊的掌中物,也正是伊,让封英华带着凤霞薇到菱的所在地帮助菱“好好做人”的。那时候的伊已经吸收了莫添蕴的常识积累和墨书的知识储备,也就是两个人的记忆和思维,成为一个类人生物,基本上有自己的思考,却还不太完全。   伊那时候已经知道,要在人类世界中生存下去,就必须以人的形态活着,遵循人的思维方式做事,但他仍旧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弯路,这段时间长到足以让海城国国民将自己国家的历史从任何史书上抹去。   当然,也有人帮忙抹掉这段历史,那就是肖祈望和高惜晨二人了。   占领了海城国领土的人不介意将海城国的历史扭曲成任何他们想要的形状。这便是所谓成王的权力,而丢失属于海城国的辉煌历史,则是败寇的代价。   封氏家族的催眠神术来自于他们悠久的家族历史,封英华被攀傀之种种植后,伊将他们这项技能掌握在手并且发挥得淋漓尽致。攀傀之种也加强了封氏一族的催眠能力。催眠所需无非是药物和语言,封氏族人自带令人安心的气息,在认真面对他人说话时,这种气息会不自觉被散发出来,至于这种气息如何而来因何存在,封氏人至今都不晓得。有些天赐神赋并不需要多追究,只管用就是。   赵淙荣临死前撕掉了他写下的所有秘密笔记,精心编造了一个谎言。   他为何扭曲事实,可能只有他自己还有阮怀因才知道了。   不错,阮怀因的确知道,赵淙荣棺材里的机关盒子就是他带来的,那串号码是这个世界里、属于上个轮代人类社会文明的遗留。   封氏与赵氏后人继续保守着攀傀之秘,将所有秘密封锁在小小的村庄里。但时间总会冲淡一切,村子过去被隐藏的,随着时间流逝,真正地被冲散了,甚至不留一点痕迹。那些被冲散的或者差点被冲散的秘密就是:整个村庄的人,除了小部分活人之外,大多数是尸体。那些尸体因为攀傀之种而像是真正的活人一样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只有偶尔攀傀的能力被自然抑制削弱,会在某些时间段导致那些尸体集体出现怪异行为和非常人的表现,比如:重复某一样动作、复述某一句话、昏昏欲睡、浑身僵直进入类似于攀傀休眠时的硬壳状态……等等。   赵淙荣的笔记里写的攀傀其实就是人类,指代元真道控尸之术的传人(封氏一族),他写道:在这个世界上,让尸体死而复生是不可能的,那不过是控尸之术,说白了也就是把人的尸体当木偶来使用,什么神秘什么未知,全都是假的,一切都可以用人类的常识来理解。只不过阮怀因篡改了那些笔记,虽然他也只是改了一小部分而已,也是无限接近于真相了。   人类所恐惧的非人类存在,一直都被某些人类或者非人类悄悄地隐藏着。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元真道了。   凤霞薇的父亲能够进入元真道,自然表示他不是人类,他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更是不会说。但,生在人世便为人,这无可争辩。元真道建立,正是为这些长寿者掩盖长寿之谜。最早,也不过是个收留非人孤儿的地方罢了。   最后说回来,年英贺那群人怎样了?墨书又怎样了?元真道怎样了?海城国国都又怎样了……   墨书眼睁睁看着肖祈望和高惜晨离开,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年英氏数人包括那个屠杀了村民的乎喇麦。   他想起了自己的师父,毫无来由地想起了师父。   “无欲,无恨,无念,无悔。”墨书缓缓念出这四个词语,眼中平静得不见一丝波澜。若人意识里什么都没了,估计,就只能回归无尽空虚了吧?人,总要用什么来填满自己的心:食物、情爱、契约、钱财……还有仇恨和憎恶么?   墨书伸手,摸了摸心脏,它跳得太微弱了,弱到仿佛被罩在水晶罩中的蜡烛烛火,每一次跳动都几乎感觉不到起伏,但它确实在跳着,墨书心想,大概是他不知该如何去咀嚼活着的甜蜜了吧,所以这心,也仿佛快要安静下来,即将迎接永远的平静。   腐朽之人挤到了大殿外,一个个扑通扑通地跪下,它们形容可怖,却异常温顺,跪下来,或低头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或仰头长啸。   伊站在大殿中央,搓着手指,玲珑可人的脸上尽是焦躁。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能力到此为止,再也不能更进一步,无法做到让那些腐朽之人说出人类的话语。   “墨书……再给伊一点时间!伊会让他们叫你万岁的!”伊回过头去,看着龙椅上的墨书,满眼期待。他似乎觉得,自己还能够被墨书包容着。   墨书摇头不语。   他觉得累了。他亲眼见蛮人的刀刃划过平民百姓的颈,红艳、灼热的血,喷溅在他面上、身上,他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倒下,如今那些人却能站起来,变得面目狰狞,摇摇晃晃朝他走来,在他面前跪下,嘶吼着,努力想像活人一样,称呼他一声——   “万岁爷”……   那不是他该得到的。他叫墨书,或者是,莫舒,是一个居士,最爱白色衣服,而不是绣满繁复花纹的金黄龙袍。   “墨书……”伊几步跨上前,冰凉的小手搭在墨书手背上,刺得墨书一激灵,转头看向伊。   “你答应过我。”墨书眼里毫无情绪。“答应过我,不会让尸体动起来。”指责的话却没有伴随指责的语气和眼神而出,冷冰冰,毫无感情。   这是绝望。比失望更进一层,达到感情的最低谷。   可惜伊觉察不出来。   “嗯……伊不会了……不会让……让他们、再动起来……”伊垂下头,含着眼泪点头。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只能看到墨书将手缓缓放在腹部,摸了摸白袍上那块不知属于谁的、还未干涸的血迹。   “违约的话,我就,不带你走了。”墨书抬手,抚摸伊的头发。   “嗯……伊听话……”伊点头,抱住了墨书。   “那你答应我,不要让你眼前的尸体再动。”墨书摸着伊的背,对他说。   “好,答应墨书……伊答应墨书……”伊点头如捣蒜。   被伊强迫跪在大殿上的众人只觉浑身力气被谁抽了去,直接倒在地上。攀傀真正的实力强大到令他们感到绝望。   伊抱着墨书,许久才擦擦好不容易停下的眼泪,微笑着问:“那,墨书,现在,可以和伊,一起去到处玩了吗?去看星星?去看月亮?去看好多好多东西?”   墨书低垂着头,没有回答。   “墨书?”伊将头探过去,疑惑地喊了墨书一声。   “墨书……”伊轻轻推了推墨书。   墨书的头歪到一旁,小腹上的血浸染了半件白袍。   他那只曾夺走他师父性命的手,深深陷入他的腹部,紧紧攥成了拳头。   伊抬起了手,轻轻碰了碰那些红色液体。   似曾相识的场景,他在哪里见过?对了,在那家驿站里,驿站的老板,也是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再也唤不醒。   这叫做:   死亡。   伊举起那只沾了鲜血的手,打了个响指,大殿里忽然间血肉飞溅,一声惨叫都听不到,因为那些血肉炸裂的人一瞬间便死去,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   伊笑了,笑容看起来还是那样纯真。   “墨书,我等你回来。”   听说灵魂会转世,转世过后的他,会和现在的他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没关系,攀傀的生命,是很长、很长的。   (附加:伊自白)   元真道,是墨书的家,所以,伊会帮墨书把家守住。   海城国,是墨书喜欢的国家,所以,伊会帮墨书把这个城市留住。   肖祈望和高惜晨,是墨书喜欢的朋友,所以,伊会让那两个人开开心心地活着,一起浪迹天涯。   但是,伊是什么呢?伊是墨书的人吗?是墨书的朋友吗?   伊不喜欢墨书把莫添蕴放在首位,所以,伊只要墨书喜欢伊的那部分灵魂,还要把莫添蕴放跑,伊不想再看到他了,哼,他是情敌!伊不喜欢他!   菱,龙椅一点都不舒服,伊还是喜欢草地。   菱,你和攀傀还好吗?他好像越来越聪明了?你却越来越笨了……   菱,伊给你和自己起了个新名字:兆示克菱和兆示伊旅,喜欢吗?伊知道伊说什么菱都会喜欢的!   菱,人类又来了,而且带来了很厉害的东西!会喷火哦!而且能在天上飞!啊啊啊!好开心!伊在天上飞呢!   菱,你居然先睡了……伊一个人,好寂寞……哈欠……   菱,熟悉的味道们回来了……不过它们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菱,肮脏的人,果然还是该死,对吧?   菱,该醒了。   菱……改名叫查菱,攀傀改名叫司天成。开始重生轮回。当然,伊还不想认命,在一切结束之前,伊想看看人类,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菱!年英氏的后代来了!伊讨厌他们!啊啊啊!讨厌!年洲寰!年洲寰!怎么知道伊有菱……!   菱!伊找到莫舒了!他和以前一模一样!出生的时候刚好是双胞胎!嗯!伊偷偷丢了一个呢!剩下的那个就是伊的了!   菱……真羡慕你有攀傀陪着……这些年来伊一直让线连了断,断了连,莫舒,不是墨书,他们不一样,但伊还是喜欢他,不过,现在不能和他在一起,伊要等到他对伊死心塌地为止。菱,你知道爱么?莫添蕴告诉过伊,爱,比喜欢更深。你对攀傀是爱么?伊对莫舒是爱么?不知道……但是伊爱你,菱。也爱攀傀。   回忆结束后章节 第28章 第一篇、   伊旅回忆结束,他睁开眼,看着众人。他想起了一切,想起自己的情敌,想起过去为了墨书而将元真道整个替换成人傀大本营,想起自己与年英氏后人年洲寰交涉,让他离菱远点,自己愿意让元真道和人傀为他效命。还有更早之前,他独自守着已经成为死城的海城国国都,哼着自创的小曲,用自己增生的皮肉制作无脸人,直到带着枪、炮的人类攻占海城。他第一次乘坐直升飞机到天上去,鸟瞰废弃的海城。   战争结束后,他被放了回去,找到了肖氏后代、臣氏后代、高氏后代……年氏?年储楚和年储翘两个,大概没有后代了吧。但伊旅在年存真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真是命运弄人。   灵魂是存在的,至少在这个世界,是存在的。否则不会有莫舒,不会有年存真……   攀傀之种随着国际联系越来越紧密,也逐渐被人携带着满世界散播。   伊和菱还有攀傀究竟是什么?相信在故事里,众人也听出来了。   菱是摄入者,他食肉嗜甜,为伊提供了能量。   攀傀是守护者,他可以随意变形,攻击力也不可小觑,同时也是主要播种者和增殖者。记得肖祈望被喷了一点污水以及高惜晨被触手困住的记忆么?那时候攀傀便已经对二人进行了播种。   伊是控制者和记忆中枢,也就是最重要的大脑,掌握着攀傀整体的记忆,也能通过攀傀之种读取别人的记忆。   这三个,都是攀傀,他们三个,一起组成了“攀傀”。   而菱,看似是三位之中作用最单一的,却是攀傀和伊拼了命保护的重要部分。伊并不嫉妒菱始终有攀傀守护,因为他知道,他们是一个整体,攀傀也必须守在菱身边。而攀傀的性格和行为,一直都是伊引导生成的,包括在封村时众人所见的攀傀分裂成的攀和傀,其实都是伊的引导,目的就是引开年洲寰的注意力,骗他入坑。   攀傀的演技甚至骗过了他自己。还真把自己当成人了吧?司天勤、司天成?   伊也差点骗了自己。他故意遗忘旧时代的事,故意遗忘战争期间他被人试图强抱,故意遗忘自己被辗转赠送给多名军官然后反而把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头搞得□□,故意遗忘困扰了他几百年的、对墨书的期待和感情,故意遗忘太多人心的肮脏,故意遗忘自己的对人类的躲避、反抗和绝望到主动袭击。   直到最后他也没说自己想把人类社会清扫干净,只留下自己喜欢的人们。   那太中二病了。   攀傀、伊和菱,单纯到令人哭笑不得。   众人听完了这些故事,肖富至问伊旅他怎么会知道年氏、肖氏、高氏、周氏、赵氏等等人的记忆?   “攀傀之种一旦确认萌发,就会入侵人类大脑,与人达到完全共融之后我就能够通过攀傀之种获取那些人脑子里遗留的东西,我从尸体上回收攀傀之种后将记忆储存起来,现在将部分调用出来说给你们听。”伊旅笑着,放下手里的茶杯。   年存真问:“也就是说被你读取记忆的人都已经过世了吧?”   伊旅摇头,回答道:“不一定,有人还活着,不过经过供奉,会将记忆传输到这儿来。晚上做梦,我也能读取他们的记忆。”   伊旅远程读取他人记忆是如何办到的,众人也没办法探究,一切事物非要用科学来解释的话,要做的事情就实在太多了。   众人只能理解这种读取类似于鬼魂托梦……可能是和电有关吧?有一种假说,说鬼魂的本质就是电,虽然很奇怪,但是不无可能。   “你可以读取我的记忆吗?”肖富至觉得伊旅好像一个无处不在的监控器,监视着他的行动,若他本人所思所为都会被知道,这实在是很恐怖的事情。   伊旅摇头:“人类容量大脑有限,我们也一样啊。再说了,不是必须的话,我也不会随便通过攀傀之种读取你们的记忆,这种读取行为很累,累到能让菱爬起来到处找东西吃……”   伊旅还没说完,封时岭脸色一变,想起家里的攀傀和查菱。   “放心吧,我看到阮先生给他们放了限制,现在他们不会醒来,我也不想让他们那么快醒。嗯,最多帮你们再拖十多年吧。”伊旅的话意义不明,众人只听他们听得懂的,就是伊旅会帮他们阻止菱和攀傀过早醒来。   “也就是说,海城曾经藏了大量尸体?”肖尚德回到对回忆中所存在问题的质疑点上。   “没错,一旦菱起来,这些尸体多多少少会被召唤起来。攀傀之种能够保证深埋在地里的人体不被食腐生物侵蚀,你们在未来,大概会看到……”伊旅摸摸鼻子,笑道:“幻想文学中的活死人围城吧?”   “我们和那些活死人大概算是同类吧……”乔思文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未来那些所谓活人不知真相,一定会……激烈反抗。不过活人要和尸体打起来,还真是莫名有点可怜?他是可怜活人浪费精力吗?大概吧。   “不完全相同,变生人傀背脊只能偶尔摸到神经丛跳动,你如果还是个攀傀之种未萌芽的活人,就一定会被没有意识的人傀攻击。”伊旅回答道。   “你能压着那些人傀不起来吗?”封时岭问伊旅。   伊旅摇头:“他们被我们控制,有时候却是我们不可控的,就像你可以选择自杀也可以选择继续活下来,但你不自杀的情况下能活多久,可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   封时岭摇头:“这种比喻并不恰当……”   阮怀因笑着给他换了个比喻:“你的身体生成血管,你的心脏搏动,控制血液在血管里流动,这一切看似由你自己控制,可当有人划破你的血管时,你的心脏依旧在跳,血却从血管里流出来。而这些活死人,可以将它们看作是血。明白吗?”   “将攀傀之种散播出去的并非只有伊旅,被外力强行插进导致的后果会脱离伊旅的掌控,阮先生,您所表达的是这个意思么?”莫舒问道。   阮怀因和伊旅一起点头。   说白了,是人类野心膨胀,有时候他们也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以前只是一个小国家的代价,现在却加上了全世界。   “可怕的是菱有无限潜能,十多年后他醒来,我还会继续记录他的成长。”阮怀因笑着说。   臣是侦心想阮怀因这人,真是把什么都当成有趣。但确实,未知的东西有时候不仅是恐怖的,也可能是奇趣的。   伊旅给自己添了一壶茶,眨眨眼说:“随着菱逐渐拥有自己的意识,他还能够一边假装成人类一边做着人傀改造,小的时候他确实很笨,长大了可不一定。我想他也不会轻易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我还要提醒你们一点:攀傀的学习能力很强,不要轻易接触菱和攀傀。”   年存真想了想,问:“你和菱的外貌还会改变吗?”   伊旅点头:“我们能够瞬间变成大人,也能够变回孩子,甚至随着时间慢慢长大,就跟人类一样。不过我们的外貌会固定在银发金眸和金发蓝眸,这一点不会再变。”   封时岭说:“知道菱有这样辨识度极高的外表,就不可能认不出菱来,能够认出菱,自然也就知道攀傀在哪儿了不是么?”   伊旅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一句:“你能让别人看着你却认不出你来吗?”   封时岭当然可能办到,要不然他这么漂亮的人儿,走到哪都会被人围观的吧……封时岭想到这,因为惊讶而睁大了眼睛。   乔思文轻轻喊了一句老师,将封时岭的思绪拉回来。   封时岭这时候也明白了伊旅说的:攀傀的学习能力很强是什么意思了。攀傀和菱多半已经学了他们封氏的能力过去,并且将封氏的能力进行了加强。他封时岭能办到的,攀傀没理由办不到。   “我反而是更好奇,阮先生您究竟怎样让别人直接把你无视的。”伊旅拨开茶水上飘着的茶叶梗,微笑着问阮怀因。   “攀傀播种是通过伤口吗?”阮怀因直接把话题扯开了:“我觉得好像不止?你有什么能力让全城尸体在短时间内变成人傀?又怎么在活人没有受伤的情况下控制他们?”   “攀傀之种最好通过伤口进入人的身体里,这样成长会快一些,控制的时候也不需要花费太多力气。但是其实,只要我想,利用人类的呼吸都能将攀傀之种吸到身体里去。只有在我快速消耗体力的情况下才能短暂控制这些被种植的人体。这种短暂控制对我来说是很消耗体力,对那些人体来说也是非常致命的,一旦我能量供给不足,就会直接导致攀傀之种在他们体内炸裂。”伊旅笑着补充道:“但我不想杀人。控制那些尸体的时候要做的准备也很简单,我只要把我的血撒到天上去,让它自然附着在尸体伤口上就行了。”   “居士走后,你一定很疲劳了吧。”莫舒摸摸伊旅的头发,他这时候才知道,伊旅痴痴等了墨书居士太多年,尽管他并不是墨书居士,但他愿意陪着伊旅。   伊旅点点头,把身子依偎在莫舒身上。   “他走后,整个城市陷入寂静,还下雨了,真的可以用血流成河来形容。我用尸体堵了城门,把整个城市藏起来,直到我想睡了,才让人傀们遁到地下。”伊旅说。   肖尚德接着问:“你睡了多久?后来又做了什么?”   “大概三天,醒来之后就去找元真道的人,用他们先辈的尸体做无面儡,也就是藏在书房里的那两个没脸的玩意儿。不过他们并不是人,我只是把尸体吃了,用我自己生出来的血肉做无面儡。还有一种人皮儡,就是周先生这样的,为了让你们几个相聚,我把他的尸体保存起来。外皮当然用的还是我的血肉。我一生只做过十多个人皮儡,包括墨书居士的和莫添蕴的,不过没有灵魂的人皮儡,一辈子也活不过来。”   肖尚德抿了抿嘴,忍不住问:“高复定呢?为何他没有被做成人皮儡?”   “……”伊旅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臣先生骗了你,高先生并不是自然死亡的,他参与地震受灾区志愿救灾,被巨石砸烂了大半个身子,我没法把他好好保存。”   肖尚德闻言,垂下头去,默默地咬住了手。   “高叔叔……真是个英雄……”肖富至叹道。   封时岭干脆问起了灵魂相关的问题:“既然你说有灵魂转世,那么,怎么找到那人的转世呢?”这句话是为了肖尚德而问,也是为了他自己。   “靠着彼此的互相吸引吧,缘分的事天注定,刻意找是找不到的。天知道我找到莫舒的时候他已经转过多少回了。”伊旅耸耸肩,无奈道。   肖尚德叹了口气,反过来拍拍封时岭的肩膀:“咱俩都一样,有缘一定能够和心里那人再续前缘的。”   封时岭苦笑:“承你吉言。”   肖富至最后还是决定问一个问题:“可以杀了你们攀傀吗?”   众人一愣,齐刷刷看向肖富至。心想这小子怕是嫌脑袋和脖子连得太紧。   伊旅呵呵笑道:“可以啊,不过我至今没有找到杀死自己的办法,你可以试试水淹火烧砍头等等办法,想到什么好主意就打电话给我。”   众人没想到伊旅竟然会这么好说话。   “所以你本质其实挺善良的,干嘛做那么多招人恨的事情?”肖富至疑惑地问。   伊旅垂下头,苦笑一声:“你们人类无论做什么都会招人怨恨,我哪知道自己招人恨?到头来我也和人一样,喜欢着自己喜欢的人,遵守你们的法律,挣钱吃自己喜欢的东西,不想让别人失去享受阳光的权利……不就是给你们种了个种子吗?你们只看到控制,却忽略攀傀之种给你们带来的好处。话说回来,你们应该埋怨不知足的年英氏去啊,我其实也是被利用了啊。”   肖富至撇撇嘴:“你倒是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行吧,知道有你这么个东西在这,我们也就好办事儿了,到时候你可别跑,那谁搞的烂摊子还得你帮忙收拾。”   伊旅抬头,笑着说:“行,只要我那时候还醒着。”   “还醒着是什么意思?”肖富至的问题没有得到伊旅的回答。   众人准备撤退,各自回家,肖富至才想起一个问题:“那个,怎么被攀傀之种种植之后会渴望那啥?”   这是众人一直想问但仔细想又容易忘记的问题,总算是被肖富至提起来了。   “大概是攀傀的增殖本能触发了这种渴望吧。”伊旅说完摇摇头,表示自己其实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直到走出私房菜馆,伊旅才想起一个问题:他是通过攀傀之种收集那些已故之人的记忆,没有被种下攀傀之种的人的记忆他是收集不到的,这次回忆中有一个细节……那就是阮怀因的记忆,他无法说清楚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记忆库存里。毕竟阮怀因不可能被他的攀傀之种种植。   那大概是阮怀因在故意秀存在感吧?伊旅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就算是元旦也不会停更,以此答谢读者对新人写手的支持!祝各位元旦快乐!出行注意安全! 第29章 第二篇、   “咱们两个老妖怪头一次坐飞机是什么时候?”   “忘记了,唉,转眼又是十年春秋。”   “啧,以前我的宝贝紫钢戟还能托运,现在却跟我说是危险品死活不给上飞机,气死老子了!”   “呵呵,我的长软剑不也是?别在腰间,不仅被没收,还被弄到博物馆去了。幸亏你把紫钢戟藏起来了,不然下次见,得隔着一层玻璃罩子了。”   两个男人并肩走出机场,身材比较高壮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那个一面走还一面骂骂咧咧。   两人走到机场路附近,高壮男子在前面走着,刚跨出人行道一步,就被他身旁的黑衣服黑裤子男子伸手拽了回来。   一辆黄色出租从两人面前疾驰而过,留下一句“神经病啊看没看路”,气得高壮男子浑身发抖。   “别想着用你的手逼停汽车了,傻大个。”黑衣男子无奈又好笑地揉了揉高壮男子那头毛寸。   “唉……人不如前了,车子都能撞死人。”高壮男子叹道。以前马车也能撞死人,不过肯定撞不死他这种人。   黑衣男子拦了辆出租,对司机说了一声海城嘉年酒店,顺便看了眼车前,微笑着补上一句请打表。   “你怎么能适应得那么快?我都三十多年了还没习惯过来。”高壮男子跟着坐进车里,别过头和黑衣男子说话,自然忽略司机透过车内后视镜看过来的疑惑眼神。毕竟这两个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怎么可能为了适应什么事而挨了三十多年?   “坐车要打表,煤气灶拧开关就好,我还傻乎乎地找燧石……”   司机一脸懵逼地开车,心想燧石是哪个时代的东西了???   “咱俩活得久不代表脑子跟得上,我也是勉强做笔记才记下来,要不是资历够了,做了上级,现在小年轻用的电脑,我都不知道怎么打字,我这种情况要是还做基层,老早就被上司开除了。”黑衣男子叹气道。   司机打量这两个年轻人,只觉得这两人越发老气横秋。   “坐车就是比骑马快,不过……让我吹下风,我有点晕……”高壮男子说着就要开车窗。   “大哥!大哥!我在高速上呢你开窗小心飞出去啊!”司机连忙阻止他。   黑衣男子哈哈笑起来:“想起你上飞机晕机,问空姐能不能开窗,被空姐和全机乘客鄙视了整整三个时辰……”   “阿晨你别笑了……直升飞机都能开门……怎么客机就不行……”高壮男子嘟哝。   “你也不想想人家直升飞机能悬停,客机行吗?哈哈哈哈……”黑衣男子愈笑愈欢快。   两人到了目的地,在司机的疑惑眼神中下了车,拖着行李箱进了酒店。高壮男子一边抱怨还是山洞住着快活一边自然地接受着别人疑惑的眼神。   “情侣房???”前台再次向黑衣男子确认。   黑衣男子点头,微笑着说:“对,情侣房。”   “高惜晨先生和,肖祈望先生是么?”前台反复确认二人性别。   “对。”黑衣男子点头。   “……”前台办完手续,低着头把身份证递回去。   两人走后前台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说开了:   “同性恋耶……不过两个长得都好帅啊……”   “旁边那个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真可爱……”   “你给他们开的什么房间?情趣套房?”   “嗯,他们是酒店东家的员工吧,反正住什么房都不要钱,祝他俩性福。”   几个小姑娘听完,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那边的高惜晨和肖祈望一开房门就愣住了。   “哇……凶杀现场吗?”肖祈望放下行李箱,看着布置得成了一片红色海洋的房间和房中那张心形大床。   高惜晨拿起水壶和杯子去清洗,显得轻车熟路,好像一个出差已成常事的人。   肖祈望已经在到处寻找新奇玩意儿,他打开衣柜,发出一声惊呼。   “别乱动,要钱的。”高惜晨提醒他。   “要啥钱?吕先生给的白金贵宾卡通用,你不会不晓得。看这个……”肖祈望笑着,拿出一个细长盒子,盒子是透明的,里边放了一根……   “我的长还是这个长?”肖祈望挑挑眉,朝高惜晨笑得活像个流氓,一边把盒子放在自己下半身处。   “……”高惜晨羞红了脸,走进浴室里不说话。   “这个是玻璃墙吧?你洗澡时别拉帘子啊!”肖祈望在外边喊道。   高惜晨洗完了杯子和水壶,把水煮上,刚想说话,就被手机铃声惊到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连忙接起电话:“是的,吕先生,我们到了。嗯,好。”   肖祈望把盒子放回去,走到高惜晨身边,亲昵地搂着高惜晨腰部,问他:“领导有何指示?”   “找到墨书居士的转生了,打个电话来秀恩爱的。”高惜晨苦笑着答道。   “被咱们闪了那么多年,终于也能好好秀一回,随他去吧。”肖祈望摆摆手笑着说。   “他要我们把菱和攀傀偷出来。”高惜晨接着说。   “那是你的活儿了。小贼猫!”肖祈望刮了高惜晨的鼻尖一下,把他搂得越发紧。   “所以今晚我会出去看看地形。”高惜晨摸了摸肖祈望的头发:“忍忍吧,色鬼。”   肖祈望笑笑,突然发狠,一把将高惜晨拦腰抱起,转身快走几步到床边,把人丢在床上,欺身压上。   “那我就现在办了你。”肖祈望深情地凝望着高惜晨。   “做了多少年,就没见你知足过。”高惜晨配合地解皮带。   “相公好生美味,为夫肖想已久,与君日夜操-合都不厌倦,相公可知你有多销魂?”肖祈望低头蹭他,一边说着情话。   “哼,你还是闭嘴吧。认真干的男人才最好看。”高惜晨伸手抱住肖祈望,刚想亲吻他,就被他用手挡住。   “我想用那些。”肖祈望笑得贼兮兮的,指了指衣柜。   “不!”高惜晨脸色一变,将人一脚踹下床。   肖祈望还没爬起来,就被高惜晨一脚从胸口踩过去,他捂着胸口皱着脸,眼睁睁看着到嘴边的肥肉飞进浴室,还毫不留情地拉上了玻璃墙的帘子。   让肖祈望失望的是,高惜晨洗完澡出来,换上一身紧身衣,紧身衣勾勒出高惜晨颀长苗条的身材和流畅的肌肉线条,看得他一阵口干舌燥,只能坐在床上蹭蹭大腿,企图止住心里的痒感。   “本来就没想让你做,完成任务再说。”高惜晨无奈地伸手戳肖祈望鼻尖。   肖祈望递给高惜晨一根香蕉,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你脑子里能想点别的东西吗?不给我苹果却给我香蕉?”高惜晨无奈,伸手接过香蕉,看了眼肖祈望另一只手里的苹果。   “不然就吃这个。”肖祈望贼笑着指指自己下边。成功获得高惜晨专属白眼儿一对。   晚上七点半左右,酒店走廊摄像头拍摄到高惜晨穿了一身休闲装,背着一个休闲背包,红着脸捂着嘴从房间里走出来,快步走向楼梯间。   肖祈望舒服地躺在床上,咔嚓咔嚓地吃着苹果。   高惜晨出门半小时后,肖祈望的手机也响了。   肖祈望看了一眼就接了起来:“啊,吕先生?真是,我俩刚回来就让我们当跑腿的?好吧,东西在哪儿?嗯……我记一下……水笙园乙区九栋……嗯,我一会儿等阿晨回来就过去。”肖祈望说完,挂了电话,看了一眼时钟。八点半,搁以前,这时间人们早躺下了。   没多久,高惜晨就带着两个婴儿回来了,他把孩子们往床上一放,就想回去洗澡。   “阿晨,你受不得味儿我知道,但你这么洗,就不怕身上脱层皮啊?”肖祈望笑话他。   “洗干净了任你处置,行么?”高惜晨靠在门口,苦笑道。   “行行行!快去!”肖祈望愉快地抱起两个孩子,左看右看,抬头问这是菱和攀傀吗。   高惜晨肌肉紧实线条流畅的身体隐隐透过被雾气蒙住的玻璃墙映出来,他一边洗头发一边回答:“是啊,现在只有婴儿大小,我们先带着他们,等过一段时间再送到吕先生钦点的孤儿院去。”   “吕先生今晚任务挺多的,他还要我们去他东家的家里拿资料,准备让我们在这个城市安顿下来。”肖祈望看了眼钟表,现在已经十点多。   “今晚去吗?你这人真是没时间概念,万一我十一点半回来,到人家家里,人家早睡了。明天去吧。”高惜晨很是清楚吕先生的安排习惯,他接着说:“七号报到,今天才三号,我们不用急着去。听说东家不爱乱跑,晚上保准在家,明天晚上这个点过去也行。”   肖祈望吐吐舌头,给两个孩子收拾了一块地方躺着,给他们小心地裹上毛毯。   高惜晨洗完了走出来,双手举在头上擦着头发,手臂上弓起的二头肌并没有肖祈望的大块,却也不薄。肖祈望略过高惜晨拥有六块腹肌的细腰,顺着两条人鱼线,看到裹在下边的白色浴巾。   高惜晨当然知道这个陪伴了他百多个春秋的老家伙在想什么,他潇洒地扯下浴巾坦坦荡荡站在肖祈望面前,张开双臂,笑了一声说道:“来。”然后接住了这个大狗一样的男人,任凭他狂风暴雨般亲吻自己。   隔天一大早,高惜晨扶着腰坐起来,靠在床头,温柔地看向两个孩子。   “祈望,当初拒绝那个丫头,你不后悔吗?”高惜晨问。同性恋人之间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为喜欢的人生个孩子。   “有你就够了。”肖祈望亲了一口高惜晨的脸蛋儿,下床前拨弄了一下两个婴儿的小爪子,慈爱地笑笑,才走进浴室洗漱。   高惜晨摸着脸,腼腆地笑着。肖祈望是个大老粗,却莫名总能戳到高惜晨的心理□□。   吕先生仿佛在肖、高二人面前装了监控摄像头,时刻注意他们有没有空闲,在肖祈望吃完了早饭准备带高惜晨一起去逛逛街的时候又打来电话,让他俩将孩子送到托儿所,然后拿资料去。没办法,老板发话,总不能还赖着不走。   两人将孩子送到托儿所,乘车到达水笙园别墅,找到地点后小心翼翼摁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一个面色有些黝黑的男子,笑得特别爽朗。高惜晨感觉这人面相和肖祈望有点像。   “你们找哪位?”男子问。   “找吕先生的东家……”高惜晨这才想起,吕伊一直东家东家地叫他的老总,搞得两人一直不知道那人真名。   “……”男子偏过头想了想,回头喊了一声:“存真!找你的!”   “让人进来啊!礼貌呢?!不晓得我被你儿子整得分不开身么!”里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男子想想也是,傻笑着将人迎进屋。   肖祈望还是第一次进别墅,他被别墅的精致布置吓到了,抬头看了一圈,活像个乡巴佬一样张嘴感叹,发出长长的“哇”。   年存真洗了手,从房间里出来,看向来访的两人。   两人一见年存真就愣住了,高惜晨甚至当场跪下:“属下参见万岁爷!”   肖祈望反应过来,弯腰拉住高惜晨后颈的衣服把他拽起来:“你傻啦!”   年存真呵呵笑道:“别,我跟万岁爷还差了一个国家的距离呢。你俩哪位?找我有何事?你们先坐吧,我去倒茶。”   肖祈望虽然知道这人不是他们的国君年储楚,还是不愿让人麻烦,他摆摆手说:“别,不急,我们拿个资料就回去……”   “哦,伊旅说的客人就是你们啊。等会儿,我还得跟你们详细说说这个。”年存真坚持让两人坐下,转身进厨房泡茶。   肖祈望趁机和男子攀谈:“先生您贵姓?”   “免贵姓肖。”男子笑道:“名富至。”   “哎呀,咱们可能是一家人啊!我也姓肖!”肖祈望哈哈笑道。   “你俩真有可能是一家人。”高惜晨笑着说:“肖家在海城国国破之后迁往北方,战争结束后才回迁,然后在海城附近住下。”   肖富至的确听自己老爸说过家族历史。他点点头:“是这样。听说我祖上还有人当过将军。”   肖祈望低头摸鼻子。   “知道那将军的名字么?”高惜晨笑问。   肖富至点点头,随后撇撇嘴对肖祈望说:“祖宗,不用瞒了,早知道是你。”   肖祈望一愣,这发展还真超乎他意料。   “不过存真是国君转世?这点打死我都不想信。这个白痴。”肖富至朝厨房翻了个白眼,被刚好出来的年存真看了个正着。   “还别说,国君确实是个大傻子。但确实也英明。”肖祈望认可道。   年存真插嘴道:“最关键的是老子还没找到属于我的年储翘。”   肖祈望和高惜晨睁大了眼睛,这些后辈好像什么事都知道了。是吕先生说的吗?   “老子要单身到什么时候?老子这棵常绿榕都要秃了!”年存真摸摸自己的头顶,虽然他还没显老,但是这几年发根越来越不行了。   年存真坐下之后就开始跟两人介绍要给他们的东西,首先是岗位,两个人都是保镖,不过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也算两个人的老本行,工作起来难度不大。然后是一份房产证,两人被安排在年存真的别墅里住。   肖富至趴在沙发上欲哭无泪:“我的老子活着就算了,老祖宗也还活着还要跟我们住一块儿是要搞哪风事情哟……”   肖祈望心疼地拍拍这个肖氏后人的屁股表示安慰。   “不行,哲子懂事之前我要带他离开这个充满同性恋的窝窝……”肖富至哭道。   就这样,肖祈望和高惜晨就这么在年存真的别墅里住了下来。   可怜的年存真,自己单身不说,身边一对对儿的情侣不说,还得被一对老妖怪闪瞎狗眼。 第30章 第三篇、   1、   年存真结婚了,和女的。   女方生了个女儿,带着女儿出轨了。   两人协议离婚,而离婚理由?   “我丈夫是个阳痿。”女人直接戳年存真的自尊心,而年存真就站在一旁,笑而不语。   “不能因为丈夫那个……就……”调解员觉得还是应该劝劝这对看起来没啥大毛病的小夫妻。   “是我先出轨的,我愿意认错。”女人落落大方承认:“我给他戴了绿帽子,我赔他一个公司。然后我净身出户,什么都不要,只要女儿。”   拿到离婚证后女人哭了,她捧着结婚证,站在民政局门口,哭得梨花带雨:“敢对我弟弟不好,我就把你女儿送去学医……让她长大后给你净身……”   年存真呵呵笑道:“行行行,都听你的,快回去吧,你的阳痿丈夫还等着你呢。”   多年以后,年羽瑶上了大学,她仍然不太喜欢继父,相比继父,她更愿意和亲生父亲年存真一起,父女俩聊什么呢?无非是一些生活琐事,她也知道自己的爸爸是个同性恋,但她爸对爱人的保护特别严密,她始终没能见她爸的爱人一面。   丧尸潮爆发前期,年羽瑶驾车来到一个加油站加油,她掏出手机,一看有信号,第一时间拨打的就是亲生父亲的手机号码。   “乖女?你没事吧?”年存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磁性,丝毫没有衰老痕迹。   “爸……”年羽瑶吸了吸鼻子,抓紧了车门把手。   “乖女,听我说,你找机会到附近防卫部也好,去联盟那边也行,不管怎么样,爸相信你能平安度过这段时间的。”   年羽瑶点头应着,听到父亲说要报个方位给他,她抬头观察,一瞥间却看到一群流里流气的男人朝她走来。   “爸……我……有一群男人过来了,看起来不像善茬……”年羽瑶抓紧手机,对电话那头的父亲说。   “喉结,尾指,蛋蛋,记住了吗?乖女,爸等你过来……爸这边信号要……”   不是信号断了,是手机没电了。   年羽瑶不得不鼓起勇气,面对那群男人。她知道女人的力气永远比不过男人,不能硬碰硬就索性顺从,有什么办法?大自然的安排就是如此。但她不会屈服于男人身下,一有机会,她一定会让那些伤害她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幸运的是,她被一个男人救了。那男人有枪,看起来也值得依靠。   “爸,我不去防卫部了,下边没有多少自由,我想在地面上救人。”年羽瑶想着,毅然走进联盟的队伍,告诉那些男人:“我叫珍珠,只是个语言系学生。”   “现在还有人叫这么俗气的名字吗?”那群男人笑着调侃她。   “嗯,因为我是乡下人啊。”年羽瑶笑着回答。   她告诉自己,现在必须忍辱负重,在全是男人的地方,一定要小心谨慎。她就这样,为自己编造了全新的身份,成为头领的女人。   “头领,你能认真一点吗?”珍珠躺在床上,身上趴着心不在焉的男人,那男人连裤子都没脱干净。   头领别过头去,从她身上下来。   珍珠拽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看着头领。   “孩子,是不是很重要?”珍珠问头领。   头领沉默着,坐在桌子前摆弄他的雕刻工具。   “那我就,给你生一个吧。”珍珠缩了缩脖子,看起来还有些怯弱,说的话倒是十分干脆。   “我也想要孩子,以后可能要不了了。”珍珠叹气,一边自言自语。   “你想要谁跟你生孩子?”头领闷闷的声音传过来,吓了珍珠一跳。   “清白是你给破的,你说我会跟谁生孩子?”珍珠哭笑不得。   “随便你跟谁都好,怀了谁的种,就跟谁去地下好好待着。”头领站起来,丢了几个人的名字给珍珠。   珍珠捡起那些写了人名的纸条,苦笑着说:“你就是不愿意,我也只跟你了。我倒是,不介意帮你试试这些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于是这才有了珍珠遭成员轮流施暴的“惨剧”。头领树立了他残暴的形象,珍珠在那群大老爷们心里,显得更加可怜了,却也坚强得令人敬佩。   “清白,很重要吗?”夜里,头领回到屋里,一边刻着木雕一边问坐在床上休息的珍珠。   “……”珍珠沉默了,许久才说:“重不重要,一直都是男人说了算。哪个姑娘家那层膜破了,就没有多少男人真心愿意娶那个女孩子,清白,在你们眼里直接和忠诚挂了钩,我们女人家是跟着你们的,还能说什么呢?”   “珍珠,做一个让男人为你俯首的女王。”头领将刻好的东西递给珍珠,说了这样一句话:“清白重不重要,也就会由你说了算。这个世界看的是拳头,你的拳头能比他们更硬。”   珍珠接过头领递过来的东西,看了一眼,笑出声来。是一只鹈鹕,传说中的送子鸟。   “珍珠,恨我吧。”   珍珠在头领走出房间之前听到这么一句话。   “真不知你在想什么啊,老大。”珍珠把鹈鹕收起来,躺回床上。   “柔情会让你变回女子,这样成不了大事,我也不想让你待在我身边,麻烦。所以,还是恨我吧。”   珍珠撇撇嘴,点点头。在被洗脑之前,她决定把最后一点温柔留给头领。   2、   肖欣哲没有母亲,只有一个脱线的老爸,还有隔壁单叔叔。他知道两个大男人感情非常好,应该是多年的老友了。   肖欣哲知道自己父亲老得慢,看身份证,父亲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却仍然是三十多岁模样。   丧尸潮爆发那会儿,他没能联系到自己的老爸,他不知道老爸知道所有真相,也不知道他其实应该姓单而不是姓肖。   事情还得从以前说起。   “小敏要生孩子,用你的精子还是我的?”这是这两对同性恋恋人即将种下的第一个受精卵。   “你和小敏领了证当然是你提供精子啊!”肖富至看着单铮,笑着说。   “咱们都去取了吧。”单铮觉得要么一起来吧,省得以后跑好几趟的。   有熟人就是好办事,封时岭那边联系到了赵家开的医院,让医生给安排个试管婴儿程序。   结果在取精子的时候,医生说:“肖富至先生,您的精子没有活性。”   肖富至当场两眼一翻,倒在形婚对象焦姝敏的怀里。   单铮哭笑不得,对医生提议道:“要么用我的精子吧?”   从医院里走出来的时候,肖富至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焦姝敏笑他:“你是不是汽水喝多了?怎么全死了?”   “我哪知道……”肖富至哭着给他爸打电话,边说边擤鼻涕:“爸……医生说我身体里全是死精……宝宝委屈……宝宝要哭了……”   单铮急忙搂着他安慰:“别在路边哭,你不怕丢人我都替你心疼。”   为了弥补肖富至受伤的小心灵,单铮决定把孩子,也就是阿哲,交给肖富至,让他随肖富至姓。   给孩子断了奶,两个女同志就潇洒走天涯了。   肖富至从来都不敢让孩子提自己的母亲,他其实也内疚,觉得自己没法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所以孩子回家的时候说自己被嘲笑是没娘养的孩子,肖富至总会带着一队新兵学生,跑到学校去,要那个胡说八道的孩子站出来道歉。   “是你运气好所以你妈妈现在还在!你小子怎么对你妈妈的?嗯?别人有没有妈妈要你来嘲笑?你那么多管闲事是要你妈妈来当我儿子的妈妈是吗?来啊!让你妈妈来啊!以后你就别想要有妈妈了!”   孩子就是好骗,这番话把那些调皮孩子吓得不行,肖富至还故意让士兵学生把孩子们的妈妈请到家里喝茶做客,送一份温泉五天游给她们去玩,吓得那些熊孩子以为妈妈回不来了,直哭着要妈妈,再也不敢嘲笑没有妈妈的人。   这件事造成的后果就是,那些年轻妈妈看着士兵们强壮的身躯,莫名被唤起了春心,还被肖富至这能说会道的撩得同情心和爱慕心一起泛滥,搞得小欣哲一夜之间多了好几个干娘。   肖欣哲每次想起自己的脱线父亲,心里都特别担心。不过,反正有单叔叔陪着嘛,应该没问题。单叔叔那么成熟稳重,重要的是,单叔叔经常把他当成亲儿子似的对待,亲自辅导他功课,给他买零食(虽然总会被馋嘴的老爸抢走),带他出去玩(有时候老爸也要跟过来)。   如今,谈了恋爱的肖欣哲越想越不对劲。   老爸和单叔叔别是有一腿吧???   肖富至在丧尸潮爆发之后,带着人们躲起来,晚上安排人出去觅食,一边维持地面上一些设施的运作。他手下都是兵,人胆大,气质好,就是有一条铁令让这些兵哥哥不太舒服:“全体给我禁欲。”   “啊?”   “开什么玩笑!”   “后门也行啊!开后门好吗领导!”   肖富至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悠闲看报纸却一点不显老的单铮,点点头:“允许你们用手和脚。”   “脚是怎么回事啊!”   只有一些老司机知道,肖富至这人,肯定什么玩法都试过了。   3、   年存真、莫舒、伊旅很自然地去了海上基地。   即使丧尸潮爆发,全世界陷入恐慌,年存真仍然没放弃寻找他的年储翘。对,他是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恋爱关系,并且骗得了一个女儿,但他确实对那个男孩只是利用而已,目的当然还是为了他姐姐的公司,事后两人也和平分手了。   几人到海上基地的第二天就见到了老冤家赵氏后人赵嘉和。   年存真没心思和赵嘉和坦白些什么,看了赵嘉和一眼就匆匆走了,心想过去的错误就让它淹没在时间长河里吧。   陪着年存真去工作的伊旅却多看了赵嘉和几眼,还对年存真说:“有时候转世也不一定生在同姓家族里。”   年存真想起年储翘其实是皇帝的拜把子兄弟留下来的孩子,想想应该也是外姓人。   然后他回想了一下伊旅看赵嘉和的眼神,顿时身上起了一层白毛汗。   赵嘉和也从没和谁说过,他和敌对家的年氏企业老总年存真聊得很开心,开心到不想娶妻生子。   “存真叔!你看我弟弟传过来的视频,哈哈哈哈太好玩儿了……”赵嘉和没事就喜欢往年存真的住处跑,和他分享趣事。赵嘉和觉得年存真三观有点歪,但歪得挺好,就像国外经典的哈维萨斜楼一样,歪,斜,就是不倒。   年存真拿了一幅画在看,见赵嘉和过来,急匆匆想要把画收起来,却被赵嘉和一把抢走。   画上是两个男子,穿着旧式长袍,玉冠束发。   看得出来其中一个和年存真很像,另一个则……   这幅画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也不知是谁画的,什么时候让年存真拿到手了。   “这是?”赵嘉和问。   “吕伊说是我们年家传下来的宝贝,当时海城国的君主和佐政王的画像,年储楚和年储翘。”年存真也没有隐瞒,直接就说了。他找人鉴定过,那幅画不太可能作假。   赵嘉和摸着画上另一个男子,闭上眼睛。   他以为什么前世记忆能够被想起来,但那些东西就像真的被摁下删除按钮,一辈子回不来了似的。   “人会有什么前世今生吗?”赵嘉和卷起画,问年存真。   “我觉得有。”年存真不能不信莫舒的存在。   “前世的感情真的会延续下来吗?”赵嘉和捧着画卷,看向年存真。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命中注定的人,在见到年存真的时候他心里还想过年存真这人看起来挺可靠的呢。   实际接触年存真之后,赵嘉和就被年存真吸引了,年存真这人很有趣,大大咧咧的,做事果断利落,爱憎分明,虽然有点懒散,却是个肯做事的人。最关键的是见识广,毕竟比赵嘉和年长了三十多岁,说起以前的故事来一个接一个的。赵嘉和这人爱听长辈们讲故事,对年存真也因此多了几分依赖。   年存真也笑着说过自己都六十多了,赵嘉和还叫他叔,简直是占了赵爸爸的便宜。赵嘉和并不觉得年存真真的有那么大岁数,因为年存真一点都不显老,看起来也不过和他一般大。   “谁知道呢?”年存真觉得和赵嘉和相处起来有种亲近感,但他不确定两人会不会再续前缘。也不知道再续前缘的话会是什么样子。他觉得和赵嘉和在一起简直是老牛吃嫩草。   赵嘉和一直不敢跟别人说他和年存真有什么所谓的“前世姻缘”,他对外告诉别人自己单身,然后夜里偷偷爬墙到年存真的住处去听年存真话夜(在夜里讲故事)。   当赵嘉和知道年存真有个闺女之后,他简直感觉天崩了地裂了整个人都不爽了,好在年存真告诉赵嘉和:自己之所以单身到现在就是因为自己喜欢男的。   赵嘉和没想到年存真会坦白说自己喜欢男的,那一瞬间,他有种想要献身给年存真的冲动,但很快就忍住了。   “赵嘉和啊赵嘉和!别人在外边水深火热你在这倒好,谈什么儿女情长卿卿我我……而且对方还是个自称比你大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成何体统!”赵嘉和念着这些话,快速转身逃离年存真的家。   莫舒拿着资料过来拜访年存真,被出门的赵嘉和撞了个正着。   “小赵怎么了?”莫舒知道赵嘉和同年存真关系不错,有时候做了点心,也会特别给赵嘉和也做一份。此时见赵嘉和满腹心事地离开而不是像往常那样满脸轻松的样子,心里有些疑惑也有些担心,于是开口问年存真。   “可能是觉得和我在一起不是很安全吧。不过说真的,我挺想要他的屁-股。”年存真开玩笑似的说完,耸耸肩,接过莫舒的资料夹,开始一天的工作。   结果第二天,赵嘉和又带着不正经的笑脸翻墙过来听故事了,完全没有嫌弃年存真的意思。还在走之前留下一盒巧克力。   4、   莱德尔带着纳威参与了地面联盟军的建设,带领他们的是外国的军官,对本地地形不熟悉,但一来就新官上任,先烧了三把火。   结果这家伙还没来得及得意,就被肖祈望一戟戳了个对穿。   “骚瑞啊,老子纯粹看你不顺眼,死开吧。”肖祈望把三叉戟一甩,尸体就这么被甩飞到十米之外。   高惜晨想起肖祈望刚才那句风-骚的外语发音就想笑,然而很快他就被身后传来的呼唤弄得干脆是哭笑不得。   “将军!夫人!我们来啦!”一群身穿现代盔甲的黄种人端着枪,背上背着各式冷兵器,雄赳赳气昂昂地踏着方步过来了。   和他俩一样,被伊精选出来的不死军,南部十阵队的极简精锐,总计三百二十八人,尽数到场。   几百年的训练足够让这群人进化出超强体质,加上这些都是变生人傀,在那外国军官带来的手下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就被控制住了。   莱德尔当然不会让肖将军欺负人,他想保留这些外国兵力,于是拉着肖将军进行沟通,最终保留下这部分外国籍精锐军,由莱德尔亲自率领。   莱德尔当然认得封时崖,自然也认得和封时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封雅颂。所以作为联盟地区总领导的莱德尔才会任由封雅颂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直到听到封雅颂被杀,他急匆匆派人过去看情况,却又听说自己的手下也失去联系。只有那个叫做安六的变生人傀回去了,只不过换了个头,脸面部五官都没长出来,靠着写字,把自己的情况汇报给众人知晓。   “啧,那家伙真狠啊。”肖祈望对封雅颂的此番行为倒是非常欣赏。自己手下折了一员,肖祈望虽然很心痛,但他知道,这群活了几百年的家伙的确也该找机会安息了。   “你的意思是……阿哲也……?”肖祈望看到最后一行字的时候,缓缓蹙起眉头。   安六点头。   “唉……真像吕先生说的,这些东西恐怕不由他控制了。你去休息吧,要是想入土了,就跟我说一声,我送送你。”肖祈望挥挥手,拿起安六写的那些字,歪歪扭扭,是高惜晨亲手教他们写字的,这些大老粗却还是写成这副德行。   在拿回头颅之前,安六得一直用备用脑来思考了,也只能依赖攀傀之种生成的神经丛来行动。即使这样,安六也没打算死。   莱德尔打算亲自去南部海城看看情况,他还没走出住处,就被一个看起来年仅七八岁的小姑娘拦住了。   莱德尔见小姑娘往地上一趴,四肢伸长,眼球逐渐突出,一张嘴便露出一口獠牙,立即就认出来了,这小姑娘怕是……   但他听说攀坨不能变成人,这小姑娘怎么能够……   “因为我年纪小所以变化可能性比较大。博士爷爷,这里的人傀很快就要消失了,我能感觉随着攀傀的力量消耗减缓,这些人傀的活性也在慢慢消失。您带着人躲起来,或者混进防卫队。剩下的交给我吧。”   “丫丫……你还叫我爷爷,真是太客气了。说起来丫丫,你不过是个孩子,能做什么呢?”莱德尔没有问年芽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知道年芽儿为什么会活到现在,所以不必多问过去的事情。   “博士爷爷……人类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迷信无知了,只要有个提示,就能轻松打败那些老龄人傀。现在查菱……或者说是查克哥哥正在暗中给我这个提示,再让人类继续研究下去,就怕他们会把攀傀的存在都挖出来……所以得赶紧解决问题才好……”丫丫变回人类的样子,抱着莱德尔的手臂求道:“你们走吧……躲起来,或者混入人群,假装你们对真相一无所知就好……”   肖祈望站在后边插话:“中断重生的后果,会怎么样?兆示克菱知道吗?”   肖祈望早就知道重生过程需要大量人傀作为贡品,消灭人傀意味着重生中断,中断的后果谁都没有提起过。   “我会……再问问查菱哥哥的……”丫丫说完,转身离开了。   肖祈望笑问:“博士,小姑娘叫你爷爷,叫攀傀哥哥,这辈分是不是乱得救不回来了?”   莱德尔耸耸肩无奈道:“谁老谁吃亏。”   肖祈望哈哈笑着,庆幸自己从没老过,搂着莱德尔打算进本部喝酒。   结果他俩发现,出来了就绕不回去了……   “廉倾!廉倾!”肖祈望急得大喊某人的名字。   元真道现任长祖廉倾摇摇头,从墙角拐出来,他一袭青衣,面貌只有十七岁左右,清秀俊美,眉眼间有些淡淡的忧愁,看着有几分仙风道骨。这人,也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是伊手下的人。也是他布置了围绕南部联盟本部基地周围的陷阱迷阵。   “你俩能不能把口诀记上!”廉倾一边带路一边吼他们。   “记不住。”两人偏开头,一脸无所谓地回答。   一个大老粗,一个外国人,记得住才怪。廉倾叹了口气,最终把两人带回了本部。 第31章 第四篇、   廉倾永远无法忘记,那个银发美人将他最爱的墨书师兄的尸体带回去的那一天。   霖裳山的本部被大火烧毁,众人带着册歆的头颅上山找墨书和长祖苍铸,却看到墨书抱着已经死去多时的苍铸,安静地坐在悬崖边上。   廉倾是第一个冲上去的,他发现师兄没死的时候还松了口气。   长祖大限将至,廉倾也是知情的,所以面对已经故去的长祖,廉倾虽然悲伤,却不至于哭到站不起来。   直到墨书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他才没忍住泪水,跪在地上,面朝师兄离开的方向嚎啕大哭。他知道,师兄如果再回来,一定不会是原来那个师兄了。   徒弟们和几个排行末尾的正一阶门人被赶到了月落崖,廉倾因为听话而被师父苍勿留下来。   廉倾不知道师父在等什么,直到他看到册歆的无头尸体站起来,才惊觉师父对攀傀的控制力还存在利用之心。   “呵呵,乖徒儿,你就是死了,也能为我们证明一些事,不枉我,亲手留下你半个身子。徒儿,安心走吧。”苍勿从册歆身上拽出一把血红色物体,将册歆的尸体拉到广场,彻底焚化。   廉倾偷偷跟踪师父去了后山碑林,却因为技术不到家,被苍勿揪了出来。   “师父……”   廉倾垂着头,等待师父骂他。   “我又何尝不是和你一样?廉倾?”苍勿转过身,慈爱地看着自己的二徒弟。   “曾经我和你一般懦弱胆怯,藏着自己的真心,直到失去他,才追悔莫及。当我打算让一切顺其自然时,这东西又给了我希望!”苍勿举起手中那从红色物体。   廉倾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师父。   他不笨,也大概猜出来师父要做何事了。   苍勿苍老的容颜掩盖不了他热切的心意。这老人,大概想起了他和师兄苍铸在一起的那段时光,老脸上浮起久违的红润。   “在他没有收养莫舒之前,是怎么样的一个圣子,是受多少人爱戴的仙人……你没经历过,你不了解。为了看他一眼慕名而来的人多到一日十二个时辰每时每刻都有人来……师兄不堪其扰,选择隐退,还戴上一副老人面具……可他美啊,俊得让人一眼难忘……”苍勿回忆着,回忆着那个已经不在人世的大美人莫添蕴。   廉倾看到过苍铸的真容,就是那个长祖“新收的徒儿”,叫什么名字他忘了,毕竟他心里只有墨书一个人,根本装不下其他人的信息。   “命运弄人,命运弄人……他爱上自己的养子自己的徒弟,却爱不上与他无瓜葛之人……”苍勿摇晃着转过身去,提起铲子,开始挖土。然而被他放在一旁的红色物体,看起来像是一只巨大蚰蜒的怪东西,逐渐萎缩变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缩成一团。   苍勿挖了几铲子才发现那东西废了,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让徒儿和自己回去。   攀傀在苍铸死后就变回黑球,安静地躺在被烧得焦黑的广场上,苍勿整日守着那个巨大的黑球,一言不发,任凭日晒雨淋。如果不是偶尔起来喝水吃东西上茅房,廉倾真会以为苍勿也走了。   廉倾不知道他等了多少个年头,直到圆球一点点开裂,他才又见到了墨书,是他日思夜想的墨书。   “听着,廉倾师弟,我们不能再让攀傀出世!长祖是因他而死,我们不能再让苍勿师叔……”   廉倾不知道墨书说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答应了帮墨书将攀傀偷走。于是他想办法配合墨书支开师父,将看似重,其实可以很轻易推着走的圆球送到山下。   苍勿在知道墨书偷走黑球之后大怒,甚至打伤了廉倾,廉倾本就被册歆那一掌打得内伤严重,数日悲伤使他留下病根,在接下师父那一掌之后他再也站不起来了,尽管师父并未对他下杀手,这一掌其实也足够要了他的命。   但他没有死,他苟活着,等着墨书师兄回来。那是他唯一的盼头。   苍勿对廉倾失望至极,带人离开了霖裳山本部,下山寻找攀傀。   无人照顾又下不来床的廉倾知道自己只能等死,他安静地躺在床上,回想起自己的人生。平淡无奇,除了喜欢上一个银发美人之外,无甚可提。   就在廉倾快被饿死的时候,他被救了。救了他的,不是人类,而是一只通体乌黑的鹰。   那鹰张开翅膀,比他张开双臂还要长。   鹰给他叼来果子,叼来水,叼来一根接尿的管子,帮他翻身擦背排泄……瘫痪在床的廉倾被一只鹰照顾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苍勿带着人回来,他才被同门师兄弟们救了。   廉倾记得,鹰给他叼来书,他看了之后给鹰讲故事,那鹰似乎通晓人性,歪着头看他,听他说话,从不发言,只有在要离开的时候会发出哒哒的声音。   苍勿趴在后山碑林的路上,咽下最后一口气,廉倾没有参加葬礼,也参加不了。他狠心的大师兄告诉他,要么你也去陪师父吧,话还没说完,就被救了廉倾的鹰抓穿了腹部。   霖裳山已经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了,长祖在这儿惨死,而且一下子还死了两个,弟子们打算从这个不祥之地迁走,留下师叔们商量下一任长祖应该由谁继承。   廉倾听着几个师叔在隔壁商量,三师叔这疯癫汉子提起了他,被其他人立马否决。   “会是他的,怎么也跑不了。呵呵。”三师叔还是那样疯疯癫癫,酒气隔着墙壁都能飘过来。   廉倾闻着酒味,叹了口气,躺下来。   众人决定把位置传给凤霞薇,却不知道凤霞薇和封英华两人早就跑路了。   师叔们打算离开这个伤心地,几个墨字辈师兄弟看不下去廉倾无人照顾,他们过来问廉倾要不要跟大伙儿一起去月落崖,廉倾却摇头,他在这里,或许还能靠着鹰养活,他不想走,他甚至还奢望墨书师兄能够回来。   廉倾长得清秀,面相天生看着有点哀愁,笑起来也有些愁苦的意味,如果不是整日面对,偶尔看看还真是我见犹怜,但他其实很乐观。小时候因为这种面相,出生在好男风的东国的廉倾,被当做娈-童卖出去,几经转手,受过好几个老男人的欺辱,全靠着他乐观的心态才活到被苍勿救下收做徒弟,活到了现今。   吃过大苦的人,或是愤世嫉俗,或是更加慈悲,廉倾就属于后者,他对每一个被收养回来的孤儿总是尽心尽力照顾,包括册歆。他的心肠很好,好到总有人说他像极了苍铸而不是苍勿。这也是三师叔想要让他继任的原因。元真道并不是个骗人钱财为主的邪教,而是一个收养孤儿的慈善中心。   在还没决定下来长祖人选的时候,伊背着墨书回到了霖裳山本部。   廉倾靠在床头看书,听着外边的师兄弟们大喊墨书的名字,大喊着师兄,哭得肝肠寸断,他深吸几口气,放下书,看着门外。   门外依旧阳光明媚,哀伤却一股股涌进房间,熏得廉倾胸口发疼。   廉倾想念那只通体乌黑的鹰,他想挣扎着爬出去看看,却在放下书打算撑起身子下床的时候看到一个银发人进来了。   那人十六岁左右模样,一双金色眸子里毫无情绪,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肌肤雪白得不见半点血丝,和墨书那种白化症人的白不一样,这个银发人的白让他像个瓷娃娃般精致却令人觉得他并不易碎。   “墨书说过你。”伊走到廉倾床前。   廉倾笑了一声,点点头。   廉倾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攀傀双子之一,金发那个和会化形的那个不知所踪,眼前这个银发的,看起来已经相当成熟了。因为廉倾残废了,全身经脉被师父那一掌震得脆弱易碎,使他无法用力,只能悲哀地整日卧床等死,所以师叔们说话并不避着他,也知道他从不会乱说话。   廉倾知道是攀傀使长祖羞愤而不愿留恋人世,知道攀傀有使人复生之能,知道攀傀带着两个孩子,知道攀傀被墨书师兄带回海城国国都,知道海城国陷入腥风血雨……   墨书师兄是不是也被攀傀逼得自尽,廉倾不知道,他也不想怀疑,不愿猜测。正如师父告诉他的,人终有一死。他觉得应该看开些。   然而他和他师父一样,放不下心中那人,哪怕那人心里没有他。   “你能复活墨书师兄么?”廉倾微笑着问道。   伊点头,又摇头。   “那就,这样吧。我无法亲自送师兄上路,真是,对不起他……”廉倾想起墨书之前对他千般好,眼眶里泪水打转,终于还是落下来,滴在被子上,晕出一朵朵暗色水花。   “你不该这样。”伊没有接着廉倾的话头,低下头,在廉倾脖子上咬了一口。   之后伊走了,留下廉倾一个人在房里。   廉倾在床上躺了一会,突然浑身开始发疼发热,不消片刻,那疼和热蔓延至全身,廉倾蜷缩起来,咬着牙,不愿发出半点呻-吟。他无法形容那种疼痛,仿佛有人拿着铁锤,砸他的身体,将他全身每一条痛觉神经拉出来,捋一捋,拽一拽,拉拉扯扯揉捏一番,然后在他身上浇油,点上一把火。   廉倾清楚地听到他身体里传出来的哔啵声,就像烧柴火时发出的声音一样。   在他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那黑鹰来了,落在床边,用巨大的翅膀盖着他的脑袋,用身上柔软的羽毛蹭他的面颊。   他觉得好多了,于是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他已经不疼了,仿佛做了一场梦,只有汗湿发臭的衣服告诉他,他的确曾生不如死地疼过。   廉倾下了床,很自然地走到门边,看着门外。   满地冥纸,证明门人的确是祭拜过谁。廉倾没能送师兄一程,但他不觉得遗憾。他想起师父说人有轮回,无论有没有,他都信。这也是他活下去的目标之一。他要等,等墨书、等师父、等长祖苍铸……等等对他有恩的人,等他们轮回。   “师兄?廉倾师兄?!你能站起来啦!”   师弟们的呼喊唤回廉倾的神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拉开衣服,胸口浮起的黑色掌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瘫痪在床的那段日子仿佛只是他的梦。   “你们看,我说他能起来吧?”三师叔喝着酒,笑着说。   “……”廉倾看着四师叔递过来的继任卷轴,双手接过,捧在怀里。   他的面容依旧有些愁苦,但眼神却明亮,充满了新生的希望。   “元真道,不该是如此堕落。师叔们,师兄师姐们,师弟师妹们,我们,重新定义元真道之教义吧。”   永恒、长生、守誓、平和、纯善。这便是元真道的新教义。   为了纪念长祖和墨书师兄,元真道正道门人统一着白袍白衣。侧道,也就是负责尸事(与尸体打交道的行业:殡葬、控尸赶尸之术、尸官、尸体防腐)者,着黑袍。负责宣传以及“骗钱”的外道者,着深黄黑边袍。   廉倾站起来之后,那黑鹰也再未出现过,直到……   “唉我的妈!”肖祈望带领一众忠心耿耿的南部十阵队剩余精锐成员爬上霖裳山,这个粗枝大叶的将军差点踩到陷阱,发出一声惊呼。   国家政-权更替,在这个时代是常有的事,海城国早被瓜分,东西南三国又为了那点领土打了起来,整天打整天打,肖祈望反正是不想让弟兄们吃这个苦,索性带人上山来。三百多人,一下子占了这个山头,可把隐居在山上数十年的元真道门人吓坏了。   廉倾带人过来谈判,想劝这些误闯的人下山,却在看到肖祈望手臂上那只黑鹰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鹰……能给我么?”廉倾从未如此激动过,他一开口就是向人要遥鹰,全然忘了什么礼节。   肖祈望脸色一黑,护住心爱的遥鹰,怒道:“你说给就给?把我家乌子当什么人了?!”   高惜晨在背后提醒:“乌子是鹰。”   “不管!入我肖家门,它就是我肖家魂!管它是不是人。不给就是不给,干嘛给你?略略略……”肖祈望朝廉倾吐舌头。   廉倾无奈,抱拳解释道:“鄙人曾受这鹰之恩,不能不报。”   “我也受过它恩,你给它肉吃就好了。干嘛说什么给不给?它是鸟,在天上飞的,你养不起!”肖祈望说着,伸手摸乌子的背,亲昵地用手指挑挑它的黑喙。   廉倾叹气,是啊,那是鹰,搏击长空,怎会被地面之物留住?   “那么……二位为何带这么一大帮人上霖裳山?”廉倾问。   高惜晨将肖祈望打算带人避祸的计划跟廉倾说了。廉倾同情这些人,于是让他们上山去,没想到,那几百个士兵一进本部后山就突然间没了影子。   廉倾很惊讶的是肖祈望和高惜晨看起来好像已经习惯了似的。   “不瞒你说,他们已经变成了阴兵鬼将,全由肖将军一手掌控。你们元真道应该是知晓攀傀之秘的,这点我们也不打算骗你。”高惜晨笑道。   廉倾早猜出来是这样,他让肖祈望上山,不过是为了他那只鹰。   那鹰果然是肖祈望所属,肖祈望在本部的日子里,那只鹰也经常回来,还是习惯性给廉倾带野果。   山下边日子太平后,肖祈望也带着高惜晨离开了,留下了乌子和还没醒过来的兵。   廉倾终于向鹰述说自己希望它留下来的心意,鹰没有回答,扑扑翅膀又飞走了,偶尔也会回来看看廉倾。   元真道门徒换了一批又一批,长祖却一直都是廉倾,再也没变过。   元真道的幕后金主,更是没有变过——吕伊,不愿陷入沉睡的兆示伊旅。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第四部 分结束,次日开启第五部分也就是最后一部分的日更,感谢读者数月来的陪伴和支持!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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